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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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尤素甫反正(2)

大伙正为难得无计可施,秃子部下一探马飞奔来报:“阿古柏侵略军已过破城子。头领名叫尤素甫。”

敌人愈来愈近,众人心急如焚。

库尔班猛地觉得有点耳熟,自言自语:

“尤素甫,尤素甫,他是哪里人啥?”

“不知道,没法打听,语言不通。”探马回道。

库尔班立时想入非非地说:

“哎呀,要是吐鲁番人就好了!说不定还是亲戚哩。”

“那您去呀,认了亲戚,不就打不起来了吗?您快去呀!”放学未归的黄子生天真无邪地催促着。

众人不自然地笑了。

库尔班显然受到了鼓舞,他非常体谅大家的殷切企盼,于是一厢情愿、想当然地说:

“谁知道哩,重名重姓的太多了。光老家,库尔班就有几十个。他要是吐鲁番人,兴许差不离。唉,也说不定。尤素甫不知有多少?要是我小舅舅家的尤素甫就好了!”

“那您去呀!您不去问一问,咋会知道是不是亲戚呢?”黄子生再次幼稚率真地催促。

诸葛先生苦涩地笑了,说:

“子生的话不无道理。就凭你的穿着、你的言语,库兄去试探一下,也未尝不可。即便不是你兄弟,仗着同教同族,他也不会把你咋的。”

“去我倒是想去的,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嘛。可库尔班嘴笨,大道理好好讲不来。我去说啥呢?咋个样子才能叫他动心、动情、退兵呢?请先生指教指教。”

“其实你嘴不笨,大道理也讲得出来。只要你动了真情,晓之以理,他会退兵的。说不准,他还反正跟咱们站在一起哩。”诸葛先生因情急心切,也不知不觉想入非非了。

“真的?!”库尔班不敢置信地自问。

“他若果真明了理,动了情,有啥不会是真的呢?不管哪个族,信哪门子教,咱都是中国人,为何要替外国入侵者卖命?为何要替阿古柏杀自己的同胞呢?再说了,太平天国垮台快十年了,天下已趋于太平。不才敢断言,要不了多久,天朝大军就会光顾西域。妥明完蛋了,阿古柏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凡为敌人效力者,都该想想后果,留条后路,那才是正主意。”

“嘿,经先生这么一提许,我的说法有了。不怕,管他是不是亲戚,道理我给他说作一番,劝一劝他嘛,有啥要紧?我去,马上就去。”库尔班充满前去游说的信心。说毕,匆忙准备去了。

大伙紧绷着的心弦暂时有些许松动。

高四爷冷静地说:

“库尔班去,也只能是试一试。即使认了亲戚,也由不得尤素甫,他得听阿古柏的。咱得切切实实做好打恶仗的准备。延兄,你的马队少了好多,你带人守城。我和秃子带马队去冲。”

延孝先当仁不让地说:

“高四爷,你若信得过延某,就把你的马队补充给我,我和秃头领去冲,来个左右两翼突袭性的夹击,夺他些洋枪马匹回来。”

“看你说的,亲家,信不过你还能信过谁?那就依你。你是老行伍,你去比我强。那咱们就分头准备,能出征的出征,能守城的守城,除了吃奶的娃,谁也不能闲着。”高四爷做出强制性的收场语。

不提高克武他们积极准备保卫马桥之事,也不叙延孝先他们厉兵秣马准备迂回突击之举,单说库尔班骑了小毛驴一路向南迎了上去,把阿古柏匪军迎在东河坝的宿营地。

库尔班对守大营的卫士高声直说,要见你们的“尤素甫将军”。

尤素甫听说来客是同族人,又叫库尔班,心里不由诧异几分,便叫侍从领了进来。

库尔班一进大帐,登时愣住了,恍惚了须臾,一时不敢相认。

尤素甫也怔在那里,相互努力追忆着往事。虽说是亲戚,一个在吐鲁番,一个在哈密,相距几百里,从小到大,仅仅见过三次。如今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巧遇,哪能不经过一番细细的辨认,就敢称兄道弟呢?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最后一次见面时,尤素甫才十几岁,如今已年届四十了。

不管怎的,库尔班是有备而来,无论如何他不能错过这次难得的见面机会。即使认错了亲戚,他也得把该说的话说完,努力尽到自己的义务和责任。于是他大胆地称呼:

“尤素甫兄弟,我好想你呀!”

尤素甫经此一叫,才敢确认,也回叫一声:

“库尔班大哥,咋的是你?你咋在这里?!”

库尔班上前热烈地握住尤素甫的手,说:

“唉!一言难尽。想必我的遭遇你也听说了。”

“听说了,嫂子病死了,古丽被押进王府当了仆人。后来就再没了你父女俩的消息。”

库尔班一听大喜,眼前这位魁梧壮实的尤素甫果真是他的亲兄弟!当即兴奋得热泪直淌,拥抱了小兄弟哭个不止。惹得尤素甫也直陪眼泪。哭够了,库尔班才接上说:

“唉!尤素甫兄弟,你嫂子完掉了,古丽被逼得要嫁给比我还大的台吉。他洋刚子一大堆,你说,不是明摆地叫古丽往火坑里跳吗?我一点点办法没有,我绝望了,腰里的绳绳子往树桠叉上一拴,腿腿子一蹬,上吊了。”

尤素甫惊恐不已地插话:“大哥,你咋那样?!”

“不那样,有啥法子想?安拉他不肯收我,偏偏不叫我死在哈密,遇上了从口里探亲回来的延子元、延子达他们,把我救下了。他兄弟俩很聪明,心想不救出古丽,我还要去死。后来他们从王府把古丽救出来了。王府卫队追杀扎了!色皮口堵死不让过,延子达的两位哥哥中了箭,险些丢了性命。没法子,我又带他们走巴里坤,南山口门子也被堵上了。幸亏延子达攀上峭壁,翻过隘口,从背后进攻,卫队落了个腹背受敌,才过了险关。哎呀!延子达那小伙,论年岁不足十四,人长得又好,本事又棒得不得了!你古丽妹妹把他喜欢得不得了,成天价跟前撵后的,形影不离。来到一棵树后,我就把古丽嫁给了救她的延子达。小两口过得细不(实在)好,十一年天气了,一回嘴都没吵。现今已有两男一女了,稀罕(可爱)得不得了!亲家一家人对我细不好,还给我收拾了个满族年轻女人,给我生了一个尕巴郎,稀罕得没话说。”库尔班说了许多知心话,才松开怀抱。

兄弟俩坐在地毯上,喝起了茶。

“那后来呢?”尤素甫好奇地问。

“咳!后来妥明滥杀一气,逼得大家逃难,到了马桥子。”

“啥?马桥子!”尤素甫惊诧万分地问道。

“对,就在马桥子。”

“那你快去把古丽他们接出来。”

“那为啥?我还有洋刚子、巴郎子、小古丽哩。”

“那就都接出来。”

“还有我亲爱的亲家哩,还有亲家的亲家哩,哎,几百口子哩!”

“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大哥,你以为兄弟带上军队是出来散心溜达的?是来踏平马桥的,明白吗?”

“好兄弟,库尔班不明白。汉人、满人、蒙古人、回人、畏兀儿人都是中国人,为啥要杀他们?再说了,从小听舅爷爷说,好多吐鲁番人都是由从前口里来的屯兵转变而来的。吐鲁番原先叫高昌国,王爷是汉人。那时节,汉人多的是。我的先人的先人,也就是老祖宗,还是于阗王李圣天哩。从前好好的嘛,为啥一改信仰、一改了教门,就水火不相容呢?他信他的,你信你的,互不歧视、互不干涉,各族人好好道道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不好吗?为啥要你杀他、他杀你的?对谁好处有呢?对谁都没有好处。只是便宜了阿古柏,让他看热闹,让他看中国人杀中国人,让他称王称霸,骑在老百姓头上屙屎屙尿。咳!”

库尔班拍了拍尤素甫的肩头,说:

“兄弟,我听说了,阿古柏修了好多行宫,宫里头收容了六百多个漂亮洋刚子,哪个族的都有。你打仗为的啥?就为了他!明白吗?他哪睡得起那么多花朵般的洋刚子!有的送给浩罕国王公大臣,有的卖到国外赚大钱哩。好兄弟,摸着胸口好好想一想,都是父母生下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谁不心疼?替外国人杀中国人,杀自己的同胞,是犯罪,大大的犯罪,安拉也不原谅的。再说了,人家外国老毛子,一旦见形势不妙,屁股一抬溜回去了,落下你们咋办?”

“别说了,库尔班,我心里乱极了,糟透了!别以为你是我亲亲的表哥,我就下不了手。有的是人收拾你。你以为我愿意干吗?我把洋刚子巴郎子撂在家里,心里好受吗?这些年,除了杀人还是杀人,正事没干,好事没干,人生一辈子,就这样子过吗?我心里刀子剜的一样,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先是被妥明抓壮丁,滥杀一阵子。后来马忠投了阿古柏,他们见我人高马大,有气力,就重用了我。这回还升我做了副帅,我啥办法有呢?”

“兄弟,哥哥知道你心里苦。我的好兄弟,你就不会偷个懒、耍个滑头?非要给他踏踏实实地卖命?非要给他舍生忘死打胜仗?穆圣可没教我们滥杀无辜啊!听说朝廷要出兵西域哩,兄弟听劝吧,要紧给自个儿留条后路,还有老婆娃娃哩。”

“真的!大哥,你听谁说的?”尤素甫如从梦中惊醒,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疑问。

“真的。谁哄你是狗娃子。是朝廷官员收编民团时说的。”

尤素甫听了沉吟不语。

库尔班接着说:

“兄弟,你想吧,妥明张狂了七年就垮啦!阿古柏他能支撑多久?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他浩罕国总共有多少人?都是咱中国人为老毛子在杀中国人。当哥哥说的,你虽不爱听,我也得说,明知你走错了路,不给你指正指正,还配做兄长吗?对得起舅舅、舅爷爷吗?好兄弟,听哥哥一句劝,撤回去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