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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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四杰南山行(3)

待众人赶到围住了黑痣女子,沙白胡子又飞也似的去拦住那兄妹二人,慌得那丰腴女子还手的同时,不可思议地小声斥问:“你是回回,拦我做甚?”

沙白胡子经此一问,已确认兄妹二人是回回无疑。就在同时,成群的好汉早已追至,将兄妹二人围个水泄不通。

一番打斗之后,一男三女个个遭擒,被反剪双手推进院中。

院中立即热闹非凡,那七嘴八舌的吼叫纷至沓来:“二哥,探子抓到了。看你咋个处置?”

“师父,奸细捉到了。你看咋个整治?”

“学功,由你审问好了。”

人们在院中将三女一男围个风雨不透,同时也稀奇地关注着这位帮他们擒拿不速之客的沙白胡子老人。

“大哥,你看咋办?”扳倒黑牛的汉子问。

被尊为大哥的圆脸高个儿男子说:

“不是老早就说定了的吗?我关照老母和家小,聚众自保的事,由你担待。而今非常时期,对不明来历之人,不可不问个明白。大意不得呀!二弟。”

扳牛汉子朝被围的不速之客发话:

“不请自到的客人,对不起啦,我大哥说了,而今非常时期,我等不被妥明所容,四处躲难,不得不防,请谅解我等的戒备之心。你等报上名来,从哪里来?到此意欲何为?凡不危害我同乡者,概不为难于你们。”

“报呀,你等从哪里来?意欲何为?老实交代!若耍滑头,莫说咱徐头领饶不了你,就我秃头也不放过你们!秃子头上,可是容不得虱子虮子藏身的,说!”那稀发亮顶人称“秃头”、“秃子”的胖汉比比划划地喝道。

“我叫兰儿。丫头陪我来看生病的舅舅。”黑痣女子隐瞒了姓氏和真实身份,尽量学着汉人的腔调回答。

秃子紧紧追问:“你舅舅是谁?姓啥?住哪里?”

兰儿暗暗自忖,此地是七工,肯定本地人多。若说舅舅是七工人,岂不漏馅?便简洁回说:

“板房沟,姓韩。”她深知十个回回九个马,不可说姓马,以免引起听众猜忌。可就如此聪慧多虑,仍旧骗不过当地人。其中有个酒糟鼻中年汉子当即驳斥:

“胡说,板房沟哪来姓韩的?分明是妥明派来的奸细。学功,宰了她。”

兰儿心中立时发慌,只得乖巧地随口胡诌:

“姓‘海’。这年月,有女人冒险做奸细的么?”

“姓海的倒是有,搬走了,听说是去投妥明,他可是回回。好啊!不打自招。学功,定是奸细无疑。让我宰了她,为我兄弟报仇!”

“回回咋的?我妈从小多病,抱给了汉人。”兰儿不甘认输,随机应变,强辞巧辩道。

那位被称作大哥的徐学信听了辩解哂笑着。

“就算信你一次。”徐学功侧脸指着那一男一女问:“你两个咋个说法?”

“我叫孟明。她是我妹妹。要去板房沟看望外爷的。”那小胡子吸取前者的教训,不敢随意妄编,也生怕漏了馅,并不报外爷何姓何名。其实他姓马,地道的回民,也尽力掩饰着回回腔。因为久与汉民杂居,又常出门在外,不少跟汉人交往,故而学汉人说话的腔口还挺像。即使如此,也难免招来那位大哥的哂笑。

他叫马明,古牧地人。妥明起事后,他也招集了一帮乡亲少勇,拉起一支队伍。现如今正独挡一面,负责攻打满城西门哩。适闻抗征拒剿者和给满城供粮运草者实为一人,乃南山“徐无敌”。既出于佩服,又出于猎奇,究竟何等样人?吃了豹子胆,铁了秤砣心,竟敢在包围圈里为满达子卖命!人称“徐无敌”,莫非他三头六臂不成!

莫承是有人故意编谎吓唬人不成?为要探个究竟,他欲只身南山一行。其妹马蕙的好奇心更胜兄长一筹,她非要亲眼见见那个神乎其神的奇男子,是不是言过其实?是不是有意唬人?几番软缠硬磨后,终于结伴同行。

假的就是假的,生怕遇上真的。三女一男虽嘴上硬撑,心里却一直扑通扑通乱跳。因为他们把那指路老人遇个正着。如今倒好,危急时刻,弄个三头对面,惟恐老人当场揭穿指证。

那沙白胡子心里早已明白。但他怜香惜玉,在爱美之心的驱使下,他不忍心当众指证,坏了他们。

只听那秃子狠狠发问:

“既是去板房沟,跑来偷看做甚?”

“走岔了。看到庄院,想来问路。谁知遇上演武,大饱眼福。因为佩服到家了,才叫出声来,落到你们手中。”马明以褒奖的口吻予以巧妙地对答。

兰儿见机补充说:

“他说得一点没错。跑了冤枉路,听到演武声,就好奇地赶来观看。碰巧大开眼界,不由赞叹两声,惊动了你们,实在对不住,哪是奸细暗探之人。干啥务啥,好啥么。都是习武人,难道不明这个道理?!”

酒糟鼻不耐烦地说:

“闲话少说。学功,只要证实这三女一男是回回,必是探子细作,非宰不可。”

“那咋个证实呢?不可冤枉无辜之人。妥明走极端,杀无辜;咱可不能以邪治邪,草菅人命。”学功慎重其事道。

秃子说:“那有何难?学功,咱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咋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具体些。”精瘦的徐学策问道。

“那太简单了,验身呀。妥明手下滥杀的情形,我偷偷见识过。不论男女,凡已成年的回回,胳肢窝不能有毛,下身更不能有。验身的法子最可靠,不会冤枉一个。光听说话的腔口不牢靠。回汉杂居,好多汉人带的回回腔,好多回回撇的汉人调。就验身的办法最灵验。不信?咱现在给他验身试试。”秃子说毕,捋袖擦拳,跃跃欲试。

酒糟鼻信以为真,兴奋地欲做帮手。

三个女子吓得当即本能地夹紧双腿,“扑通”跪倒在地,面孔羞怯无状,身子哆嗦得筛糠。那惟一的男子心虚汗滚,颓丧至极。

“噢——嗬——嚯——”院中泛起一片嬉闹起哄声。

“胡扯,没听过。”学功见三女子的可怜相,不忍心发话那样做。

“秃子说得有根有据。大凡回民男女,上了十二三,父母必须教育子女,懂得上下不要毛的道理,并成为一条不可更改的规矩。不论腋下,还是下身,不能留毛。要做到出一根,拔一根,直拔到不再生长为止。所以,妥明手下如此验身,是不会有错的。”徐学信说得有鼻有眼,令人信服,更令三女一男毛发悚然、胆裂心寒,暗叹学信对回人风俗了解得如此精到,以至恐惧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徐学信却又平和地说:

“验身虽说可靠,但未必可行。那太羞人损人。其实,兰儿原非本地回人,怕是从关内来此不久;孟明虽极尽妆扮掩饰之能事,却明明是古牧地回人的口音。我外交多年,岂有不辨之理?”

马明听此,反倒来了劲,变被动为主动,以攻为守,带着哭声叫嚷:

“要验就验我。我妹妹可是个黄花闺女呀!你若验了她,还有谁要?只有一死。”

三位女子随即哭作一团,其哀其怜好不令人伤感。

徐学功虽是刚强汉子,却从不倚强凌弱,更不忍心欺侮女性,尤其见不得女人们啼啼哭哭,于是放胆说:

“大哥,放他们走吧。”

“若真是探子呢?放了岂不带来灾祸?慎重啊!二弟。”

“不杀可以,但绝不可放虎归山。叫那黑痣女子做学功的押寨夫人,那两个也都配给咱弟兄,既跑不了消息,又多了女人,少了光棍,该多好。”秃子接过学信的话,想当然美滋滋地向学功提议。

“嘿!你这家伙,是让我做山大王呀,欺男霸女的。君子生财有道,娶妻有德,走的是正道,岂可乘人之危,苟且强求?你是想娶媳妇了,明说,不要假托于我,陷学功于不义。”

三位女子听了不再惊惧,不再啼哭。

兰儿由衷地钦佩学功纯正的心地和高尚的人品,情不自禁地报之以青睐。转瞬,对秃头嗤之以鼻。

马蕙呢,竟和兰儿不约而同投以钦佩的目光,传递了感激的美意。末了,翻了两个白眼给秃子。

秃子好不甘心,说:“学功,依你说,莫承真要便宜了她们?”

“那又咋的?平素无仇,今日有缘,她们是因咱演武而来。再说,咱多了个交往,也许能交个好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念在初次交往,宽待一二,又有何妨?她们只是看了演武,并不曾对咱有伤有害,何必结怨,放了她们。”

兰儿和马蕙听了学功一席话,感动得不得了,那容颜、那气色好得不得了,俨然已远离是非之地,全然不像是身陷绝境的样子,心里像熨过了一样舒服,都庆幸自己遇上了奇男子,遇到了心悦诚服的知己。

马明也佩服得无话好说,只是一个劲儿抱拳再三再四地表示谢意。

马明几个走了。那沙白胡子老人揭下了胡须,原来是一位俊美少有的年轻人,这使众人不禁又是一惊。不等众人询问,刚揭下胡子的后生自我介绍说:

“在下延子兴,准噶尔人。去秋带家小来水磨沟开车马店,供两个兄弟上学。幸亏回回摆老汉事先告知,才幸免于难。总这样东躲西藏,绝非长久之计。慕徐兄志高量雅,胆识超人,并能拉起一支队伍,特前来投奔。”

“幸会幸会。延壮士,今后咱们是一家。你既有妻小兄弟之拖累,不如搬来,和大哥共担护理家小粮草之重责,学功无牵无挂,便可放胆领了众兄弟去斗,直斗到他不滥杀为止。大丈夫立天地间,岂可庸庸碌碌,寻常生老病死!该有为而不为,非男儿也。延壮士有志自卫,实为我南山百姓之福,学功双手欢迎。”

学功上前热烈握住子兴的双手,又说:

“学功兄弟八人,在祖父和家父垂教下,自小习武学文,立志报效国家。可叹清廷腐败无救,众兄弟空怀一腔热血。如今妥明夺了迪化,原想这满清倒便倒了,顺其自然,不料,这妥明偏激之至,逼学功不能旁观待毙。眼见满城要破,又不得不冒死违心去救。你想,若不救它,政府垮台了,清军覆没了,妥军便可全力对付不皈依者,那你我都面临灭顶之灾。不知壮士认同否?”

延子兴激动得热泪盈眶,急忙说:

“徐兄所见极是,与家父所见共同。延某今后,必追随徐君,保家卫民,义无反顾,万死不辞。”

“看来又得转移,学功。”徐学信旨在提醒学功。一个“又”字不乏对前途的忐忑和忧虑。

“明知是妥明的探子,二哥竟把他们给放了,咋能不转移?”学策闷闷不乐地道出了心中的怨气。

徐学功听了兄弟的责难,并不生气,耐心解释说:“嗳,兄弟,你以为不放了他们,妥军就不来搜山?那搜得更快。赶快转移吧,早点动手从容些。最要紧的是老母家小。这庄院不仅可继续住,而且可充分利用。放了的果真是探子,并且如实报告了这里的情形,那更好。咱不能光躲呀,不可跟着家眷的屁股转移。咱要主动打埋伏,要去守要道隘口,要收拾搜山的。咱跟妥军一兜起圈子,家眷就安全了。家眷安全了,咱就可放手大干了。反正,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只要带足了干粮,这南山大着哩。大哥,你说是也不是?”

“是是。”徐学信信服地点头称道。其他兄弟或信或服或疑,均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