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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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大战沙枣园(2)

“哎呀!你妈现今真会说作,通古博今,老道的哩!不愧经得多了,听得多了。子富,你不服不行。”

“噢哟!看把你婆姨夸的,有多老道?还能老道过你!”

父母的口舌之乐逗得在场人各持笑态,会心惬意地嬉笑不已,把方才的悲悲切切冲淡了过去。

延子富忽然想起了来找父亲的正事,松开双手,说:“噢,把正事险些耽误了。爹,高四爷和徐头领请您快去哩,说是阿古柏近日要攻打沙枣园子。下一个就挨上咱马桥了。要商议出兵参战的事哩。”

延孝先听了腾地下了炕,朝门外急急走去。

双杏对琐代说:

“看你爹那臊架样,儿孙一大群了,还架不住人实打实地说个笑话。看来明天就得办。谁知战事会咋个变化,若是后天出兵呢?那不泡汤了!”

“妈妈,那就明日赶着办吧。我找子华兄弟说去。子富,走,领姐姐到各屋子走走,回来好帮妈妈准备。”

子富这才轻松地陪琐代走了。

值得庆幸!这次高四爷和徐学功一经讨论,当下达成共识,意见完全一致:

必须打垮阿古柏对沙枣园的进攻。那样,进攻马桥的战事就会推迟。否则,沙枣园一败,那下一个必定是马桥子。因此,各方抓紧备战,抓紧联络,后日出兵,好抢先占了有利地形。

徐学功仍旧叫秃子看守马桥城。秃子说:

“学功,看家的事交给旁人,这次叫我去,正儿八经地上一次战场。”

学功笑着说:

“守着案板(喻其妻身板宽大)看好家吧,仗到时节有的打。我没叫你去,你别去。当心她撕碎你的耳朵。”

“嘿,没办法,都是你好心撺掇的。那温柔劲儿上来了,把人肉麻的,把人缠叨得招架不住;那醋劲儿上来了,不管有人没人,揪了耳朵就走,把人臊架逑的。”

高克一打诨插话说:

“那么臊架,咋生了一叭沓(好多)?别沾她,不会离她远一点?”

“嘿,你不沾她她沾你。那肉碾子你能承受得了?还不如顺其自然,占上风子如法(轻松舒服)。可她还真宝贝,一碰就有了,不生一叭沓咋办!”

“说白了,你还是想碰。”

高四爷连讽带刺地笑着说:

“别老鸹(乌鸦)趴在黑牢牢(猪)上,显不出自个儿黑来。自打难民伙伙里拾了个年方二八的俊媳妇,把媒人(双杏)的话当了耳旁风,莫说悠着点,快五十的人了,还当小伙子一样哩,一年多生一个。每当出兵之日,不是媳妇腆肚子,就是坐月子。怕你有个闪失,撂下一群娃娃,不是别人顶替,就是老哥代你去。你还笑话秃子哩。”

延孝先被高克武的一席开心玩笑话刺激得坐不住了。真是说话人无心,听话人有意。

高克武说后意识到了女亲家常吊着大肚子,便紧忙补充说:“能让女人吊上大肚子,是你等的福分。别人想吊还吊不上哩。我高四就没逑相了。再说了,这战乱旷日持久,十室九空,有的人家死绝了。只有咱东西马桥城等有民团固守的地方,有汉子的女人们还在生养。比较而言,还稀奇宝贵哩!其他地方的难民,没个安稳的窝,死的死,逃的逃,孤男寡女,少夫缺妻,还生不出丁口哩。将后咋个后续,咋个补充,咋个壮大?缺人手嘛!闲话到此,话归正题。延兄和秃子照旧看家。徐头领和高四自带原班人马参战。说不定阿古柏声东击西指南打北哩。”

延孝先郑重声明:

“这回不可照旧,孝先定要去的。你看家,高四爷,不必再争了。”

高克武以为刺伤了亲家,情绪马上低落,心里沉重,歉疚而恳切地说:

“孝先兄,我的好亲家,高四刚才信口开河,完全是冲他俩逗笑开心哩。你切莫记在心里去啊!高四给你赔不是了。总归你年长嘛。”高四说至此,当即刹住,生怕再刺激了孝先。

“有啥‘不是’好赔?孝先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多少玩笑都左耳进、右耳出,只当开心取乐罢了。高四爷,你倒不要多心。孝先自打来马桥,还未正儿八经地和敌人对过阵哩。黄忠七十二不服老,孝先六十能服老?越上年纪,走马上阵的机会就越少。越少,就越觉得可惜,不可轻易放过。人老了不能等死,趁身体还强壮,为国为民为家为子孙得干点正事,力所能及嘛。眼下轮上赶杀外寇,即使疆场捐躯,也在所不辞。亲家,延某机会不多,就把机会让给在下,带上子弟去拼杀几场吧,好钢用在刀刃上,养那么多儿郎,现时不用,更待何时?我是真心求战啊!和开玩笑没一点关系。”

高克一见孝先完全出于一片报国之赤诚,以至争执出僵局,忙解劝说:

“四哥,孝先兄的赤心义胆,克一领教不浅,尔来三十有二年矣。你切莫多心,就成全他吧。徐头领,听了诸葛先生的《出师表》,克一也甩它一句文。见笑见笑。”

高克武快人快语,经克一这么一劝解,便爽朗地说:“好,那就应延兄之请,由在下和秃子守城。祝延兄和徐头领马到功成。克一负责粮草供应。”

二大战沙枣园

琐代难得和家人团聚,只恨阿古柏侵略军相逼太急,致使二位兄弟婚事过于仓促,给她欢娱的时日非常短暂。她忙忙碌碌、欢欢喜喜,亲手为两个兄弟操办着喜事,还兴致勃勃地约众姊妹闹了一夜洞房,不知不觉就把那极为宝贵的一天乐而享之。

琐代非常珍惜和亲人相聚,但在锅头、炕头间几经辗转,便到了出征之日,不由得要各奔东西。只有慨叹,慨叹又何济于事?这真是寸阴寸金,抵不上纯真的亲情、友情!

出征之日早晨,灰蒙蒙的天飘起柳絮般的雪花。延家大小都来送行。女人们抱孩子的,挺肚子的,领着小孩的,无不紧随出征的嫡系亲人。孩子们全然看热闹似的,比比划划,说说笑笑,颠前跑后;送行的大人们则把脸绷得紧紧的,心里沉甸甸的,只有默默地祈祷和祝愿。

延孝先将师父赠送的黄金锁子甲穿着起来,戴了头盔,首先上了那匹大洋马,佩一把鸳鸯宝剑,背一杆在哈图山金矿从沙俄老毛子手里夺来的洋枪,将青龙偃月大刀在马鞍桥上一横,那愈发高大的身躯,那不服老的盖世英姿,那高超武功之底蕴泛起在宽大的脸盘和浓眉环眼中,造就一副威武不可侵的英雄气势,首先吸引了送行的大众。有的说他像黄忠,有的说他像关公,有的说他更像神话故事里的托塔天王李靖。

双杏领着会走的两个小家伙,仿佛在重新认识自己的丈夫似的,从头到脚、浑身上下打量再三,欣赏不够,喜欢不尽。丈夫的这扮相,她平生尚属首次观光。那无限喜爱的浓情蜜意,在她的媚眼里不住地闪烁,以至转化为晶莹闪亮的泪光。

孝先环顾众儿郎时,那双炯炯有神的环眼自然会跟贤妻的泪眼相对,双杏险些哭出声来。儿郎们大了,她连淘金外出的事都不愿叫丈夫再去,何况现已花甲的他,有十几个可担挡一面的儿子在,还要心爱的丈夫领头出征,她那至爱的心岂能不惜不疼?可为了赶杀入侵乐土的外寇,她又怎好劝阻,她又怎能不予放行!

双杏已不是十六年前的贤妻良母了。那时她仅仅是孩子们的妈妈而已,她尽可畅开自己滚烫的胸脯、奔放的情怀,大可不必顾忌什么,一头扑入丈夫的怀里;而今身份大不相同了,她是众多媳妇的婆婆,是众多孙子的奶奶,她的心理压力太大,她只有抑制,再抑制,克制住自己从未消弱的那份爱情和冲动。她要给儿女和媳妇们做出榜样,让他父子龙骧虎行,壮别出征,决不可儿女情长、缠绵于夫妻恩爱之中,扰了他父子的壮志和雄心。为此,双杏极力克制自己那丰富而深厚、绵长而冲动的情感,把专注于丈夫的视线转移到一个个儿郎们的身上,才不致使晶莹的泪花夺眶而出。

延子元一套紧身便装,不再手持猴棍,手提一柄大砍刀,也背一杆洋枪,牵着一匹黄膘马,那相貌那身躯那气度几乎跟他父亲一样,佳纳带着三个孩子围在他身旁。

延子业媳妇百灵一手抱着孩子,一手领着孩子,陪丈夫牵马走来。

延子达还是那副乐天派模样,潇洒、豁达、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俨然去游历、去观光,腰盘绳鞭,鞍挂套索,手执一杆钢把长枪。

古丽腆着肚子,领着孩子跟前撵后,不离左右。

库尔班抱着孩子和老伴也来送行。老五子旺、老六子发、老八子文、老十子德、老十一子全都由女人孩子陪送而来。

延子守牵一匹雪青马来了,一副紧身装束,手执一柄单天画戟,花儿领一群女儿前来送别。

老十四延子华、老十五延子富在新娘子陪同下,一道儿牵马走来。

延孝先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危难时,他的儿郎没有恋家忘公的、没有贪生怯阵的。

张梅生一帮把兄弟前来送别。乜开怀挤进人群里,凑到双杏身边一瞧,挺了身子俏皮无忌地说:

“喂,老乜一点儿也没猜错。快来看呀,咱双杏嫂子把披挂起来的孝先哥看不够么,把眼泪都看出来啦!老夫老妻的,缠劲还那么大!你看人家昨日才成亲的小两口,都还没愣争(感觉)哩。”

双杏急忙擦了泪花,回口道:

“死挨刀的,谁把眼泪看出来了?老是没大没小的。”

“咳!你连这都不懂!媳妇越上年纪,才越知珍惜疼心男人哩。”

张梅生冲着双杏嬉戏道。

虞发奋则踮起脚尖冲着孝先叫:

“亲家哥,毕竟上了年纪,你当心点。嫂子还正攒劲的哩!”

“放心吧,有一帮儿郎护着哩,没事,尽管放心。”孝先豪放地反复说“放心”,名义上是回答把兄弟,其实是重复给妻子听的。

双杏一听乐了,对把兄弟们得意地说:

“喂,你们听明白了吧,把五哥他骄傲的。”

“他不骄傲,莫承叫老乜骄傲?”乜开怀趁机捣了双杏一拳戏谑道。

“把你猴子想得翠的,下辈子也轮不上你,只配嘴上占便宜。”

“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叫咱二五哥早给号(做标记,圈定)了去,别做桃花梦了吧。”

张梅生怕众人不信,紧接上说:

“你们不信?当年五户庙进香的事,张某听得一清二楚,看得逼真逼真的,要不要学说给你们听听?”

双杏急了,隔着人群直扑打,口中叫道:

“他张叔,你那嘴莫说严实些。当年咋个保证的?如今又该走风漏气了?快给我夹住。若不然,看我叫他年轻婶子咋个熟你的老羊皮!”

延孝先见随同出征的难民兄弟都已到了,便打岔解围说:“子守,说好的留你看家,咋个又来了?”

花儿抢先说:

“爹,您还是让他去吧。每次都留他看家,也太便宜了他,免得叫人说闲话,贪生怕死。”

“爹,您就让儿去吧。练了二十多年,还没对过阵哩。”

“没谁说闲话,分工不同嘛。子守务习庄稼、喂养牲口我放心。庄稼务好了,这一大家人不缺吃的,还能救济难民;马和骆驼喂养好了,打仗有马骑,供粮有驼队,比啥都强。别争了,回去吧。”

孝先又转向子华和子富,说:

“你两个也别去了。”

子华豪气满腔地说:

“爹,外敌当前,儿郎责无旁贷,让儿去吧。打虎自古亲兄弟,上阵全凭父子兵。哥哥们都去了,叫人窝在家里,守着个媳妇,臊架死了。”

子富也铁骨铮铮地接上请求说:

“就是。爹,让儿去吧。杨家将、岳家将、戚家将哪个不是父征子从的?咱兄弟哪个也不当狗熊。”

延孝先激动而自豪地噙着泪水说:

“儿郎们,你们有这份孝心、诚心、爱国保家的决心,有这股子英豪胆气,老子就知足啦!就无愧于祖先和后人。想当年,你们的爷爷只有跟祖太爷争,你们的父亲只有跟你们的爷爷争,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今,我有你们一帮儿郎陪着出征,还有几个争着出征的,不光我高兴,祖先的在天之灵也高兴啊!延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自豪风光过。这是咱炎黄子孙兴旺发达的好兆头,是咱延氏家门的大幸。延孝先在这里谢天、谢地、谢祖宗啦!”

孝先在马上拱手三次谢罢,又说:

“话说回来,此去沙枣园一百多里,还不到危急生死关头,用不着你们当新郎的去出征。若是敌人打到家门口,不说新郎,就是新娘子也得出战。那到时节再说。留守看家也不易,一旦敌人声东击西、指南打北呢?很难说。你两个守着媳妇没啥不好。现今有你老子和哥哥们顶着,你们尽可做新郎。这是你们的福气,好好珍惜吧。再说了,不到万不得已,叫你们去了,你们的媳妇心里也不痛快。娃他妈,你给我看好他两个,谁也不许去。”

“得令!没想到你们的老子今天有这么多说作,有这么美活的情思。还愣着做啥?赛音和吉雅,把你们的男人还不拽回洞房去?”

赛音和吉雅已二十有二,全然不再是当年十二三岁的瘦小模样。如今都已膀大腰圆,发得体态丰腴,俊模俊样,个头仅矮于百灵,出息得更加勤快贤惠,更加温柔可人。一经公爹允准,再受婆母之命,正中下怀,高兴得不由分说,从丈夫手里抢过马缰,一手牵马,一手拽了丈夫回头就走。惹得人群笑声不止,窘得小丈夫尴尬无状不堪回首,逗得妯娌们浪声叫绝,喜得孩子们蹦跳拍手。

延孝先欣慰地收住笑脸,朗声说:“上马。”

众儿郎齐刷刷跃上马背,各执兵器,双马并辔,拥护在其父之后,威武的气势一下子显现出来。

徐学功飞马奔至,见以双杏为首的壮行队伍,不无感慨地说:“延老英雄,学功真羡慕你呀!儿郎多,将才也多,送行的人也多。天下谁有这等福气?宇内谁有这般气派!”

“嘿,哪里是他气派?气派的是咱常青藤似的嫂子!”乜开怀说着拉双杏走出人群,无所顾忌地拍了拍双杏的腹部,说:“更气派的还在这儿哩。不知又是双胞胎,还是三胞胎?咱孝先哥的后备军多着哩!”乜开怀的一席话逗得大家笑不住口,姿态各异,把方才肃穆萧飒的气氛冲淡了许多去。

双杏回打了乜开怀一把,戏谑地回道:

“你这猴头,生怕嫂子不显山不显水呀!快走吧,五哥,你当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