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豆白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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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纸剪的喜字(1)

鼻子,嘴唇,下巴,一直到脖子,全是那样的饱满,像是刚成熟的水果,透着润润的光泽。还想再往下看,却没法往下看了。

几个人在说白豆调到炊事班的事。看到胡铁走过来,故意提高了嗓门说。

声音大得连卧在不远处的大黑狗也听到了,抬起头,朝这边望了一眼。胡铁不可能听不到,可胡铁听到了,像是没有听见,往这边望也不望一眼。

有人干脆喊胡铁,问胡铁知道不知道,白豆调到炊事班了。还说,胡铁以后到食堂去买饭,可以不排队了。

胡铁看看这个人,好像没有听懂这个人说的话,继续走自己的路。

好像白豆调到炊事班,是一件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

大家不免有点失望。

打过仗的人,对太平静的日子,还真有点不习惯。老想看到身边有个什么事,改变一下生活的单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吵架,总是会围着大堆人看。吵得再厉害,也不劝,有人干脆说,吵什么呀,打呀。吵着吵着,真打起来了,打起来后,倒是有人劝,只是劝的人,一边劝,一边恨不得打得再厉害些。打得越厉害,看着就越过瘾了。

在下野地,只要有人吵架,有人打架,就会有好多人围着看。如果吵架打架的内容牵涉到男女方面的事,那就更有看头了。为这方面的事,吵架打架的,比别的事多。

胡铁要和白豆结婚的事,大家都知道。后来,马营长又看上白豆了,大家也知道了。

大家觉得这个事,会有热闹看。

偏偏胡铁一下子不吭声了。

文书到炊事班,对班长说营长病了,让炊事班做好病号饭,给营长送过去。

病号饭是鸡蛋汤面。

班长让白豆去送病号饭。

白豆没有理由不去送,也不敢不去送。

端着病号饭,白豆走进了马营长住的屋子里。

正是开饭的时间,好多人去食堂吃饭。遇到白豆端着饭走过来。问白豆给谁去送饭。

白豆说,马营长病了,给他送病号饭。

连送了三天,中午饭和晚上饭都送。

看到白豆端着饭进去。眼睛不能跟着白豆进去看,心却不能不跟着白豆进到马营长的屋子。

谁都不相信白豆送进去的只是一碗病号饭。

谁都不相信马营长想吃的就只是一碗病号饭。

除了病号饭外,白豆送去的还有什么,马营长吃掉的还有什么。大家是多么想知道啊。就像是一出充满悬念的戏,光看到了开头,看不到过程和结果,实在让人心里很难受。

难受也没办法。不能跟着进去看,也不能去问。问马营长,谁敢?借个胆子也不敢。问白豆,白豆也不会说啊。

只好去猜。

猜什么管不了,也没有人管。你爱怎么想就怎么去想吧。

连胡铁也看到了白豆去给马营长送病号饭。

胡铁没有像别人问白豆给谁去送饭。倒是白豆停下来想和胡铁打个招呼。在下野地,胡铁也算是她最熟悉的人了。见了他,打个招呼,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可胡铁并不想和白豆打招呼。白豆刚停下脚步,还没有开口,胡铁已经转过身。

转了身的胡铁没有去买饭,他往回走。没有回住的屋子,直接回到了铁匠铺。

本来以为已经想通了,已经不在乎了。可是当他看白豆端着病号饭,走向马营长的屋子时,他知道他只是在骗自己。

他无法去想白豆进了那间屋子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他害怕他要是去想,会让自己发疯。

他是真的太喜欢白豆这个女人了。

白豆来到铁匠铺。白豆说,带我去胡杨林吧。胡铁摇摇头。白豆说,我想吃野鸡炖野蘑菇。胡铁还是摇头。白豆说,你为什么不带我去?胡铁说,你应该到另一个地方去。白豆说,什么地方?胡铁说,马营长的家。白豆说,我只是去送饭。胡铁说,谁知道你还送上了什么。白豆说,你不要胡说。胡铁说,难道非要看见你钻进了他的被窝才不是胡说。白豆说,你混蛋。胡铁说,我混蛋,可我不贱。白豆说,你说谁贱?胡铁说,谁贱谁明白。白豆说,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男人。胡铁说,是的,别的男人都比我强。白豆说,我看就是比你强。胡铁说,那你赶紧嫁给他们吧。快呀,快和他们去结婚生孩子吧。白豆说,你是王八蛋。

说完,白豆转身跑了。

看着白豆跑动的背影,胡铁呆呆地。突然,拿起铁锤敲。不停地敲,其实铁锤下什么也没有。又一锤砸下来。另一只手恰在锤下,想躲是可以躲开的。可胡铁不想躲开。铁锤砸到手上。手破了。手流出了血。胡铁把铁锤扔了。看着那只流血的手,看着血一滴滴落下,落入脚下的土中。土很干,也很虚,血落在上面,砸出烟尘。烟尘里,血像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红花开了一片。

跑到吴大姐那里,白豆哭着说,大姐,我想嫁人了,把我嫁了吧。吴大姐说,你想嫁给谁?白豆说,谁娶我,我就嫁给谁。吴大姐说,好闺女,大姐给你做主。谁让你过上好日子,咱就嫁给谁。白豆哭着不说话。吴大姐把白豆搂在怀里,说,别哭了,别哭了。你以后再也不会受委屈了,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你了。

看着白豆哭,吴大姐不难受,准确说,心里还有点高兴。

高高兴兴去给马营长报喜。

听吴大姐的话,马营长好像并没有太高兴。

太容易了。

马营长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他也不想就这么容易。

世界上真正的好东西,都不可能很容易得到的。就像是黄金和白玉,要得到一粒黄金,得淘去多少砂石啊,要采得一块好玉,要上到多高的山上啊。就说咱共产党打江山吧,那就更不容易了。走草地,过雪山,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好女人也和黄金白玉一样,和江山一样,想得到容易,真得到就难了。

不过也不能说白豆不是好女人。只是他实在太强大了。没人有敢把他当做对手。听说,当初老杨也看上了白豆,可让老胡打败了,就乖乖地走开了。这个老胡呀,看上去也挺血性的,怎么就这么后退了。

马营长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拉开抽屉,看到了那把左轮手枪。想起了在战争年代,他用这把手枪,是如何把敌人消灭掉的场面。这样的场面在这一生中可能再不会出现了,这让他更加怀念那拼杀在战场上的往事。

本以为和一个男人会有一场战争,没想到战争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看来老胡还算聪明。

不然的话,他会让老胡死得很惨。

别误会,马营长不会用枪的。也不会要老胡的命。其实,有时候,让一个男人活着,比让他死了还要惨。这时候,这个男人看起来还活着,其实已经死了。

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老胡又出门去。

看老胡出门,老杨跟在老胡后面。老胡觉得后边有人跟着,走到苗圃木林旁,老胡停下来,问老杨,老跟着他干什么。老杨说,你听说没有?马营长和白豆订婚了。老胡没有理老杨,又往前走。老杨又跟在老胡后面。边走边说,听说下个星期就要举行婚礼了。老胡不理,还往前走。

老杨又边走边说,没办法,胳膊扭不过大腿。这个事,放到谁身上,也得这么着。老胡还往前走。老杨又说,不过,老胡,你把白豆干了没有?像是没有听懂老杨的话。老胡停下来,转过身子,看着老杨。老杨以为老胡没听清,又说,我是说,你把白豆干了没有,就是那个了没有。要是你把白豆那个了,也算是没有吃亏,要是没有把白豆那个,把白豆就这么好好地让给别人,你就太窝囊了。老胡看着老杨,眼睛好像冒出了火,火倒没有喷出来,胳膊却抬了起来,先是向身后拉,紧接着又向前,速度之快带起了一股风,不等老杨回过神,脸上已经是火烧火燎了。赶紧去捂脸。脸上已经有了五条指印。

老胡看也不看老杨的脸,又转身朝前走。老杨真想冲上去,还给老胡一巴掌。可他知道要是冲上去,能不能打上老胡一巴掌不说,自己要挨多少巴掌就难说了。老杨也是一条汉子。但他是那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汉子。

马营长的病好了,不用送病号饭了。

可是马营长有时还让炊事班给他送饭。

文书说,营长太忙,没时间来吃饭,饭做好了,给他送去。

炊事班长知道营长喜欢吃什么。让人用辣椒炒鸡蛋。

菜炒好了,还让白豆送去。

让白豆送,白豆就得送。

白豆也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她在炊事班炒不了菜,那口大锅太大,炒菜的铲子是一把铁锨,白豆拿起来就要费劲。蒸馍馍也轮不上白豆,光是那一块面,三四个男人一起揉都会是满头大汗。白豆也就是干干洗菜打扫卫生一类的杂活。

饭菜做不了,送饭的事,白豆做得了。

给马营长送过病号饭,再送这个饭,白豆觉得这是件很容易的事。

饭菜送到营部。

正是马营长喜欢吃的,马营长吃得很香。

马营长吃饭时,白豆坐在旁边,看着马营长吃。她要等马营长吃完了,好把空了的碗碟拿回去。

吃着饭的马营长抬起头,对白豆说,给我倒杯水。

等马营长吃完了,白豆过去想拿了碗碟离开。没想到马营长说,别着急,坐会儿。

白豆只好坐下了。

白豆坐下了,马营长却站了起来。站起来后,马营长走到白豆跟前,让白豆能闻见从马营长身上散发出的让她陌生的气味。

白豆有点紧张,不知道马营长要干什么。

站到白豆跟前,马营长什么也没有干,只是看着白豆。眼前这个女人,马上就要是他的妻子了,他不能不好好看看,去小卖部买个东西还得看看有没有毛病呢,况且是要找一个天天年年相伴的老婆了。

这样一想,不能不看得很仔细,从脸上一点点往下看。白豆的脸能感到男人目光的触摸。这让她很不自在,不由得低下了头。

低下了头,并不影响马营长继续朝下看。

鼻子,嘴唇,下巴,一直到脖子,全是那样的饱满,像是刚成熟的水果,透着润润的光泽。还想再往下看,却没法往下看了。

白豆不仅穿了衬衣,衬衣外面还套了件略嫌肥大的军便装。隔着衣服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看到胸部有一片隆起。

看不见,那就摸摸吧。有些东西,不用看,摸也能摸出成色啊。

手指刚一触到白豆的胸,就像击中了要害似的,白豆一下子站起来,连退了好几步,用惊慌的眼神看着马营长。

白豆说,马营长,你要干什么?马营长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没摸到,比摸到了还满意。看到白豆紧张的样子,马营长倒真想和白豆做个游戏了。做个男女之间最有意思的游戏。

马营长的办公室里有桌子、有凳子以及别的办公用品,还有一张床。一张行军床。这张床跟着马营长征战多年,把它摆在这里,当然不是为做纪念。床,不管是什么床,总是要用来睡觉的。行军床也不例外。午困了,在上面打盹,加班太晚了,干脆就住在办公室里了。一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干部,一般来说,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总是会摆着一张用来养精蓄锐的床。

一间屋子里,如果只有一个男人,这张床的用途可能很单纯。但如果还有一个女人,那这张床就可能会随之变得暧昧了。

白豆在站起来往后退的同时,看到了那张床,看到了那张床她才会这么惊慌。

一个男人如果想对一个女人干点什么,而女人又不想干时,那么,床往往就会去帮男人的忙。单是一个男人就会让一个女人无法对付,再有床帮忙,那么,女人肯定是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