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到场部去,刘付全让人给带回来了一条烟。“大前门”的牌子。这烟好抽,刘付全不抽。他抽莫合烟。他把一条烟揣上了,去了营部。
曹营长正好在,就把烟拿了出来,给曹营长。曹营长不要。说他有烟抽,不要不要。刘付全说,咱两就象亲兄弟一样。说曹营长不要他的烟,就是不把他当兄弟,就是看不起他。曹营长不抽别的烟,就抽“大前门”。听到刘付全这样说,就没有办法了,就把一条烟接过来,放到了办公桌子的抽屉里。
刘付全说,有人欺负他了。曹营长说,还有人欺负你,谁?刘付全说,老葛头。曹营长问刘付全为了什么事。
刘付全就把什么事给说了。只不过,他没有说要想打老葛头,只想他打老婆,老葛头就上来要打他。
曹营长不信刘付全说的话全是真的。就算是刘付全说的全是真的,曹营长也不会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反应。没有什么原因。只因为刘付全说的这个人是老葛头,要是随便换个人,曹营长都会给刘付全出了这口气。
曹营长说,行了,那么大年纪了,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刘付全说,别看他年纪那么大了,骚劲还大得很,老把女人往他的马号里招。
曹营长没有接刘付全的话。他继续往下说,他说,别说是你了。就是换了我,老葛头要骂我,打我,我都不会还口还手的。
刘付全问曹营长为什么?曹营长说,告诉你吧,我刚参军那会儿,他是我的班长。是他教会了我怎么打仗。说实话,这个事,我不但不能帮你,要是见了老葛头,我还得让你给他赔个不是。
听曹营长这么一说,刘付全不吭声了。这时他有点心疼那条烟了。那一条烟要用去他半个月的工资呢。
也可能觉得有点对不住刘付全的这一条烟。曹营长说,行了,别愁眉苦脸了,走,跟我打猎去,打几只野兔子,当下酒菜。
一说到酒,刘付全又精神了。
去打猎,要骑马去。马全在马号里。曹营长带着刘付全去了马号。见到老葛头,曹营长问老葛头身体怎么样?老葛头说好得很。老葛头看到了曹营长身后的刘付全,看了一眼没有理他。曹营长让刘付全给老葛头赔个不是。刘付全说了声对不起。老葛头看见刘付全认错了,也就不生气了。说到底刘付全也是自己的同志和兄弟。老葛头说,对自己老婆好一点,这些女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戈壁滩上来,家里一个亲人也没有,也难着呢。
谈对象这事儿,李南是头一回,谷子也是头一回。怎么个谈法,李南在书上看到的多一些,谷子也不是一点不知道。自己没有谈过,也看别人谈过,也听别人说过。再就是啊,真的到了一个岁数,不用看书,不用听人说,自己就会了。人在这方面,一个比一个聪明。
那天,从马号走出来,天色已经暗下来。走着走着,遇到一个渠,不宽,李南一跳就跳过去了。跳过去后,李南就站下来,回过身看谷子。谷子要跳,也可以自己跳过去。谷子正想跳,李南把手伸过来。这样一来,谷子跳过这个渠,就很容易了。手也伸出去,让李南抓住,李南一使劲,谷子就跳过来。只是跳过来后,谷子想把手收回来。可没有能收回来。李南抓住后,抓得很紧,没有松开的意思。当然谷子硬要把手收回来,也能收回来。可谷子也想把手放到李南的手里面,她知道两个人要是谈对象了,走路时就得把手抓在一起了。
手抓到一起,好多话就不用嘴来说了。手就会自己说话。两只手说着没有声音的话,这些话通过手,顺着胳膊全到了另一个人的心里去。这时,心听到的话,比耳朵听到的话,更让人激动。
从马号到谷子住的房子,一条路并不远,要走,十分钟就走到了。不想那么快走到,故意绕了一个大圈。围着一片人工的树林转了快有一个小时了,才到了那排熟悉的房子前面。这时好多人家的窗子已经黑了。这个地方的人都睡得早。晚上没有什么事做,只能早早上床去睡。再说了,早上天还黑着就要下地干活,不早睡早上就起不来床。夜里的觉得睡得少了,下地干活也没有精神。
站到门口,李南想说到屋子里再坐一会。谷子也在想,只要李南说进去坐一会,她决不说不字。可李南想想,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没有必要那么着急。今天把手抓在了一起,已经是他们关系的重大突破了。他想把这谈对象的过程拉得长一些,最好每天都能有些新鲜的让人激动的东西。
想到这些,李南说,明天还要早点下地干活,好好睡个觉吧。说着,李南就把抓着的手往上抬了一下,用他的嘴亲了一下,才松开了。没有想到李南会亲他的手,这是李南在书上看到的。谷子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谷子就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脸红了,好在天黑,李南看不见。本来谷子也想说一声,让李南早点睡的话。可李南的那一亲,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李南转身走了。走了好远了。谷子还站在门口,还没有进到屋子里面去。觉得李南刚才亲过的那只手,有点麻酥酥的。
回到自己房子的李南不能马上就睡着。他想着一下次要是和谷子在一起,他就不能只是亲谷子的手了,他想着一定要把谷子的额头亲一下,对了,如果有可能再在谷子的嘴唇上亲一下。只是想到这些,李南就有点热血沸腾了。
这时的李南不可能想到几天后,真的见到谷子的时候,他的做法就有点变了。变得让他自己都有点吃惊了。
去打猎,曹营长刘付全骑到马上,刚要离开营部。李南出来了,问曹营长干什么去。曹营长说打猎去。李南说他也想去。刘付全说,你又不会打枪,你去干吗?李南就看曹营长。刘付全算老几,他说了不算,要曹营长说话才算。李南说,曹营长,你好几次说要带我去打猎的。曹营长说,是的,我是说过,想去就去吧。那你就去老葛头那里牵一匹马吧。李南高兴地跑向马号。
李南会骑马,老跟着曹营长下到队上检查工作。李南学会了骑马,屁股上的血痂变成了老茧后。马再飞起来时,李南就象长在马背上一样。
三个人骑了三匹马,往荒野里走。曹营长身上和刘付全身上都背了枪,李南身上没有枪,只背了一个水壶。只是水壶里装的不是水,是酒。这是刘付全给他的,让他背在身上的。水壶背在身上,近看是水壶,远远一看,好象挎了一只手枪。
看到曹营长和刘付全身上的枪,李南想着自己也能背上一支枪有多好。
莫索湾的戈壁滩上,和别的地方的戈壁滩不大一样。这块戈壁滩上几乎全被野草和灌木覆盖着。草多树多,飞禽走兽就多。野兔子更多。到处都是兔子踩出的道。顺着兔子道走,走不了几十米,就会有一只或几只兔子迎头撞上。撞上后,也不用着急,看着兔子跳着高的逃。它跑得再快也没有子弹快,子弹要比它快几百倍。而曹营长的枪法也准得了得。可以说,只要进入了他的准星的兔子,没有一只能再跑掉的。
不大一会,就打了六只野兔子。足够吃了,不用再打了。
三个人就下马。刘付全象是一只猎狗一样,到处跑着,把曹营长打死的兔子捡了回来。放到了一堆。曹营长说,不要拿回去那么多,拿出三只来,咱们就在这里烤着吃了。
到处是草是野树。点一堆火容易极了。用不着三个人全忙,刘付全一人个就够了。先给野兔子剥了皮,再把火架起来,把野兔子串到红柳棍子上烤,这些事,刘付全做得熟练极了。
看到李南闲着,曹营长就说教李南打枪。一听说要教自己打枪,李南呆住了。李南没有打过枪,准确地说,连枪都没有摸过。李南不是不想摸枪,男人天生喜欢枪,这和读书不读书没有关系。可干什么都得有机会,李南想着自己错过了战争,就错过了摸枪的机会了。没有想到营长会突然说教他打枪。曹营长说,咱们这里开农场,任务可不是只是为了种地,还有一个任务就是镇守边关,保卫边疆。这里的人,不管是什么人,不但会用坎土镘,还得会用枪。
曹营长把枪给了李南,让李南把枪对着一棵枯树。给李南讲,闭起一只眼,三点成一线,枪托抵住肩膀,不要大喘气,用食指去扣扳机。
枪响了。
前边的枯树没有受到一点伤,李南却向后倒在了地上。枪的后座力把他撞到了。
曹营长和刘付全全笑了。说真的,一个男人让枪的后座力给撞倒了,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
李南也笑了。样子虽然狼狈,可他是真的很高兴,因为他不但摸到枪了,还会打枪了。他会把这件事的整个过程详细地写到日记里。
野兔子烤好了,刘付全先拿了一只给曹营长,又拿了一只给李南。李南一看,有的地方还在滴血。李南说还没有烤好,要再烤烤。刘付全说李南不懂,烤肉就是这样,带点血,肉才嫩才香。让李南吃一口,说吃一口李南就知道。李南就大着胆子咬了一口,果然和锅里煮出的肉不一样。刘付全问李南好吃吧。李南点点头。
壶里还有酒,刘付全也是让曹营长先喝。曹营长喝了一口,递给李南,让李南喝。李南不喝,说他从来不喝酒。曹营长说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喝。喝的声音很大。让李南不敢不喝。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马上呛得他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曹营长说,没事,刚喝都这样,多喝几次,就没事了。
看着眼前的篝火,想起打仗的时候。没有房子住,就住在野地里,围着一堆火,吃完了就睡。曹营长和刘付全说起了当兵的事。说给自己听,也说给李南听。李南听他们说时,却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书。想起了那些写美国西部的书,一群男人骑着马,挎着枪,喝酒吃肉,打打杀杀。只是,他们从来不种地。
学校毕业后,问李南去什么地方,李南说去新疆。要是没有看那么多写美国西部的书,李南不会想到来新疆。新疆是中国的西部,都是西部,就有很多地方相象,可也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围着一堆火,吃着烤熟的野兔子肉,喝着壶里的烧酒。曹营长和刘付全给李南说打仗的事。可这时的李南却想起自己读过的美国的西部小说。那里边的男人好象天天都是围着野火,喝酒吃肉,吃饱了喝足了,就骑着马挎着枪,打打杀杀。不过,那些男人好象从来不种地。
一壶酒,李南只喝了一点。就一点,李南的脸就红得象火一样。剩下的,他让刘付全和曹营长喝了。差不多喝的一样多,可酒让两个人表现出的样子却大不一样。曹营长喝了酒,就想躺下来睡一会。刘付全喝了酒,一点睡意也没有,很兴奋,就想说话。平时想不到的话,全想到了,平时说不出的话,全说出来了。
吃好了,喝好了,按说可以骑着马回营地了。可曹营长要躺下睡一会。只能等曹营长睡好了,再回去。
刘付全不睡。和李南说话。李南把那支枪拿过来,在手里玩。枪里没子弹了,怎么玩也不会走火。手在枪身上摸来摸去,有一种凉意,让李南觉得不那么火烧火燎了。
问李南是不是谈对象了。李南说是的。问李南谈到什么地步了。李南觉得这问题不好回答,就笑了笑,没有吭声。看李南不说,就问得更直接了。问李南亲了没有,问李南摸了没有。问李南亲了什么地方,摸了什么地方。没想到还会有人问自己这样的事,就有些脸红了。
看李南不说话,知道李南不好意思。刘付全说,一看你这个害羞的样子,就知道你什么事还没有干呢。刘付全说,对象这个东西,不是谈出来的,是亲出来的,是摸出来的。是干出来的。
这种话听起来,好象有点不对劲。可也不是一点儿也不想听。李南的眼睛看着手里的那杆枪,可耳朵还是把刘付全说的话听了进去。
耳朵不管那么多,它不知道什么好话什么是坏话,只要是话,它就会敞开门,一句不拉地全让进来。而刘付全的话,书上没有写到过。有些新鲜。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新鲜,就会变得有些意思。
老问李南,李南老不说。刘付全不问了。刘付全就说自己的事。说他是咋谈对象的。说他谈对象,说的话,一共也没有一百句。可他亲了穗子,不知有多少次。说他头一回就亲了穗子的嘴,不但亲了嘴,还亲了穗子的奶子。穗子不让。可穗子的劲没有他大。穗子挡不住。挡了一阵,看挡不住,就不挡了。刘付全还说,女人都一样,头一回都不让。男人可不能一听女人说不,就真的不了。这样的男人,女人反而看不起,说你不象个男人。男人要象狼。男人见了女人,就要象见了羊一样。刘付全还说了他头一次把穗子的裤腰带解开的事,说他把穗子的裤头都撕碎了……
真有点听不下去了。李南说,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刘付全说,这是经验,你得听听,你知道了,就可以少走弯路了。
嘴长在刘付全嘴上,他要说,谁也没办法。李南只得听着。可没有听全,刚说到咋样把穗子的两条腿分开,曹营长醒了。曹营长坐起来说,走,回去。
回到营部,曹营长对李南说,不要听刘付全胡说八道,你和他不一样。你是有文化的人,是干部,可不能象他那样。看来,曹营长当时也没有完全睡着,刘付全说的话,他也听见了。
曹营长问李南,想不想入党。李南说,想是想,可不敢想。曹营长说,有什么不敢想的,写一个申请书交给我。
曹营长说,搞建设,还要靠有文化的人。
听得出曹营长有要把李南培养一下的意思。这不能不让李南有点激动。李南说,你放心吧,曹营长,我一定会好好干。
写了申请书,把申请书交给曹营长。问曹营长还有没有事,曹营长说没有事,好象看出了李南想去干什么了。曹营长说,去忙自己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