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穗子。直直地看着穗子。眼珠子转也不转了。看得穗子有点心慌,不知道刘付全为什么这么看着她。可她没有想那么多。想着刘付全是太激动了,才这样的。穗子说,看什么看,天天看,还没有看够呀。
过了好一阵子,刘付全说话了。好象是对穗子说,也象是在对自己说。
刘付全说:怎么这么巧啊?结婚快两年了,都没有怀上。怎么这个时候怀上了?怎么到胡杨林里采了一次蘑菇回来,就怀上了?怎么会这么巧啊?世界上是有好多巧事,可再巧也不能这么巧啊。
穗子懵了。没有想到刘付全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任何一个女人,这时听到自己的丈夫说出这样的话都会懵的。
穗子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付全说,什么意思,我不说你也明白。
穗子说,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刘付全说,你是装糊涂。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差一点又把我给蒙住了。你他妈的不但给我戴了一顶绿帽子,还给我带来了一个小杂种。我他妈的招谁惹谁了,老天爷要这么和我过不去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刘付全气得整个脸都变了样子。
穗子发了一阵呆后,象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把她的胸膛敲开了一个洞,从里面发出了好大的一声喊叫:天啊。
紧接着,穗子放声大哭起来。
一见到谷子,李南把嘴伸出去。一看李南把嘴伸过来,谷子就把脸凑过去,让李南在她的脸上亲一下。有时谷子把脸凑过去,李南不亲,一定也要谷子把嘴凑上来,李南要在谷子的嘴上亲一下才肯罢休。
谷子坐在床边上做针线活。李南从后面抱住谷子。手就往谷子衣服里伸。谷子只是把身子扭一扭,就不再管李南的手,李南的手象个没有缰绳的小马驹,在谷子的起伏的胸部乱跑。
跑一阵子,看不出李南有什么累,却能听到谷子气喘吁吁了。这时的谷子就有些瘫软了。有点坐不住了似的,扔掉了手中的针线,直往李南的怀里躺。
这时,李南的手就从谷子的起伏处,移到了平原般的腹部。还不肯停下,还往下移。碰到了谷子的腰带。
李南的手去解腰带的扣子。谷子知道李南的手在做什么。谷子就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盖在李南手的上面。谷子说,等到结婚那一天。
谷子说这话时,很轻很温柔。
李南听到谷子这么说,一点也不生气,就会把手挪开。他喜欢谷子这样,他知道好女人都会这样。
好女人都是不会轻易把自己那个最神圣的地方交出来的。
近来,李南的心情挺好。不但是因为和谷子的事,成了木板上钉钉子的事。还有一件事,就是他被批准入党了。曹营长当了他的入党介绍人。曹营长说,只要他好好干,不要犯什么错误,到了年底,曹营长就让他当教导员。让他管全营的文化宣传和政治思想工作。原来那个老教导员撤掉后,这个位置一直空着,由曹营长兼着。要是能当上教导员,李南就不一样了。全营的人除了曹营长,别人都听他的话了,连曹营长干什么事也会来找他商量的。
哭丧着脸,去见曹营长。曹营长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太倒霉了。曹营长说他倒什么霉?他说,我老婆怀孕了。曹营长说,这是喜事啊,怎么能说是倒霉呢。刘付全嗨了一声,说,你不知道,这话我早就该给你说,可我一直没有说,到了这会儿,我不能不说给你了。曹营长有点急了,你就快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付全把话说完了。曹营长说,不会吧。当时,谷子把经过全说了,没有说到有这档子事啊。刘付全说,你想想,这个事,谷子怎么能说啊。她也有一份啊。曹营长说让刘付全不要胡乱猜测,不能把自己的同志冤枉了。刘付全说,曹营长,这个事对我来说,真是太重要了。我是想有一个孩子,可我不能养一个别人的孩子吧。更不能养一个敌人的孩子啊。
听听刘付全的话,好象有点荒唐,可想想刘付全的话,好象也有一点道理。曹营长说,我再把谷子找来问问。
曹营长没有想那么多,但至少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就是发生在他这个地盘里的事,他得弄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让李南去把谷子喊来。
走在路上,谷子问李南有什么事。李南说是曹营长找她,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谷子进了营部后,李南想退出来。曹营长让李南也坐在一边听。曹营长这个人,当干部这么多年,办事有个原则,那就是从来不单独找女同志谈话。不管是什么事,不管这个女同志是什么人。因此曹营长的口碑一直很好。说真的,在这个地方当干部,只要你能管得住你自己裤裆里的那个东西,你就很难再犯别的什么错误了。说真的,咱们好多干部,在战场上,没有被敌人的钢铁炮弹打垮,却在和平年代,让糖衣炮弹给打倒了,最多的是让美女的炮弹给打趴下了。
原来那个教导员是怎么被撤掉的。大家全知道。其实他的资格比曹营长老。也就是仗着资格老。总觉得他干什么,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一个女人说地里干活太累了,想换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找曹营长,曹营长身边还有别的人,曹营长说不行,说革命工作不能挑挑拣拣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又找教导员。教导员一个人一个办公室。女人就有办法了。教导员管不住自己,把女人睡了。睡过了才发现工作不好安排。因为安排工作的事,归营长管。女人不愿意了,说教导员说话不算数。就把教导员给告了。
让李南不要走,李南就坐到了一边。听曹营长问谷子话,也听谷子回答曹营长的话。
让谷子说那天发生在胡杨林里的事。谷子说当时回来全说了,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曹营长说,说过的就不要再说了,还有没有没有说的。把没有说的出来,说出来就行了。谷子说都说了,没有什么说的了。曹营长说,我是代表组织给你谈话,你要给组织说实话。对待组织,就要象相信自己的亲人一样,不能有一点点的隐瞒。在一旁的李南也跟着说,谷子,有什么你就说吧,没什么,要相信组织。
谷子不吭声了。曹营长说,你就把穗子的事说说就行了。你说穗子当时到底被那个叛匪怎么样了?
谷子说,我要是说了,你们可不能对刘付全说,要是让刘付全知道了,穗子可真的没法活了。
曹营长说,你说吧,你要相信我们。
谷子说,我不说,我要说了,你们肯定要给刘付全说。
曹营长把脸一沉,说,看来你,真的不相信组织了。
李南有点急了。说,谷子,你就说吧。有什么话,给曹营长还不能说,那给谁能说呀?
谷子说,不是我不敢说,是我怕伤害到穗子。
曹营长说,我们会保护她的。
谷子说,那我就说了啊。
曹营长说,你说吧。
谷子说,那个叛匪把穗子拖到了草丛里,等我们赶到救她时,她已经被那个叛匪糟蹋了……
穿过乌苏镇的一条路,并不太宽,也不是很平,可每天都有很多人在上面走过来,或者是走过去。阿尔泰山是一道绵延千里的山,山里面的好东西多得很。去到山里的人,要从这条路上走过去,出来的人也要从这条路上回家去。不管是走来的人,还是走去的人,经过乌苏镇时,总是停下来歇歇脚。停下时间短的,会吃一顿饭,停下时间长的,会住上一个晚上,或者几个晚上。这些人不管是吃饭,还是住下,如果他们是常客,他们一定会到苗子的客店来。如果是头一次来,也会到苗子的客店来。因为还没有走到乌苏镇,就会有迎面走来的人,告诉他们,到乌苏镇,要吃饭休息,就去“春来居”。
一个男人穿了一身黑。戴了个破帽子,帽檐子压得很低,几乎把半个脸都遮住了。他提了个皮箱子,皮箱子随着他的胳膊来回晃。看得出,皮箱子里没有什么贵重值钱的东西。一般从阿尔泰过来的人,手里如果有个包,一般来说都很沉。因为宝石和黄金都是很有分量的东西。
可这个男人的箱子不沉。乌苏镇的人看到了他手中的箱子,知道里面装了一个破灭的梦。就不想再多看他。他就那样一直走进了“春来居”。他坐下来后,帽檐子还是压得很低。跑堂的过来问他要吃点什么。他用粗粗的嗓子说,来一盘爆炒黑白肺子。
在里屋的苗子听到有人点黑白肺子这道菜,知道一定是老主顾来了。因为只有来过这里的人,才会知道这道菜是店里的招牌菜。她从里屋走出来,想看看这个老主顾是谁。对于老主顾,苗子总是客气,总要象老朋友一样和人家聊一会天。在路上走得久的人,总是有好多话想跟一个人说。
可这个人的帽檐子压得太低了,一下子看不出是谁,可看下半个脸,已经觉得有点面熟了,但真的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了。
苗子说,这位客人,是不是能把你的帽子摘下来,让我看看你是谁?
那个人就真的把帽子摘下来了。
苗子一看,一下子愣住了。
真的是位老主顾,一位不可能再有人比他更老的老主顾了。
从营部出来,李南送谷子回屋子。天已经黑了,路不好走,谷子挽住了李南的胳膊。李南说,别人看见了不好。谷子说,这么黑的天谁能看见。到了屋子门口,谷子说,进来坐一会吧。李南说,算了吧,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下地。
谷子心想这个李南挺有意思,往常这个时候,赖在她的屋子里,谷子总是要说上好几遍,不早了,该走了,李南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走到了门外,还要转过身来,在谷子的脸上或者唇上亲一下。
这一点李南倒是没有忘,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在谷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还没有想好,怎么对刘付全说,刘付全就跑来了,问曹营长问谷子问的结果是什么。曹营长说,你这个人也真是的。这算个什么事,你非要问个水落石出?曹营长说,不管当时出了什么事,穗子都没有错。都是那个叛匪的错。穗子是个受害者,你不能对穗子有一点恨。刘付全说,这些道理我懂,要是这个事不是出在穗子身上,我也会这么说。曹营长说,就算是穗子真的被那个坏蛋怎么样了,也不能说明穗子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你的了。刘付全说,可也不能肯定这孩子就是我的了。曹营长说,你也是个走南闯北的男子汉,什么事没有经历过,怎么变得这么小鸡肠肚了。刘付全说,这不是别的事,这个事我没有法子让我自己胸怀宽广大度。
曹营长还要说什么,刘付全不让说了。刘付全说,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全明白了。曹营长说,你不要胡来。刘付全说,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刘付全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对曹营长求道,曹营长这个事,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要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个事,我可真是没有脸了。曹营长说,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回到屋子里,看到穗子正坐在油灯前,缝制一件小孩子的衣衫,脸上竟然是一种要做母亲的那种幸福的表情,刘付全的火冲到了脑门子,上前从穗子手里把那小衣衫夺了过来,扔到了一边。
刘付全说,你真的打算要把这个小杂种生下来啊。
穗子说,我们的孩子,我当然要生下来。
刘付全说,不是我们的孩子,是你和那个坏蛋的孩子。
穗子说,你胡说。
刘付全说,你还一直不承认。告诉你吧。谷子已经把林子里发生的事,给曹营长全说了。
穗子说,你骗人,谷子不会说的,什么也不会说的。
刘付全说,你要不信,你去问问谷子。原来我还想着有没有可能冤枉了你,现在看来,对你的惩罚还远远不够。
穗子说,你打算要怎么样。
刘付全说,告诉你吧,你休想把这个小杂种生下来。
穗子说,你要是真的不相信这个孩子是你的,那咱们就离婚吧。
刘付全说,你说什么?和我离婚,你真是吃豹子胆了。怎么?你给我戴了绿帽子,养了别人的小杂种,你把我害成这样,就想跑了,想着跑了就没有事了。告诉你吧。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想离开我,除了死,再没有别的可能。
说着,刘付全冲上来,用脚去踢穗子的肚子。
穗子一弯腰伸出双手护住了肚子。刘付全只踢到了穗子的胳膊上。胳膊马上象断了一样,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