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快要落到地平线上了,王子川背着相机走出红房子,他想去拍几张照片。他对谁也没有说,他已经对这一片地方很熟悉了,用不着别人给他带路了。红房子几扇打开的窗子里站着人,大家看到了王子川正走向野外。别的人看到了,只是看,没有做什么。青树看到了,不能不把这当个事。青树放下了手中的事,马上抓了个头巾披到肩膀,跑出了红房子。边跑边让王子川等等她。王子川站了下来,等着青树走到了他的跟前。青树看到有一片草叶落在了王子川肩膀上,用手轻轻地拂去。王子川说,这会儿光线好,去拍几张照片。青树说,我陪你去。说着青树挽住了王子川的胳膊。青树知道这会儿,红房子里的人,正透过窗子朝这边看。她这么做,其实就是想让他们看到。
别人看到了,会有些想不通。想不通青树怎么会这么主动,过去都是男人主动追青树,青树没有这么对过别的男人。
想不通,却不会太生气。只有一个人例外,看到青树挽住了王子川的胳膊,不但想不通,还会很生气。这个人就是孙开平。
孙开平很生气,气得坐在屋子里发呆。袁丽走了来。看到生气,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她没有法子让孙开平不生这个气。袁丽想和孙开平说说工作,让孙开平的心思转移一下。袁丽说,工程预算的事,我给你汇报一下。孙开平说,你别给我说,给我说也是白说,我一句也记不住的的。袁丽知道孙开平喜欢唱歌,嗓子很好。在南方,他们每个星期都会去歌厅唱歌。袁丽说,咱们去城里唱歌吧?听说新开的一家歌厅,音响非常好。你好久没有唱歌了吧。孙开平说,我求你了,如果你这会儿想好受点,你就让我一个安静地呆一会吧。听孙开平这么一说,袁丽就不好再呆下去了。袁丽走出了孙开平的房子,走进了客栈的前厅。
袁丽走进去时,许小桃正在对着镜子化妆。看到袁丽进来。许小桃说,你说,我是不是很土。袁丽说,你一点儿也不土。许小桃说,那我是不是很丑。袁丽说,你是很丑,那不知有多少女孩子就没法活了。许小桃说,那你说,男人们为啥都不喜欢我。袁丽说,那是他们全白长了一双眼睛。许小桃说,我是能长成你这个样子就好了。袁丽说,可男人也一样不喜欢我。许小桃说,不可能,象你这么漂亮的女人,男人不喜欢,才是真瞎了眼。袁丽说,其实,男人会不会真正喜欢上一个女人,和长相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许小桃说,那和什么有关系。袁丽说,这不好说。每个人女人,不管长得是丑还是好看,都会有一个命里注定的男人带给他幸福和快乐的爱。只是我们不知道这个男人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遇见他。许小桃说,要是遇不到怎么办?袁丽说,一定会遇到的。我们都这么年青,日子长着呢。你就等着吧。那个人,可能明天出现,也可能后天出现。还有可能马上就要出现。千万不要着急。过去,我着急过,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急了。许小桃说,咱们俩差不多大,可你懂得要比我多得多了。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后,你给多说说这方面的道理。也让我少点苦恼。
袁丽说,你是不是喜欢了一个男人。许小桃说,是的。袁丽说,可别人又不太喜欢你是吧。许小桃说,你怎么知道。袁丽说,是你告诉我的。许小桃说,可我什么都没有说呀。袁丽笑了一下。袁丽说,你不是和我们差不多大吗?差不多大的女人遇到的问题也会差不多。
这时马东军进来了。马东军提了一壶开水进来,马东军说,你们喝茶吧。马东军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许小桃和袁丽都看看着马东军。马东军倒完水走了。许小桃什么也没有说。袁丽说,你是不是很喜欢他?许小桃说,是的。袁丽说,那你就告诉他呀。许小桃说,我对他说了,可他不理我。袁丽说,不会吧,你这么出色姑娘,他不理,他是不是没长眼睛啊。许小桃说,他真的不理我的。袁丽说,这倒是真有些怪。许小桃说,天下的事,好象都那么怪。孙开平想娶青姐,青姐偏偏不嫁,你那么喜欢孙开平,他又偏偏不娶。袁丽说,只有老天知道为什么这么怪。
天黑了,没有光线了,不能照相了,按说该回红房子。可王子川没说回去的话,王子川没有说,青树当然也不会说。月亮出来了,夜色象水一样,青树和王子川坐在夜色里,好象让水给溶化了。从影子上看,已经分不出他们谁是谁了。没有谁会在意他们的影子,包括他们自己。青树象睡着了一样,已经整个地倒在了王子川的怀里,王子川轻轻地把她放到了沙丘上。松软平坦的沙丘比真的床还要好,王子川把手伸到了青树的衣服里,王子川说,我还没有结婚,本来我是打算要一辈子独身的,但是见到你后,我的想法变了。
青树好象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睁得很大看着王子川。王子川说,你知道我这次回来要办的一件事是什么事吗,我要办的事就是把你带到城里,让你做我的妻子,你让过上好日子。有泪水从青树的眼窝里滚落出来,青树伸起胳膊抱住了王子川。王子的川的手已经游遍了青树的周身,把裹着青树的每一个钮扣都解开了。青树的身子软软的,湿湿的,象一片五月的沼泽地。
突然,月亮象是变成了一块大石头,从空中坠落下来,砸在了青树身上,疼得青树不得不把摊开的四肢收了起来,变成了一块干土地。而那原来的温柔的夜色,也突然一下子结成了冰,迫使青树的身体重新变得僵硬。王子川说,你怎么了?青树说,你看到了一个人。王子川说,在什么地方?青树说,在天上。王子川说,是谁?青树说,纪明。王子川不再说话了。青树说,我真的很想跟你走,也真的很想做你的妻子,但这个时候不行,你要等一等。青树说这些话时,抱着王子川说的手并没有松开。
不知道王子川信不信,那会儿,我真的看到了纪明,纪明就站我头顶上的一片月光里,对我说,你别忘了,杀了我的凶手还没有抓住,你怎么就和别的男人做这样的事呢。以前,我以为我一直不能和别的男人亲近,是我没有真的从心里喜欢上他们。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哪怕是遇到了真爱的男人,我也不可能和他做成什么事。也就是不抓住那个凶手,纪明在地底下不能安睡,我也同样不可能活得幸福。看来,目前对我来说,除了早日抓住凶手外,别的事都不是我该我想的事。可凶手到底是谁,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过了半夜,青树和王子川才从荒野上回到了红房子。青树把王子川送到了他住的房子门口,青树说,别生我的气。王子川笑了笑,好象在告诉青树,我不会生气的。看着王子川进了房子,青树才回到自己的房子。整个红房子都是自己的。但只有其中的一间房子是青树的卧室。青树离开红房子时从来不锁门。青树推开门走进自己住的房子,一进门把灯拉亮,就去照镜子。
虽然没有和王子川做成什么,青树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女人心情一好,就会变得爱照镜子。正在照镜子,青树听到背后有说话声。回头一看,看了到坐在沙发上的孙开平。孙开平正坐在那里喝酒。孙开平说,你回来了?青树说,怎么一个人喝酒?孙开平说,我想和你喝,可你去陪别人了。青树说,别人也可以陪你喝呀。孙开平说,我不想让别人陪,就想让你陪。青树说,好吧,你还想喝多少,我陪你喝。青树走到孙开平跟前,拿起了酒杯。孙开平却把酒瓶子的盖子拧上了。孙开平说,这杯酒我已经喝好了,不需要你陪了。青树说,那好吧。青树把酒杯放下了。青树说,既然你不需要我陪你喝酒了,你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觉了。孙开平说,你可以不陪我喝杯酒,但你可以陪我喝另外一杯酒。青树说,什么酒?孙开平说,你和一个男人刚刚喝过的那杯酒。青树一下子大笑起来。说,好了,好了,别开玩笑了,孙开平,快回去休息吧。孙开平说,我不是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青树说,这么说,你真的想喝。孙开平说,我一直都想喝。青树说,可我给你喝的时候,你却没有喝。孙开平说,现在我要喝。青树说,按说,我是没有道理不让你喝这杯酒。你从小就对我很好,对我母亲也很好。你还给纪明修了纪念碑,还给我买了好多东西。我早就想了,只要你需要,你想要什么,我只要有,我都会给你。孙开平说,那你就给我吧,我现在就想要,要你。青树说,我这么一个女人,野地里的女人,野草一样的女人,真的是很低贱的。能得到你这样男人的另眼相看,是我的福气,是我的运气。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应该说不字。而且,我现在真的很想很想睡觉。孙开平说,那你还等什么?青树说,等你呀。孙开平说,我明白了。孙开平朝床走去。青树指着门外,青树说,你走错了,你该朝这一个地方走,等着你去睡觉的床,在另一间房子里。孙开平说,你让我走?青树说,是的。孙开平说,为什么?青树说,孙开平,我告诉你,什么都在变,我也在变。我的心里,现在除了一个男人外,再也没有别的男人了。孙开平说,你要是这样说,我今天就偏不走了。青树说,你一定要走。孙开平说,我就不走。青树说,你马上走。孙开平还站着不动。青树说,你不走,我走。孙开平说,你去什么地方?青树说,去另外一间房子睡觉。孙开平说,好好,我走,我走。孙开平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孙开平转过身,一脸的不明白。孙开平说,青树,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青树说,你说错了,不是鬼迷了我的心窍,是一个男人迷了我的心窍。
如果没有遇到王子川,我不知道我和孙开平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很有可能什么事都会发生。但遇到了王子川,我就知道了,我和孙开平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不但是和孙开平,包括和别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早晨。雾象纱一样在飘荡。王子川在散步。孙开平出走了过来。他不是散步来的。他看到了王子川在散步,就走了过来。看到孙开平,王子川停下脚步。王子川说,早上好。孙开平也说,早上好。王子川说,这里的空气真好。孙开平说,这里不但空气好,别的东西也好。王子川说,是好,很好。孙开平说,看来,你是喜欢上这个地方了。王子川说,这样的地方,没有人不喜欢。孙开平说,象你这样的艺术家,能喜欢这么荒凉的地方,不容易啊。王子川说,荒凉,也是一种美。孙开平说,你能这么看得起我们这个地方,真的让我很高兴啊。冲着你这片真情,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王子川说,你太客气了。用不着的。孙开平说,一定,一定要请。就在红房子。王子川说,这多不好意思。孙开平说,你要是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就是看不起我了。王子川说,我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