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大地的震动,支撑竞技场的架构晃动,通往死亡坑谷的桥嘎吱作响,上下起伏的地面让牛头人大红几乎站不住脚,奇莉紧抓着李斯特,费拉半蹲保持身体平衡。看台上鸦雀无声,有些听到木头断裂声的人甚至还惊声尖叫,有些人则是预备拔腿就跑。
不过,震动突然间就停止了。一切都寂静无声。李斯特可以感觉到头发微扬、皮肤传来阵阵刺痛。没有鸟叫,狗也不吠了。大家深怕会有更大的灾厄。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就是现在!”李斯特下定了决心。
他必须赶在观众平复心情或是下一波震动之前行动。李斯特快速的环视四周,拉格站在出口旁边,他黄色的脸因为迷惑而皱成一团,企图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博若特走到拉格身边,可能正在祈祷看不必退费给观众。人群虽然仍面有惧色,但是已经开始慢慢的坐下。
李斯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用尽全力抓住大吃一惊的奇莉,把她往费拉的方向抛去,让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
李斯特在看到他们跌跤之后,立刻转身面对食人魔,使尽吃奶的力气用肩膀猛撞拉格的腹部,这是足以致人于死的力道,但对拉格来说却只是一记重击……李斯特并不以力量而见长,然而,强烈的冲撞力还是让李斯特连同拉格飞向墙壁。
当拉格正在喘着气时,李斯特绝望的和食人魔的一只大手对抗,不过在他奋力从拉格的掌握中脱身后,食人魔站了起来。拉格伸出两只巨掌,提起李斯特的下巴把他给抛回了竞技场。
李斯特重重落下之后,有好一阵子除了天空和不停绕着他转的竞技场外,什么也看不见。然后,他的战士本能凌驾了一切。他瞥见左方有动静,立刻一闪,正好躲过牛头人拿三叉戟的猛刺。他还可以清楚听见牛头人如恶兽般的怒吼。
李斯特挣扎着站起来,用力甩着头,他很明白在这种状况下不可能躲过牛头人的第二波攻击。接着,一个黑色身影突然挡在他和牛头人之间,费拉的剑光一闪,适时挡住了原本会结束李斯特生命的三叉戟。李斯特趁隙顺了顺急促的呼吸,并且感觉到奇莉冰冷的手正扶着他。
“你还好吗?”奇莉低声问。
“给我武器。”李斯特的头仍然嗡嗡响着。
“拿我的吧,”奇莉把短剑扔进李斯特手里。“休息一下,我会对付拉格的。”
食人魔半是狂怒半是见猎心喜,觊觎的对他们张着淌着口水的大嘴。
“不!你需要它……”李斯特想递还武器,不过奇莉只是对他露齿一笑。
“看着吧!”奇莉念了几个听起来像是咒语的奇怪文字,不过口音倒有点接近精灵语。
突然间,奇莉不见了。在她刚刚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头巨大的母熊。李斯特一时之间瞠目结舌,但还是想起来:奇莉是海妖精,当然具有能够变化形体的天赋。
母熊加速冲向食人魔。拉格愣了一会儿,警戒的睁大眼睛。奇莉怒吼,尖牙森森,突然猛抓了拉格凹凸不平的脸。
食人魔痛苦的嚎叫,脸上的爪痕流出泪泪的泛黄色血液,一只眼睛还被这一大堆胶冻状的血遮住视线。李斯特在旁吃惊不已,害怕的只看得见黄色皮肤、鲜血和棕色皮毛……
观众一开始虽然兴奋的鼓噪,但在发现这是“真的”打斗,“真的!”可能有人会因此丧命之后,喝采声倏的停止。然后,传出稀稀落落的叫好声,没过多久,全场就传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喝采。
李斯特才管不了观众们在做什么,他看见机会来了。现在只有矮人守着出口,虽然博若特的脸上写着愤怒,但是同时也写上了恐惧。他应该可以轻易的闯过去……
与此同时,他听见牛头人的低吼声。李斯特转过身,看见费拉颓然倒下,而牛头人正准备举起三叉戟刺向黑人。他立刻大吼一声,成功分散了牛头人的注意力。
牛头人大红转而面向这新的挑战者,他长满红色兽毛的脸浮出微笑,在看到李斯特只有一把短剑后,他的笑容更深了。牛头人猛然冲向李斯特,想要速战速决。但是李斯特矫捷一个翻身侧滚,并且在旋身中还用力踹了牛头人的膝盖骨。这一脚让牛头人万分痛苦,一个踉跄跌到地上。
李斯特在确定对手至少在几分钟之内不具威胁之后,跑到费拉身边。黑人蜷成一团,紧压着胃部。
“来吧,”李斯特含混不清的说,边用手臂环着费拉。“我看过你受过这样的伤,快起来吃个五大碗饭吧。你怎么啦?”
没有回应。李斯特感觉的到费拉不停的抽搐,他黑亮的皮肤上满是汗水。接着李斯特在费拉的手臂上看到三个明显的伤口。
费拉抬头看着李斯特,知道他终于明白了。毒发的痛苦让费拉垂下了双膝。
“把我的……我的……剑拿去,”费拉断断续续的说。“快点,傻子!”李斯特在听见牛头人重站起来的声音后,只迟疑了一秒钟,就从费拉颤抖的手中接过了剑。
费拉痛苦的抽搐着。
噙着泪水的李斯特,用费拉的剑挡掉了牛头人的一击。即使牛头人破了一条腿,但还是可以轻易的扳回一城。牛头人知道,他只需要轻轻的划伤对手,三叉戟上的剧毒就足以让这个小东西魂归西天。
两个斗士缓慢的一圈一圈的绕着擂台。李斯特听不见观众目睹真正鲜血的欢声雷动,他不再想要脱逃,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战士本能主宰了一切,他只知道一件事……他必须杀戮。
所以他等着。费拉曾经告诉过他,牛头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因此有低估对手实力的倾向。如果你等待的够久的话,他们一定会出错。牛头人大红也不例外。李斯特马上就摸清了牛头人的想法……痛苦愤怒,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个行动迅捷的弱小半精灵小东西。
双方愈来愈接近奇莉和拉格缠斗的位置。李斯特很明显的受到奇莉正在苦战的影响而分了心,失足滑进了一滩黏糊泛黄的血泊中。
牛头人大红眼见机不可失,立刻举起三叉戟冲向李斯特。
牛头人并没发觉李斯特的这一跤只是个幌子,他手中的剑在阳光下一闪。
牛头人发现自己中计之后,马上想要停住脚步,但他忘了一条腿已经瘸了,只有一条腿撑不住全身的重量,他重心不稳的重重摔倒在地,李斯特则是执剑不偏不倚的往大红的牛头劈了下去。
李斯特把剑抽出,接着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转过身,正好看见奇莉用她强有力的下额,紧紧扣住拉格的粗脖子。奇莉愈咬愈用力,深入拉格的颈动脉。食人魔痛苦的张着大嘴,但是却再也叫不出声了。
此时李斯特注意到右方有动静,迅速侧过身后,见到发狂的矮人,手握匕首猛冲了过来,但是在博若特正要刺向李斯特的千钧一发之际,匕首却直入了母熊的胸口,矮人的手霎时间染满了鲜血。大熊痛苦的怒吼,用最后一分力气把博若特捉住,抛向悬挂开启铁颈圈钥匙的自由尖塔。矮人血肉模糊的躯体落在其中一个雕工精美的塔身上,而这猛力的一抛也让尖塔开始晃动,最后整个崩散。
奇莉感觉到鲜血从胸前的伤口中不断涌出,群众疯狂的叫好,兴奋的呼喊着李斯特的名字。斗士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蹲下身,环抱奇莉。咒语已经解开,母熊消失无踪。李斯特把奇莉贴紧自己的胸口。
“你赢了,奇莉,”李斯特轻声说。“你自由了。”
奇莉对着李斯特一笑,然后睁大双眼……
奇莉未瞑目的双眼仍然直视天际,慢慢转变为清澈的蔚蓝,这让李斯特泛起了几分熟悉的感觉。这不是做为训练伙伴的那种熟悉,而是……李斯特记起了那个混乱的梦境……噢,那不是梦,那是真的,梦中的那个女人……李斯特现在了解了。
他凝视着她的脸。那表情带着一种仿佛睡梦中特有的平静,那双蔚蓝的眼慢慢合上,这眼睛一闭上,的确是很难看出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那双奇异的眼睛,她会很容易被认为是个普通的女子。不,那不太可能,他想了一会儿。普通?不,根本不会。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俏丽,仅这一点就足以让她与众不同。她是那么的光彩照人,他挺奇怪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些。他开始回忆起梦中的每一个细节,现在的奇莉开始和梦中的女子有些重合,小巧玲珑的鼻子,性感丰满的双唇,极其优美的脸部曲线与平时一样,却又有微妙的不同,特别是那慢慢转变为鳍状的尖耳。噢,她不是什么海妖女,而是传说中精灵在海洋中的近亲……海精灵。
李斯特不知道这个海精灵为什么会来到远离她生活的海洋这么远的地方,或许,再也没办法知道了。但那晚的奇迹把他们联系到一起,一下子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在风疾电驰的一瞬间,他已经熟知了她的里里外外,以前他可没跟别人有过类似的经历。当时她会不会有某些跟他相似的感觉?奇莉还抓着李斯特的一只手,就好象抓着他会让她觉得欣慰。
李斯特把奇莉轻轻的放下。他看见费拉临死前最后一次痛苦的抽搐和奇莉无神的双眼。
“不管是谁,你必须对这些负责,”李斯特低声说。
李斯特捡起剑转过身,准备迎接任何其他的挑战者。但是没有敌人了,只剩下其余的斗士。他们看见李斯特脸上的泪痕和血迹,一个接着一个的靠边,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李斯特看着他们,了解到他终于“自由”了。他的计划成功了,但那是以什么样的代价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体会到胜利的代价。阳光在地上一个小东西上闪耀,那是随着崩塌的自由之塔顶部而掉落的金色钥匙。
再见!我的伙伴。李斯特踏下竞技场出口的阶梯,脚步沉稳而坚定。此时,第一次地震开始撼动着这个万劫不复的城市。
艾尔塔城在整个大陆与其他相同规模的城市相比并没有特别突出,这座城市何时修建以及如何修建对外界的人来说都是一个谜,但毫无疑问这是红袍法师们的杰作。
这座城市实际上是坐落在巴什沙漠的中央部位,然而气候却非同寻常的十分舒适而适于各种作物的生长,足以满足城中居民的生活需要,这是通过统治此地的法师用一系列精心编构的法术而实现的。整座城的建造方式是以轮状来设计的,轮子的正中心,实际上就是整座城的运转枢纽。所有主要的统治机构几乎都在那里,雄伟的阶梯和优雅的柱子在这里争奇斗艳。从这正中央的小圆圈往外扩张,宽阔的大道分别向八方延展。铺着精心修整过的石块,两旁则是全年满树金黄的高大树木,这些道路通往旧城墙的七个大门。就连这些城门都可以算是建筑史上的经典杰作,每个城门两旁都有成对的尖塔守护着,这对尖塔高耸人天几乎三百尺高。
如果有其他法师意图对城市进行探知时,都一定会发现自己被某种密实的结界阻挡而无法达成目的,据说整个城市结构都建立在一座古老的迷锁结界之上,就是这个结界使得城市能保持自己宜人的气候,并能在法师离去的百年间还能守护这座城市不至被沙漠的狂风及沙丘湮没。至于迷琐还隐藏着什么其他的秘密则无人知晓,连对此地施行行政的总督都只了解很少的一部分。
短短一年间,艾尔塔已经恢复了昔日旧观,到处都有拍卖奴隶的市场和穿流往来的各色商人及拥有自由身份的居民,街道边驻扎着大批豺狼人部队,显现出一派别样的繁荣。
冬季庆典本是艾尔塔城传统的庆典节日,但史无前例的灾难使得这一节日变了质,居民全都蜷缩在家中,或诅咒或祈求诸神。李斯特在路上看见的几乎都是外地人,他们多半紧挨着墙壁战战兢兢的行走,要不然就是绝望的窝在骑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