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止息的吼声从黑暗的水底冲出。连上空的乌云都被带动着一起旋转,似乎周遭空间中所有的物体都被漩涡所捕捉,无声地迈向毁灭之路。
一波又一波富有节奏感的搏动和撞击,不仅震撼他的意识,更震撼他的身体,仿海面上一波波荡漾的波涛拍打着岸边一样。
深蓝色的双眸凝视着他,他仿佛飓风中的小船想把握自我,试着把自己的思绪和理智拉回来,很想知道她是谁,但是他没办法再问下去了,他被加速,被旋转,被翻腾,他身体拱起,深深进入她体内,仿佛他们两个是同一生命的两部分。
他全身一阵痉挛,头脑意识仿佛全部溶解,慢慢升华,慢慢融入风暴之中。
“李斯特。”出现另外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很轻柔。
柔软的小手碰触着他。“李斯特,求求你!醒过来!快醒过来,李斯特。”
不要!李斯特把那个声音推开。他把那双小手推开。不要,我不想要回来。我不要。我很累了。我想要休息。呆在这里很好。
但是那双手,那个声音不愿意让他休息。它们抓住他,把他从波涛中往外拉。
现在他从风暴中不停地往下掉,掉入可怕的红色黑暗当中。骷髅的手抓住他,没有眼珠的头骨在他四周环绕,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沉入四周的鲜血之中。他挣扎着,拍打着,终于又再度浮出水面,试着要呼吸。斯托金!不对,他已经走了。他的朋友—或许更多,奇莉也走了。费拉走了,霍根也走了。他看见他们倒在地上。船也走了,裂成两半,水手们被撕裂,血液和海水混合在一起。
太司!只有他还在身边。他将他拉近,他挣扎着要呼吸。但是他却抓不住他。湍急的水流将他从手中夺走,并且将他往下拉。这次他没有办法浮上水面了。他的肺像是快要着火了一样。死亡……
休息……甜美,温暖……
但那双手总是不愿意走开!又把他拉到该死的水面上。又让他再度有机会呼吸那空气。不要,让我走!然后另外一双手,从鲜红的海水中伸出,坚定的手,它将他拉下了黑暗的海水中。他不停地往下落……往下……黑暗。咒语让他感觉好一点,他开始呼吸……
在水中呼吸……他闭上眼……水既温暖又舒服……他又再度是一个小孩了。不要!醒来太痛苦了。让他永远在梦幻中浮沉,也比这可怕的痛苦要好得多。
但是那双手紧拉着他,那声音不停地呼唤他。
“李斯特,快醒醒……”
“太司……”
“李斯特!”太司就在半精灵身边,后者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们到底在什么鬼地方?”李斯特睁大眼睛看着四周。“发生了什么事?那艘船……”
“我—我也不大确定,”太司说。“你的身体可以坐起来了吗?也许躺回去会比较好一点……”
“不,我没事,”李斯特扶住太司的小肩膀坐了起来,“就是头有点疼。”
现在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颓圮的大厅中。空气十分温暖、潮湿。植物在这潮湿的空气中旺盛地生长着。
四周有一些家俱,但是它们都像是这座房间一样的破败不堪。
他发现自己是在一张三只脚的床上,第四只脚用长满青苔的书籍取代。
小小的水流,像是发光的小蛇从墙壁上不停地往下流。事实上,每一样东西都沾满了湿气,上面映射着墙壁上的青苔发出的奇异光芒。到处都是青苔,各种各样不同的颜色的外型。深绿、金黄、珊瑚红的苔藓攀爬过每一座墙以及头上的圆顶。
“我说,我们是在哪?”李斯特打量着四周,“如果说我们是死了,要么我肯定没人会想到人死了会到这么个湿漉漉的地方,”他再看了太司一眼,“我也不确定我会和半身人到同一个地方。”
“我不知道,”太司委屈的耸了耸肩,在李斯特还没醒来的那段时间,他就已经仔细地检查了这间建筑,找不到其他的出口和其他的生物。每当他沿着狭窄的走道往前走,总是会出乎意料地回到这间房间,最后他不得不叫醒李斯特。
在船被吸进漩涡之后,李斯特只记得一些片段。他记得听见了甲板破裂的声音;他记得看见桅杆落下,风帆被扯成碎片;他听见尖叫声;他看见太司差点被被一道大浪冲下了甲板—他手臂上的抓伤让他没办法忘记这件事。然后又一阵大浪!只记得自己屏住呼吸,直到肺部快要爆炸为止。他记得自己十分欢迎这死亡的到来,不过他仍不由自主地抓住一块木头。他记得在水面上不停漂浮,最后被吸了下去,知道这就是结束……
但现在他们身在一个年代不明显的古老房间中,像是挂毯般悬在墙壁上的青苔发出奇异的光芒,照亮着这间房间。家具和这间房间一样历史悠久,看来十分破烂,不过看得出来以前一定非常富丽堂皇。这里没有窗户,外面什么也听不见。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李斯特!”太司大喊。
半精灵立刻站起来,手反射式地放在剑柄上,冰亡还在它该在的地方。他依稀记得在水中挣扎着的时候,它的重量不停地将它往下拉。他警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女人,她穿着蓝色的长袍,深蓝色的双眸望着他。
“你好。”那个人用悦耳的通用语说。
那双眼睛让某个影像回到李斯特的脑海中,半精灵的视线开始模糊。有片刻他以为对面站的是奇莉,然后他开始看清楚。
对面的女人面孔相当和善,但年纪应该比奇莉要大。
“我们在哪里?”李斯特沙哑地逼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KreeaLi!”那个女人说道,并转身走了开来。
“等等……”李斯特跳向前,试着要抓住那个人,把她拉回来。但是他感觉到一只手牵住他的衣角,是太司。
“她说什么?”
“跟她走,”李斯特解释说,“这是精灵语。”
他们飞快地跑向狭窄的走道,开始在阴森的长廊里前进。
“她走到那边去了!”太司指着前面。
在微弱的光线下,他只能看见长袍的一角从走廊上一闪而过。
他们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长廊连接到另外一个连着房间的走道。
“以前根本没有这个地方!”太司说。“这里每次都是坚硬的墙壁。”
“坚硬的幻象。”李斯特喃喃地说。他们踏进走道,好奇地打量四周。这些房间就像他们之前的房间一样,历史悠久,充满古色古香的家俱。这些房间也是空实着,但每间都有那种奇里一的亮光。也许这曾经是间旅店,而且他们似乎是近百年来唯一的客人。
他们在残破的走道和有着巨大石柱的空间中不断地前进。他们没有时间打量四周的环境,尤其是在跟踪这个动作出乎意料迅速的女人之时。有两次他们以为被他给甩掉了,但是随即又在空旷的大厅或是破烂的楼梯间发现了蓝色的身影。
长廊通往另外一个巨大的房间,同样也被那种奇异的光芒所照亮。他应该仔细的搜查还是回头?李斯特迟疑了片刻,决定很快地搜索一下这个地方。这房间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张巨大的圆桌。在那张圆桌上,当李斯特更靠近察看的时候发现,是一张惊人的地图!
李斯特飞快地低下头察看那张地图,希望能够找到暗示这里位置的线索。那张地图是某个城市精细的缩影,外面罩着一层澄澈的水晶,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过,他觉得里面的模型比外面的城市要更为真实。
他脑海中浮现了半身人兴奋的样子,然后他及时捂住了耳朵。
果然,太司的尖叫声穿透了李斯特紧紧捂住的双手,然后他看到太司不停的蹦蹦跳跳,然后几乎整个身子都扑到了桌子上。他摇了摇头,继续观察模型。
这些建筑物式样十分古老;精致的高塔直伸向水晶构成的天空,白色的圆顶之下是许多的光芒。石制的拱门底下是雄伟的林荫大道。街道的形状像是精致的蛛网,通往城市的正中心。
他弯下腰,更仔细地看着眼前的模型。城市正中央被许多美丽的亭阁所包围,还有许多雄伟的宫殿。玻璃制成的圆顶即使在寒冬中也让底下属于夏天的花朵盛开。
城市正中央的一栋建筑物让李斯特感觉十分熟悉,虽然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但是他还是可以认得出来这个地方。那似乎是座神殿。那是他所看过最美丽的建筑物,比塔克玛琳的太阳之塔还要更美丽。七座直达云霄的高塔仿佛是在赞颂诸神功绩,中间的高塔甚至更超越了那七座塔。
“这是哪里?”太司使劲的拉着李斯特说。
半精灵摇摇头,他没办法开口。暗示他们所在地的这个线索让他害怕得没有办法开口,仿佛被血海上的海浪淹没。
他说。“来吧,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