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提尔知道她是唯一看到亚克霍瓦斯真面目的。他现在看起来像人类,又高又壮,乌黑的头发用刻有符文的骨头束起来。细心修饰过的胡子沿着他嘴的两侧,与鬓角相接,而下颌和脸颊刮得很干净。他身上盖满了符文状的文身。他穿着黑色的裤子和丝制衬衫,黑色的皮靴,以及一件在深处存有武器和魔法秘密的厚重的海绿色斗篷。他少了一只眼睛,但这些天那个空框隐隐闪着金光,如同里面深藏着的某些东西开始上浮。
除了夸提尔以外的每个人都相信亚克霍瓦斯是一个鲨化鱼人。他身上的法术让其他人无法看到任何其他东西。夸提尔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见过他,而她知道现在是他最强大的时候,但即使是她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
夸提尔用力握住了马阿尔塔奥夫的手腕,制止了他的行动。王子感觉到了她的力量,滑溜的黑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色。他的大嘴在警觉中吼叫着,露出他傲人的利齿。
夸提尔曾经渴望拥有这样一张脸。
“退后,玛林提,”马阿尔塔奥夫口出恶语。
“玛林提”这个词,携带着她有生以来所承受的所有屈辱和痛苦,重重打击了夸提尔。这种痛苦—不完整以及被放逐的恶心气味—依然尖锐。
她是个玛林提—由于接近可恨的海精灵而产生的纯种鲨化鱼人的多余后代。许多女祭司认为生出玛林提这种诅咒其实是鲨鱼神的一种恩赐,一种天生的警告,敦促他们去找出并且消灭他们的敌人。玛林提通常在出生时就被消灭,但其中一些被作为间谍养活下来,化装去侦察可恨的海精灵。
夸提尔身高只比六尺矮一点。她把自己长长的黑发编成一根辫子。圆润的曲线和丰满的胸部吸引了很多男性海精灵和地面居民的视线,这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丑陋。她更喜欢鲨化鱼人身形中尖硬的棱角。她的皮肤也进一步配合了她所承受的诅咒,并非绿色或者海精灵的蓝色调。而是地面居民的苍白色。
女祭司用她所体验到的痛苦,把她的声音变成了钢铁,但决不让那种痛苦接触到她的词句,以免它们被削弱。“不要对我不尊敬,马阿尔塔奥夫王子。瑟寇拉选择了我作为他信仰的祭司。对我,以及我的出生,你可以有你的看法,但其中不包括我神的感召。我生来就为瑟寇拉服务,如果需要,我也会为其而死。”出于这种最纯粹的想法,她伸出了精灵般纤细手指下隐藏着的爪子,露出锋利的边缘。
“最神圣者。”亚克霍瓦斯对她说。
夸提尔仍然死盯着马阿尔塔奥夫。“是的,最荣耀者。”她看到王子身后的护卫。他们不是问题。她手下的鲨化鱼人船员已经包围了他们。
“放开他。”亚克霍瓦斯命令道。
“遵命。”夸提尔小心地后退,放开了她曾经迅速而用力抓住的手腕。她感觉到塔嘉娜甲板上流淌着的水流,在她周围环绕,把温水和冷水搅在一起。她继续看着马阿尔塔奥夫:“你会理解的,王子。只要我活着,没有人可以对我的国王举起手。”
马阿尔塔奥夫愤怒地盯着她,但没说一句话。在鲨化鱼人的文化里,女性拥有同男性同样残忍的战斗技巧。然而,在海洋恶魔社会里,女性所拥有的唯一的重要位置就是祭司。
夸提尔经常想,这种状况只是因为男性不喜欢碰那些可恨的魔法,即使它包含在瑟寇拉赐予的天赋中。
随着塔嘉娜继续前行,墙壁也变得越来越大,马阿尔塔奥夫把手臂向墙壁伸了过去。“就算我们能在碰撞中活下来,你也会让我们在充满无情的怜悯的海精灵们所操纵的要塞里完蛋的。”
亚克霍瓦斯越过他向前看去,说道“我们不会碰到墙。”
“以瑟寇拉永无止境的饥饿起誓,”马阿尔塔奥夫爆发了,“我们躲不开的!”
夸提尔能感觉到划桨手们稳定的击水动作,他们驱动着巨大的军舰在水下行驶。桨在鲨化鱼人的控制下,带着大船在水中疾行。墙离他们已经不足两百码。她认为即使划桨手们全力以付,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塔嘉娜在长满藤壶和珊瑚的墙上撞得粉碎。她专念于亚克霍瓦斯的话,把它们当作真理,就好像瑟寇拉指示她的那样。
马阿尔塔奥夫一言不发地望着巨大的墙壁。
夸提尔知道,这个王子的一生,都生活在灭鲨墙的阴影下,这决定了他生活中的太多东西。就她个人而言,即使是想想那种被监禁的生活,她都觉得恐怖。鲨化鱼人就该是自由的,该能去他们想去的地方,杀他们高兴杀的人。
她所受过的祭司训练让她知道,亚克霍瓦斯正在操纵强大的魔法。她感到一种无声的噪音在她耳中颤动着冲过。
塔嘉娜冲到了灭鲨墙五十码之内。夸提尔知道,这艘船上附有魔法,亚克霍瓦斯很看重这艘船。这是一艘泥船,能够在水上或水下航行,甚至可以穿越旱地。有史以来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艘诞生于魔法之中,但已经全部被遗忘了。
亚克霍瓦斯突然出现时就带着这艘船,他消灭了瑟洛斯所有反对他统治的王子和贵族,轻易的就毁灭了数个鲨化鱼人的城市和部落。最后,所有鲨化鱼人都归入了他的王国。
夸提尔信任亚克霍瓦斯,信任亚克霍瓦斯能领导鲨化鱼人取得最终的荣耀,但她的鳃还是凝固住了,在他们驶进灭鲨墙十码之内的时候,她的鳃紧锁在一起。她祈祷,呼唤着瑟寇拉,即使她清楚这些祈祷只会落进聋子的耳朵里。鲨鱼神解放了他所选择的人,让他们进入海水大潮中,但他从未直接干涉过鲨化鱼人的生活。
马阿尔塔奥夫坚决地站立着,他的注意力快速地在面前无情的墙壁和亚克霍瓦斯之间来回转移着。他的手下注视着他,似乎在等他下弃船的命令。
桨的节奏仍然稳定。在疯狂地穿越蒸汽湖的火山裂隙到达陨星海的过程中,船员们就已经学会了服从亚克霍瓦斯。可能就是这次航行导致了在他们到达瓦哈克斯提尔的时候,城市下发生了火山爆发并且毁灭了这座城市。
突如其来地,夸提尔感受到了洗刷全身的魔法喷发,如同灼热的银流向指甲一样突然而尖锐。她挣扎着从鳃隙吸进一些海水。
塔嘉娜的船首突然穿透了灭鲨墙,就像爪珊瑚的边缘穿透无保护的肌肉一样。魔法战舰带着她的船员,在未被察觉的情况下驶过了墙壁。当粗糙的墙壁向她冲来的时候,夸提尔用尽了自己的意志力,才继续站立在甲板上。她看到前面的鲨化鱼人似乎融入了其中,然后她也随之而去。一种她从未经历过的冰冷感使她肌肉纠结、关节疼痛。一眨眼的工夫,清澈的海水又在她眼前展开,然后她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另一边。
另一边,在等待的纳卡诺看到夸提尔突然跳了起来,她把自己有蹼的手攥起来围在嘴边,发出了一串嘁嘁喳喳的声音,还不到字词或者语言的程度,但已足够让刚刚到来的第二梯队的首领领会其意,停了下来,然后她带着纳卡诺及其他几个鲨化鱼人去见她。
三名地位相当高的女祭司游出来见他们。夸提尔和其中体型最大的一个进行了一场活跃的私人交谈,从纳卡诺所站的位置来看,似乎双方进展得都不顺利。他觉得他可能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发生争执。从外形看那些不是船或快艇。就他所知,这第二批部队是些来自深渊的野兽。他看到前排有底栖魔鱼和龙龟,恐怕后面还有更危险的。
即使凶残如斯,鲨化鱼人们也躲开这些深渊生物远远的,而且一般认为这些深渊野兽也不会成群结队。他们的这种组合暗示着在这次攻击背后有一个比瑟寇拉更强大,或者至少极为不同的力量。这进而暗示了一些关于亚克霍瓦斯王子的事情,是那些互相敬重的女祭司们必须要通过争吵来解决的事情。
原先跟随着夸提尔的那些人也跟争吵中的祭司们保持很远的距离。原先随第二批部队一起来的人也差不多。玛林提的身份不会带来多少优势,但现在就是一个。纳卡诺游着蛙泳过去加入她们的交谈。八只愤怒的银色眼睛注视着他精灵脸。
“走开。”夸提尔命令道。
“我不能。你任命我为进入星光港的向导。我想要成功的话……为了瑟寇拉的荣耀……我必须知道我要带什么东西穿越航道的水流。我只是想更好地为你服务,最受神眷顾的大人。”
有可能夸提尔并不熟悉这种讽刺的方法,有可能她完全地理解了,并且想要利用它。不论如何,她龇了龇牙,然后转向那几个更大的祭司。
“他说的对。向导必须知道他要引领什么。带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