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仁是国民党的领袖,他的死引发了种种猜测,人们怀疑的矛头自然指向袁世凯。随着杀人凶手的离奇死亡,和幕后黑手的神秘失踪,案件变得越来越蹊跷。听说宋教仁被刺杀,孙中山立刻从日本赶回上海。随着善后秘密大借款的公开,袁世凯成为舆论的焦点,成为国民党和各党派人士的攻击矛头。一连串的事情,最终引爆了“二次革命”这个炸弹。
总理离奇暴毙
1913年3月30日,国民党在北京召开宋教仁追悼大会,那个场面可以想象,一千多人,为了宋教仁之死愤愤难平。
赵秉钧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他派了一个代表来吊唁。国民党人一看,更加来气,纷纷指责杀害宋教仁的幕后黑手就是赵秉钧。
赵秉钧的代表王治馨高声辩解:“洪述祖虽然是总理的秘书,但总理对这事情确实毫不知情,有人要杀宋先生,但这个人绝不是总理,总理不能对此负责,自有人对此负责。”
王治馨话里有话,人们纷纷猜测那个要杀宋教仁的人到底是谁呢?是不是袁世凯?
为了替自己辩白,赵秉钧还在报纸上发表一篇文章,讲自己跟宋教仁的关系是如何如何地好,一个是内务总长,一个是农林总长,没有半点瓜葛,而且我很佩服宋先生的人格,我们从同事变成无话不谈的好友,他离开北京时欠的钱还是我帮他还的。
赵秉钧说这些话,除了引起舆论的猜测和骚乱,对真相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不过,袁世凯看到报纸时,脸上阴云密布。赵秉钧跟随袁世凯多年,一直非常干练,但处理宋教仁这个案件时他开始犯糊涂了,为他后来暴毙埋下伏笔。
不久,赵秉钧称病辞职,向袁世凯递交了辞呈。随后,袁世凯解除了赵秉钧的总理职务,任命他为直隶总督。
1914年1月19日,应桂馨被军政执法处的人杀死。报纸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指责赵秉钧杀人灭口,想通过杀害应桂馨让宋教仁案不了了之。赵秉钧觉得自己很冤枉,发电通缉凶犯,并向袁世凯抱怨:“以后还有谁肯为总统做事?”
2月26日,赵秉钧突然暴毙身亡,后来查明是食物中毒。赵秉钧暴毙让宋教仁案变得更加复杂,袁世凯再度成为人们的怀疑对象,我们可以给他一个称呼:终极幕后主谋。
不过,赵秉钧死后,袁世凯非常沉痛。人们又不由地陷入了怀疑之中,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不是袁世凯杀的,要么袁世凯的演技太好。当然,赵秉钧被“他杀”的可能性也很大,因为赵秉钧本身就是特务头子出身,杀的人得罪的人不知有多少,想杀他的人估计可以排成一条长龙。
那些认为跟袁世凯无关的人是这样判断的:他们觉得袁世凯做事非常谨慎,像刺杀宋教仁和赵秉钧这样的事太鲁莽了,不是袁世凯的风格。袁世凯究竟是什么风格?很难用语言表述得清,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对于政敌,袁世凯会先收买,一旦收买失败,他会毫不留情地打击。
是温柔还是鲁莽,袁世凯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的目的是否达到。赵秉钧暴毙这事发生在二次革命后,这里提前讲讲,是因为他的死跟宋教仁案有牵连。
赵秉钧之死当然也是个悬案,袁世凯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
秘密借款再惹风波
1913年4月8日,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正式开幕。这是喜事,但中国的事情向来是峰回路转,祸福相倚。
这次大会的中心议题是制定宪法,先有正式的宪法,然后才有正式的大总统。会议现场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不是平心静气地提出观点和讨论,而是互相争吵,拍桌子、发脾气,少数性格火爆的直接抡起拳头。爱因斯坦说,过程比结果更重要,那么,把这个当成是一个过程也是值得欣慰的。
此时,还传来一个好消息,国际上终于出现一个承认中华民国的国家了。这个国家不是列强,而是巴西。只有一个国家承认,听起来非常寒酸,但一个和一个都没有是有本质区别的。孙中山当时建立中华民国时,周游列国,可惜没有得到一个国家的承认。
这个消息对袁世凯来说是个好消息,他感觉自己进步了。
但实际上,这时中国的处境很不乐观,各方面的势力一触即发。宋教仁之死已经让国民党胸中烧满了怒火,因为黄兴的克制,才没有爆发。
很快,袁世凯秘密搞的“善后大借款”被人发现曝光了,“善后大借款”也是一项不平等的条约,以出卖中国的盐税作担保,向五国银行借款2500万英镑,大家知道本来是六国银行的,美国是个很特别的国家,他非常看重人权和主权,他们认为这个条约太过分,对中国主权造成了严重的损害,他们不想扮演坏人的角色。
借款这事要一分为二地说。首先,确实出卖了国家的主权;其次,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没钱总得低头。做人是这样,一个国家也是这样,穷的时候哪顾得上尊严。没钱的话政府运转不了,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道理。
这个消息捅出来后,国民党一片哗然。“善后大借款”无异于火上浇油,好像唯恐国民没忘掉宋教仁被杀一事。当时大家的主权和民主意识特别强烈,袁世凯这么做事是公然违背宪法无视国会的行为。首先发难的还是国民党人。
黄兴发出通告,公开反对袁世凯借款;孙中山给五国银行写信,让他们停止向袁世凯贷款。议员们也纷纷表达对袁世凯的愤怒,要求弹劾袁世凯,并且声明:借款没有经过国会同意无效。这个娄子越捅越大,反对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不过,五国银行唯利是图,不管这些,仍然答应借款给袁世凯,首先预付了200万英镑。就在中国反袁的潮流越涌越大的时候,国际舆论却恰恰相反。5月2日,美国和墨西哥承认袁世凯政府;第二天,古巴也承认了。英国、法国、意大利等老牌西方列强也向袁世凯表示,等他当上正式大总统,也承认。
5月5日,湖南都督谭延闿、江西都督李烈钧、安徽都督柏文蔚、广东都督胡汉民联名反对袁世凯善后大借款。这一天,众参两院否决了袁世凯的借款议案,并且列举了袁世凯三大罪状:暗杀国民党领袖、用武力蹂躏共和、擅借外债。
袁世凯意识到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国民党的激进分子不忘记传统的伎俩,组织了一个“血光团”,密谋刺杀袁世凯。结果还没有行动,就被抓获,审讯之后发现是黄兴策划的。究竟是不是黄兴策划的,存疑。我们不能光凭袁世凯的一面之词,他显然很需要一个理由把自己装扮成受害者和维护正义的人。
袁世凯公开痛斥孙中山和黄兴:“我受四万万人民的托付,管理这个国家,如果你们一定要跟我捣乱,为了国家利益,我绝对不会手软的。我袁世凯自信军事能力和外交能力不比人差,不信你们可以试试。如果你们敢另外成立政府,我一定要领兵讨伐。”
此时,袁世凯意识到在现代的政治斗争中党派的重要性,便火速将民主党、共同党、统一党合并为进步党。进步党主要是由立宪派组成,黎元洪担任理事长,梁启超、汤化龙、张謇、伍廷芳、孙武等为理事。这样,袁世凯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也不是一群人在战斗,而是一个党在战斗。一个党和一群人是有所不同的,党比群是一种更高级的形式。
对于联名反对自己的五个省份,袁世凯立即采取了措施,免职的免职,调任的调任,总之,反对我的都给你好看。
又革命了
从小看历史书的我们,都熟悉二次革命。二次革命通俗的说法是“又革命了”。
为什么又要革命呢?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得很复杂,也可以回答得很简单。历史书上就写得很简单,答案是袁世凯破坏了共和。这个说法没错,袁世凯确实破坏了共和,他对南方五省实行的铁腕政策完全没有经过国会同意。
李烈钧在孙中山的敦促下,首先宣布江西独立;一向好脾气的黄兴也成立了讨袁军。接着,安徽、广东、福建、湖南、四川先后宣布独立,这情形跟辛亥革命时非常相似,所以叫做二次革命一点也不过分。
二次革命虽然声势浩大,但除了江西、江苏具有军事力量外,其他地方都是虚张声势而已。最糟糕的是,这次革命并没有赢得广泛的社会支持,也没有得到社会中坚力量的认可。
袁世凯早就说过,他不怕国民党武力夺权,就怕国民党以投票选举的方式夺取政权。现在,国民党宣布闹革命,等于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国民党的长处是选举、演讲、立法、组阁等等。
事实证明袁世凯打仗确实有一套,在江西战场上,他水陆并进,一口气拿下九江、湖口;在南京,冯国璋的部队没花费多少功夫就攻下南京。袁世凯轻松地获得这场拳击赛的胜利。
二次革命历时不到两个月,孙中山和黄兴不得不再次流亡日本。轻松取得胜利后,袁世凯终于又找回了以前那种感觉,当大总统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感觉很郁闷,甚至自我感觉都很糟糕,怀疑自己没有治国的能力,怀疑自己是个不合格的领导者。这一仗打出了自信心,打出了他一世枭雄的本色。
袁世凯发现国民党不堪一击后,决定利用这次军事上的胜利,进一步扩大战果,想起以前收不到税的痛苦,削藩是必须的,铲平地方势力,实现国家统一才能治国根本。
小枪杆子看到大枪杆子,没有办法,只能服输。袁世凯一鼓作气地统一了南方,接着是杯酒释兵权,解除国民党人手中的权力,当然,必须用一种听上去悦耳的借口。完成这一切后,袁世凯将自己的亲信调任到各个地方。
玩弄权术是袁世凯拿手的本领,经过他的整合,全国的政权基本上掌握在他的手中。此时,袁世凯不仅政治和军事上取得了胜利,更感觉找回了自我。因为这一仗,袁世凯在国际上的威望骤然攀升,有人甚至把他比作中国的拿破仑。
此时,强人政治开始了,民主政治开始谢幕。
胜利激发称帝的欲望
1913年的夏天,那是相当地热,热得就跟袁世凯的心一样。
袁世凯的心是滚烫的,整个中国都在自己的控制下,他想凭借手中无边的权力,按照自己的方式治理整个国家。回想起早年写的那首诗:我欲向天张巨口,一口吞尽胡天骄;此时他似乎真有当救世主的机会。
命运在等你呢!袁世凯。
袁世凯感觉到命运的召唤,不过他似乎把命运的意思稍稍理解得有点偏差了。命运说:袁世凯,你误解我了。可是袁世凯已经听不到,他沉迷在胜利迷梦中,以前,他在共和和专制之间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痛苦而纠结。
现在,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帮主张共和的国民党人不堪一击,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共和并不是什么好制度,说明了共和不适合中国国情,说明了如果中国搞共和也会变得不堪一击。至少内心深处,袁世凯相信:专制是个好东西,专制适合中国国情,中国需要的是独裁者,不是议会选举。议会选举可以要,但主要是用来装饰,就像圣诞树一样,表示我们也很西化。
袁世凯的司马昭之心开始显露出来,之所以显露是因为底气,底气来自于实践,实践已经充分证明司马昭比华盛顿更适合中国国情。至少袁世凯是这样认为的。
袁世凯是个亦新亦旧的人物,炎炎烈日下,他叼着雪茄坐在藤椅上,正在一棵大树下想事儿。
这时,段芝贵走了过来。段芝贵刚从江西那边回来,向袁世凯禀报江西那边的情况。
袁世凯听完后,眼睛闪着光芒说:“不到两个月,乱党就被我们荡平,现在全国统一,真是大快人心。”
段芝贵跟袁世凯这么久,深深地了解这个人的脾气和欲望,他想借机拥戴袁世凯为皇帝,自己正好可以弄个开国元勋当当。
这么想,段芝贵便用试探的语气说:“自从搞什么共和,乱党们就打着民主的口号,专事和中央捣乱。这么下去,国家怎么可能治理得好?现在大总统轻而易举荡平乱党,孙中山、黄兴这些乱党魁首已经逃到海外,现在四海归一,人心思治啊!大总统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共和这个招牌换掉,恢复帝制,还是帝制好啊!帝制以后,谁还敢作乱呢?”
袁世凯听了,肉笑皮不笑。这个段芝贵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不过他很清楚称帝这种事情急不得,一急就要出事。就像登台阶一样,得一步一个台阶,最后才能登上皇帝的宝座。
段芝贵见袁世凯表情复杂,不知道他是赞同还是反对,心里忽然没底。
袁世凯很淡定地说:“现在不是议论这种事情的时候。”
段芝贵忙不迭地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