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获奖理由:她对于中国农民生活的丰富和真正史诗气概的描述,以及她自传性的杰作。
主要作品:《东风·西风》、《大地》、《母亲》、《流亡者》、《奋斗的天使》、《庭院中的女人》、《帝国女性》
就像人们看到的那样,他们是一个合成的形象:身材瘦小,脑门突出,两腮无肉。鼻子又扁又尖,双目黯然无神,戴着眼镜,一口卖弄学问的腔调,说些除了他们自己与别人毫不相干的规则,而且无限自负,既轻视普通人也轻视其他文人,他们穿着破旧的长衫,走路摇摇摆摆,一副傲慢神态。
——诺奖演说《我的两个祖国》
北京,阳历1852年4月,阴历三月,大清朝的第208年。这年春天来得晚,北风携带着戈壁荒漠的细沙吹来,凛冽如冬,呼啸着掠过房顶。沙土飘落在街上,卷成漩涡,穿过门和窗户。它积聚在角落里,落在桌子和椅子上,钻进衣服缝里,孩子们一哭它就巴在脸上,连老人脸上的皱纹里也满是沙土。
——《帝国女性》
这是他第一次批评说到她长得如何,她用一种迟钝而痛苦的凝视回答他。她正坐在一条板凳上缝鞋底,她停下手里的针,吃惊地张着嘴,露出了她那发黑的牙齿。然后,仿佛她终于明白了他是以一个男人的角度在看一个女人时,她高颧骨的双颊变得通红,低声说:“自从我生了那对双胞胎,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心里总像有团火。”
——《大地》
“战争,”他回答,“只会发生在最低层次的国家之间。你不管到哪个国家去看看,真正参战的人能有几个,而打仗的那些人又是多么的不情愿,他们根本没有尽心尽力!只有那些不发达的国家才喜欢打仗。”
——《庭院中的女人》
这后面的几句话老太婆一天不知道要说上多少遍,每次她说这话,总是等着她的媳妇这样接着回答:“妈!不要这样说吧!要是我们到田里做工的时候,没有您老人家看着门,没有您看着孩子,不让他们滚到池塘里去,我们该怎么办呢?”
——《母亲》
作家小传
赛珍珠,英文名珀尔·布克(Pearl Buck),1892年出生在美国弗吉尼亚州西部。她的父亲赛兆祥是美国的一位学者型的传教士,了解儒学和佛教,母亲则对文学、艺术和音乐颇有研究。赛珍珠后来取父亲的姓氏,并取“pearl”的中文含义“珍珠”作为名字,合成了自己的姓名。
赛珍珠四个月大时,随着父母来到中国江苏,后来搬到镇江,住在润州中学的平房里。赛珍珠在这里长大,并且学会了汉语和中国风俗。当她对中国文化有了初步了解之后,她的母亲才开始教她英语,并鼓励她写作。
1910年,18岁的赛珍珠离开中国,进入美国弗吉尼亚州伦道夫·梅康女子学院攻读心理学。1914年,赛珍珠顺利毕业,取得文学学士学位,并留校教授心理学。11月,赛珍珠返回中国,接替母亲的教会工作,同时在润州中学和崇实女中教授英文。三年后,她嫁给了农业经济学家约翰·洛辛·布克(John Lossing Buck),随后,夫妇二人迁居到安徽的宿县。在宿县的生活经历,构成了赛珍珠写作《大地》的素材。
1921年,赛珍珠的母亲去世后,丈夫布克准备到南京金陵大学农学院任教,于是一家人迁往南京。随后,赛珍珠在金陵大学和国立东南大学教英文。在1935年之前,赛珍珠和丈夫都居住在金陵大学分配的房子里。这所民国时期的建筑至今仍矗立在南京大学的鼓楼校区,并且已经开发为赛珍珠故居,以作纪念。
同年,她生下了女儿卡罗。不幸的是,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患上了苯丙酮尿症。未来几年,赛珍珠先后收养了贾尼斯等九个孩子。1926年,她离开中国,进入美国的康乃尔大学攻读艺术创作硕士学位。
1930年,赛珍珠回到中国,在金陵大学继续任教,并且出版了她的第一部作品《东风·西风》,从而正式开始了她的写作生涯。小说的女主人公桂兰以书信独白的方式,向她的一位外国女友讲述自己和哥哥的故事。赛珍珠从婚姻关系的角度,展现了东西方在婚姻观和家庭观上的差异。虽然作者试图通过沟通和理解的方式消除文化差异造成的矛盾,却只是在中国人中寻找美国人,因此难免让作品沾染理想主义的色彩。
同年7月,她带着在南京写成的《大地》书稿回到美国,1931年,长篇小说《大地》在纽约出版,立即引起了轰动。这部作品被认为是赛珍珠最杰出的一部小说。凭借此书,赛珍珠在1932年获得了普利策奖,1935年获得了威廉·迪恩·豪威尔勋章。1933年,《大地》被改编为剧本在纽约上演;1936年,小说被拍成电影,电影演员路易丝·雷恩娜因出演女主角而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从此之后,赛珍珠在美国获得了盛名,写作事业也开始蒸蒸日上。
《大地》的主人公是一个旧中国的农民,王龙。他在一场动乱当中,浑水摸鱼地发了财,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变成了富户。于是,他买了很多土地,还住进了大房子里。发迹后,王龙娶了两位姨太太,这两位姨太太的行事风格迥然不同,一位姨太太帮助王龙购置家产,另外一位姨太太则帮他变卖田地,挥霍家产。多年后,王龙老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子孙能守住这份家业。他在临死时告诉儿子们,千万不能卖地,土地就是命根子。
从1931年到1932年,《大地》的销售量持续飙升,成为了全美最畅销的小说。后来,《大地》与1932年的《儿子》和1935年的《分家》构成了赛珍珠的“大地三部曲”。1933年,赛珍珠将《水浒传》翻译成英文,取名叫做《四海之内皆兄弟》。此书出版后,同样获得畅销。
《水浒传》作为中国的古典章回体小说,如果不是长期受到中国文化熏陶的译者,完全不可能译出其中的情谊和韵味。《水浒传》一书,有人译作《水边的故事》,有人译作《一百零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相比之下,唯有赛珍珠的《四海之内皆兄弟》译得传神精妙。
1933年,赛珍珠从美国回到中国后,就想要寻找一位能用英文写作的中国作家,写一本向西方介绍中国的书。当时,她在中国已经有很多朋友,包括徐志摩、林语堂、胡适等人。一天,赛珍珠来到林语堂家吃饭,席间,她又谈起这个想法,经过讨论后,林语堂决定写一本书,谈一谈对自己国家的感受。随后,林语堂开始写作《吾国与吾民》。
书稿完成后,林语堂拿给赛珍珠过目。她感到非常惊喜,并且欣然为这本书写了序言。随后,赛珍珠在美国还为这本书的出版奔走。1935年,《吾国与吾民》在美国一炮而红,林语堂也顺利地成为了一个双语作家。
可惜,两人在后来的交往中生出罅隙,导致一段时间对簿公堂,最后形同陌路。到了1954年,林语堂即将前往新加坡任南洋大学校长,他将这一消息告知赛珍珠,赛珍珠也没有回他的电报。
1934年,由于中国政局陷入混乱,赛珍珠被迫离开了中国。回国后,她和第一任丈夫布克离婚,第二年嫁给了纽约约翰·戴出版公司的总经理理查·沃尔什,随后,赛珍珠进入约翰·戴公司担任编辑。回国后,她继续进行文学创作,并积极参与美国的人权运动和女权运动。
1935年,赛珍珠定居美国,旋即出版了两部传记小说,分别是《流亡者》与《奋斗的天使》。这两本书主要描写美国传教士在中国的活动,实际上,这是赛珍珠为纪念父母而写的传记作品。虽然赛珍珠的重要作品都写于她在南京金陵大学工作时期,不少南京人至今却对此不甚了解。
1938年,赛珍珠因为“对中国农民生活进行了史诗般的描述”,“为中国题材小说作出了开拓性贡献”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她是美国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作家,也是全世界唯一获得普利策和诺贝尔两项文学奖的女作家。赛珍珠在获奖演说中说:“假如我不按完全非正式的方式提到中国人民,我就不是真正的我了。中国人民的生活多年来也就是我的生活,确实,他们的生活始终是我的生活的一部分。”
赛珍珠的后半生都在美国生活,但是她始终在写中国,在写南京。1944年,赛珍珠写出了又一部中国题材的小说《龙子》。小说以南京大屠杀为背景,描写了从1937年到1941年南京西郊村民的生活和斗争。《龙子》和同样发表于20世纪40年代的另外两部作品《群芳亭》和《同胞》类似,都在着重塑造勤劳勇敢的中国人形象。赛珍珠在讴歌中国人民艰苦抗战的同时,也表明了她支持抗日的立场。
1973年,赛珍珠在美国佛蒙特州丹比去世,享年81岁。她的遗体葬在宾夕法尼亚州普凯西的绿山农场。按照她的遗愿,墓碑上只镌刻“赛珍珠”三个汉字。
作品赏析
大地
《大地》主要描写的是生活在19世纪的中国农民在土地上挣扎、寻求生存的故事。完整的故事是三部曲,包括《大地》、《儿子》和《分家》,全书三十四章,共一千多页。其中《大地》是赛珍珠用力最多,写得最精彩的一部。在一个家族,几代人的生活里,尽数了主人公王龙从穷到富,从生到死的一辈子。
王龙,一个穷苦的农民,幼年丧母,由父亲抚养长大。王龙从小就孝顺,每天给父亲端茶倒水。王龙成年后,父亲从一个富庶大户黄家买了女佣人阿兰,给王龙做妻子。成亲当天,王家没有宴请宾客,也没有大摆酒席,王龙自己走到黄家把阿兰接回家,两人到土地庙拜了拜,就准备进洞房了。
在没见到阿兰之前,王龙深知家里穷,一定娶不到漂亮女人,因此他一直担心自己找一个相貌丑陋、身体有残疾的女子当媳妇。王龙见到阿兰后,心里很是高兴,因为她沉稳安静,虽然长得不算好看,但是身体健康。
婚后,王龙和阿兰在一块自家的耕地上辛苦地工作着,不久,阿兰怀孕了。王龙本来想要请产婆,后来被阿兰拦住了。生产期到了,阿兰就自己在房间里生产。第一个男婴落地后,第三天,阿兰就下地干活了。到了第二年,又是差不多的农忙时节,阿兰又要生产了。王龙非常不高兴,因为阿兰生产就要耽误农活。第二胎,还是儿子,王家父子非常开心,可是阿兰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
阿兰很会持家,王龙也很会种地,结婚几年后,年年都是好收成,粮食收下来之后,王龙就去换成银子,一家人虽然劳累,但是解决温饱已经不成问题,生活开始慢慢好了起来。
王龙的第三个孩子是个女孩,因为当时女孩没有社会地位,连作为母亲的阿兰都说女孩不重要,没什么可喜庆的。故事写到这里,王家已经从原来的两口人变成了六口人,阿兰又怀了第四个孩子。虽然家里人口逐渐增多,生活压力逐渐增大,王龙却没有一句抱怨。
很快,干旱来了。农田大旱,没有收成,家里储存的粮食吃完了,人们就出门挖野菜。到了冬天,粮食没有,野菜也没有,有人开始饿死。王龙家的孩子也因为饥饿渐渐地瘦下去了,最小的女孩尤其可怜,不到一岁的年纪,饿得头都抬不起来了。阿兰生下的第四个孩子是个女孩,她直接就给掐死了。王龙没有说话,就代表他不反对。
饥荒继续折磨着村里的人。王龙的叔叔婶婶和他住在同一个村里,可是他们平时好吃懒做,如今家里早就没了余粮。于是,他们来投靠王龙,借钱又借粮,王龙虽然知道借出去就不会有还回来的一天,迫于舆论的压力,他也没有办法。
很快,王龙家的粮食也没了。他们卖掉了家具,一家六口去逃荒。他们逃到了一百里外的南方城市,在城墙下的小棚子里住了下来。王龙每天去拉人力车,阿兰则带着孩子和公公沿街要饭。
饥荒过去后,王龙和阿兰重新回到了家乡。可是,当初的家已经不是家了,茅草房的房顶被人偷了,门窗也被人搬走了,院子里只剩几段土墙突兀地矗立着。询问了邻居才得知,原来附近在闹土匪,见啥抢啥。
当初,他们吃掉了耕牛,卖掉了家具,但是种地的工具——锄头和犁没有卖,回来之后才发现,那些种地的用具也不见了。因此,王龙回到家乡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置办工具,买一头牛,重新开始种地。
一天,王龙发现了阿兰偷偷藏起来的珠宝,于是劝她将珠宝拿出来买地。珠宝会招来土匪,但是土地是谁也抢不走的。于是,王龙买下了当年黄家的大宅和土地,地太多,他自己种不过来,则开始雇佣其他农民耕作,他则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大地主。
王龙发了财之后,家里的人丁更加兴旺了。阿兰又生了一对双胞胎。现在,他有了土地,有了财产,有父亲,有妻子,有儿女,还有家里的雇工。算起来,在一个大宅子里,整整住了十八个人。
有了钱的王龙开始逛妓院。他爱上了一个妓女莲花,她长得漂亮,穿着时髦,比他家里的老婆子耐看多了。于是,在婶婶的说和下,王龙将莲花从妓院赎了出来,作为自己的姨太太。除了妓女之外,他还喜欢小丫头。虽然梨花的年龄可以作他的女儿了,但是他还是百般挑逗。虽然他知道自己的三儿子喜欢梨花,并曾经暗示梨花应该嫁给三少爷。最后,梨花还是执意嫁给了王龙。
王龙是一个发了家的农民,不认识字,没有文化。于是,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希望儿子能读书、经商,以后打理他的产业。大儿子念过私塾后,觉得自己比老师懂得还多,于是吵闹着要到南方读书。在阿兰的劝说下,王龙送大儿子到南方读书去了。为了自己的孙子不再是农民,王龙给大儿子找了一个城里的媳妇。可是,大儿子非常惧怕媳妇,虽然他家里有钱,受过教育,却难以掩盖心底深深的自卑。
和大儿子挥霍无度的放荡作风相反,王龙的二儿子非常精明。他不声不响,办事却非常妥当。他做事稳妥,精打细算,懂得规划自己的人生。他不要像大哥那样找一个城里的绣花枕头做媳妇,而要找一个农村的女子,会持家,会做饭,不一定漂亮,但要能干。于是,王龙在村里找到了这样一个姑娘,婚礼办得很顺利。
王龙的三儿子作者着墨不多,却是一个个性鲜明的人物。他在哥哥的帮助下获得了读书的机会,读过书后,他开始变聪明,头脑变清醒了。他要去当兵,去参加革命。王龙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于是打算让他结婚,安心在家。结果,他喜欢的丫头竟然跟了自己的亲爹,一气之下,三儿子第二天就当兵去了,后来还在军队里做了官。
到最后,王龙离开了他的大宅院,回到了原来的砖瓦房里。虽然物质上的富足让他得到了虚荣心的满足,但是能够给他提供平和与安全的只有土地。可惜,在他的弥留之际,他的两个儿子却在商量,只要父亲一死,他们就准备出售土地。
在今天看来,《大地》的故事并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是那个年代千千万万个农民的生活。然而,在20世纪30年代初,在中国政治风云突变的年代,每个人都在忙着宣扬革命,忙着拯救旧中国,这些将根系紧紧扎在大地里的农民,只是茫茫大海里的一粟,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王龙用一生的时间和心血来换良田,换屋宇,这是旧时中国人的信仰;到如今,我们甘愿花掉人生中二三十年的时间做“房奴”,只为了换来方寸安身立命之所,这难道不是现在中国人的信仰吗?多少年来,中国人这种“土地情结”似乎从来没有变过。而赛珍珠,准确地抓住了中国人的命脉,并将它精彩地呈现出来。
土地,一直都是中国农民成家立业的根本。因此王龙才会一再地告诫儿子,不要卖掉土地,土地就是命根子。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与土地的关系渐行渐远。王龙一生都站在脚下可耕作的土地上,到了他儿子那代,他们则进入了和父亲完全不同的历史时空,对土地的依赖变少,对土地的情谊也渐渐消解开去。
在《大地》中,赛珍珠不仅表现了中国农民对土地和生活的态度,还塑造了勤劳、俭朴的中国农民形象。因为这部作品,在美国人眼中的中国人不再是廉价、肮脏的苦力或者邪恶堕落的魔鬼,而变成了诚实、善良的农民,和美国农民没什么不同。因此,历史学家小詹姆斯·托马斯说:“赛珍珠是自马可·波罗以来,描写中国最有影响力的西方作家。”
虽然诺贝尔文学奖的“技术流”作家对《大地》这部如流水账般平铺直叙的小说常常报以不屑的态度,认为赛珍珠的文笔太弱,对文学创作的革新没有任何贡献,然而,在小说领域,难道叙述不是第一位的吗?小说的重点在于作者写了什么,而不是怎样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