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美辞掉沪军都督
7月31日,江苏都督程德全奉袁世凯之命,由南京抵达上海,接收沪军都督府及其军队。
下午4时,接收仪式在沪军都督府举行。
沪军二万人在第一师师长吴绍璘、第二师师长黄郛、光复军总司令李征五的带领下,齐聚都督府门前广场,整齐划一,接受陈其美的检阅。
陈其美乘坐敞篷汽车检阅三军,然后走到主席台上,发表了演讲:从即日起,本都督宣布:沪军都督府撤销,改为江苏都督行辕。本人也随之去职。
陈其美话音未落,下面即有口号声,犹如雷动:
陈都督不能走——
陈都督好样的——
沪上解放,陈都督功高盖天!
……
接着台下出现了抽泣声。据说那些抽泣的都是福字营(刘福彪)的弟兄们。
陈其美也一度声音哽咽。
稍稍平静后,陈其美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叙说了上海光复的不易,任职沪军都督的经历以及“迟迟交卸”的真正原因,然后说:
“数月以来,军中无一宿之粮,府内已停薪,从事勉任其难,心力交瘁,所幸中外商家挪借巨款,以资接济,将弁士卒,均能以真诚相感,欠饷数月,变端未生。在此,其美深表感谢!”
说着,他面向台下的军士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内疚。
“敬礼!”师长黄郛高喊一声。
只见下面的士兵纷纷行持枪礼,军官们纷纷甩刀行礼。
礼毕后,陈其美又接着说:
“现在沪军都督府已核准取消,承江苏程都督顾全大局,全面接收。各位将士应一如既往,听命于程都督,共矢一心,为国效力。”
在交接仪式上,程德全也讲了话。
最后,陈其美郑重宣布:以后各处凡与沪军交涉事宜,统由江苏都督直接办理。
演说完毕,原都督府的工作人员把中华民国军政府沪军都督大印捧过来,陈其美双手接过,然后恭敬地捧给程德全。
程德全双手接过印递给随从,又从另一随从手中拿过江苏都督上海行辕的大印交给有关人,交接仪式宣告完成。
当天下午,陈其美又通电发表解沪军都督宣言:
对于公家,并无未了事宜,今后得以藏拙养疴,还我自由,至为忻幸。俟病体稍愈,即拟游历务国,稍增学识,来日方长,再图报国。
当晚,刘福彪在张园安恺第举行欢送宴会,陈其美偕戚志锐参加。
身为福字营营长的刘福彪在宴会上致辞,他在致辞中回忆了与陈其美相识相交的经过,赞扬了陈其美只身闯制造局及就任沪督时“研究枪炮,训练军队,以北伐为宗旨”等功业,最后感慨良多地说:
“值此边疆多事之秋,内地恐慌之际,元气未复,国本动摇先生之初心,则人所能见也。后此之出处,则非人所逆忆也。军政府创设二百余日,勉其难于始,未见其成于终也。一旦舍去,发生之自为则善矣,其何以慰国民乎?”
刘福彪的致辞,勾起了陈其美对诸多往事的回忆,遥想10年前,自己从故乡初来上海滩,在十六铺码头见这位壮汉,恍如昨天,历历在目。那个时候,他是一个迷惘的青年!现在,革命虽不合其意,但终归成功,共和已建成,而自己正当壮年,应当更上一台阶了。不过他仍然很迷惘。
整整一晚上,陈其美没再说什么话,总是频频举杯,对酒当歌。
夜半时分,刘福彪握住陈其美的手,突然痛哭流涕:“大哥,今晚在此,以后你要去哪里啊?”
“福彪,我准备出国考察实业,追逐孙中山,大搞实业。”陈其美望着眼前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泪水突然流出来。
“大哥,带上小弟吧?”福彪央求着说。
陈其美安慰着他说:“不,福彪,你有你的位置。带好你的人马,说不定哪一天,你还会派上大用场的。我们不能都放下武器,都放下武器了,谁来保卫共和?你说呢?”
刘福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懂。你千万不要忘了小弟,今后常通信联系。”
出了张园,陈其美跟随戚志锐来到她的住处。
这时陈其美的原配夫人姚文英已搬到上海,他以往还是常常回家的。和戚志锐在一起时,他总是住在都督府里边。现在都督府不能住了,也不能带着戚志锐回家,只好跟着她了。
戚志锐和戚志峻住在一起。见陈其美来到,戚志峻十分热情地沏茶,切西瓜。收拾完后,戚志峻就早早地躲进自己的房间了。
陈其美吃着甜美的西瓜,觉得这两姊妹真是可爱,全都那么善解人意。
戚志锐的房间四壁洁白,如雪洞一般。一张单人床上,也是雪白的床单。
两人坐在床前后,戚志锐说:“这床小,不知夜里会不会挤着你。”
陈其美微微一笑说:“床小好啊,床小才能挤得紧啊!”
“哎呀,你坏死了!”戚志锐伸出拳头,对着陈其美就是一拳。
陈其美乘机抱住她,把她按倒在床上,脱去了她的裙子。戚志锐扯过毛巾被,把自己只穿着胸罩和短裤的身子盖了起来。陈其美俯下身,吻了吻她,说:“不要盖嘛,好乖乖,难得今天什么事也没有,让我好欣赏欣赏你的玉体。”白希著:《上海第一都督陈其美》,金城出版社1997年版,第482页。
……
一夜风流,陈其美虽然解职心灵不大好受,却在戚志锐这里找到了平衡。
北上的日子
1912年9月5日。海风徐徐。
陈其美、黄兴一行终于踏上了北京之行的新铭轮。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晨雾蒙蒙的上海滩,想起前方将是他没去过的北京城,他心潮澎湃,像这眼前的海浪一样,让他兴奋……
自从袁世凯窃取了临时大总统后,革命的中心已由南京转移到北京。袁世凯为了拉拢人心,不断地要求南方的革命者到北方来,按他的话讲:“以消除北方之意见,真正实现南北统一。”
他先是邀请孙中山和黄兴到北京会谈。但当孙、黄二人准备启程时,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传来了——袁世凯与黎元洪相互勾结,杀害了武昌起义功臣张振武和方维。
这是一个令人发指的事件……
武昌是辛亥革命的发源地、首义之区。革命胜利后,首义有功之臣很多,需要给予适当的安置。可是黎元洪却一味从个人利益出发,致使军队风潮迭起,“倒黎”空气十分浓厚。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得不向袁世凯靠拢,来镇压“倒黎”风潮。
4月4日,黎元洪向袁世凯致电“请饬李纯派步兵一团到汉”,维护地方秩序。袁世凯不是不理睬,而是提出交换条件,以削弱南方革命力量。作为副总统的黎元洪百依百顺。
大家都知道,武昌首义功臣有“三武”:孙武、张振武、蒋翊武。“三武”之中最令黎头痛的是张振武。这个张振武贪污公款不说,更不把黎放在眼里,说话像是吃了炮药。“三武”一日不离开武昌,黎无一日安宁。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黎与袁商量,调虎离山,把他们作为功臣人物供起来,就这样“三武”被黎推荐到了北京。
袁世凯以“总统府军事顾问”的美名授之。月薪千元大洋,生活悠闲自在。一个月下来,对这种闲散的生活,张振武不干了,无法忍受这种无兵无权,只有美女相伴的生活,于是大闹段祺瑞政府,多次向袁大总统上书,陈述边疆事务紧急,应派兵屯田,毛遂自荐,挂帅屯垦。
袁世凯也很精明,来个顺水推舟,给个人情,一纸令下,委以蒙古屯垦大使。
接着,袁世凯不笑了,他看到了张振武的申请报告:既设机构,就要有经费支出。批吧?袁世凯不情愿,于是就来了个不予理会。
你袁大总统不理睬我,我找副总统黎元洪去,于是抬脚就回到了武昌。张振武打着袁世凯的旗号,在武昌街头招兵买马,黎元洪急了,答应给他提供经费,每月千元大洋,要他不必再招兵买马了。
且说袁世凯听说张振武突然不辞而别,擅自返回湖北,招兵买马,心中一阵不快:这小子,太狂妄,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大总统吗?
不几天黎元洪来电:张振武在湖北独树一帜,招兵买马,袁世凯闻听此言,心头一震。这可是一匹黑马,如若处置不当,将来必然后患无穷!于是袁世凯又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半个月后,张振武在湖北接连收到袁世凯三封急电,敦请赴京,共商国是,那言词的恳切和急迫,殷殷之情,跃然纸上,似乎张振武晚到一会儿,国家就有大厦将倾之危。
黎元洪心领神会,紧密配合袁世凯,当场送来了4000元路费,并设宴摆酒为张振武饯行,祝张振武此次进京为民国一展雄才,并不无献媚般表白:“对于张君,元洪可抚躬自问,绝无丝毫相待不好之心,此言可鉴天日。”
大总统盛情邀请,副总统热情相送,得到如此重视和厚爱的人,当时恐怕也难找到第二个。张振武也是粗人,觉得如果再置之不理,难免让别人说自己无礼。于是,他决定8月北上。
8月10日,张振武抵达北京。
此次来京,情形与前次明显不同。张振武一下火车,车站月台上大小官员前来欢迎,当晚大总统袁世凯亲自召见,亲自询问湖北情况,听取张振武戍边屯垦的宏伟规划。随后,政府军政要人轮流做东,张振武日日赴宴。
几天下来,张振武深受感动。他在白天里,奔走联络,宴请各党派领袖希望大家“消除党见,共维大局”。晚上,他也到八大胡同去走走,重叙旧情,放松自己。就在他彻底放松警惕时,京汉之间已密电往还多日,死神正在向他悄悄逼近。
8月15日晚8时,六国饭店,灯火辉煌。
为联络南北军人的感情,张振武在当时北京最豪华的饭店宴请北方将领。出席宴会的大都是北洋军队重要人物,如毅军统领姜桂题、拱卫军司令段芝贵、参谋次长陈宦等。席间,大家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且说北洋众将中,只有段芝贵显得有些心神不定,酒喝得极少。酒过三巡,段芝贵来个金蝉脱壳,走到张振武面前,他拍了拍上衣口袋:“春山兄,小弟有大总统军令在身,不敢久留,只好先告辞了,抱歉,抱歉。”
“香岩兄,既然军务在身,振武就不便强留了。走好,走好。”香岩是段芝贵的字。
走到门边,段芝贵转过身,对送他的张振武拱了拱手:“春山兄留步,后会有期!”
“香岩兄慢走,后会有期!”
钟鼓楼传来鼓声,将近午夜,宴会结束,张振武送走客人,也乘马车离开六国饭店,准备回下榻的西河沿金台旅馆。马车出东交民巷西口,行至棋盘街,突然马蹄被绞索绊住,一个马失前蹄,车翻人倒。
这时,一声警笛鸣放,顿时伏兵四起,一拥而上,张振武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五花大绑。他正欲呼叫,只见灯光一闪,段芝贵走到面前。
张振武万分惊诧:“香岩兄,你没有搞错吧?”
“我没有搞错!”段芝贵挥手打断张振武,不慌不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张振武面前一晃。张振武只看清上面盖着朱红色的“大总统印”四个字。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段芝贵提前退席的原因。
“给我绑起来,押送京畿执法处!”
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立刻上来,把张振武五花大绑起来,推上警车。
张振武还不知道早在一个小时以前段芝贵的拱卫军和京师步军统领衙门的士兵已经冲进了金台旅馆,逮捕了方维等他的随行人员。
16日凌晨,北京城中一片昏暗,秋风掠过紫禁城高高的楼檐,射出阵阵寒气。执法处内以“杀人魔王”闻名的执法处总长陆建章,正襟危坐,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春山兄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张振武望着这个几小时前与他举杯共饮的刽子手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陆建章的那双耗子般的眼睛。陆建章却泰然自若,只是摇了摇头,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随后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站起来走到张振武面前:“黎副总统从武昌来电,说你‘破坏共和,倡谋不轨’,要求袁大总统立予正法!”
张振武看也没看那张纸,说“电报是假!”
陆建章阴笑着,“是啊,大总统也颇为疑惑,去电询问,但黎副总统回电:‘不杀张振武,实为天下之害。’”
“电报是假的!”张振武似乎不是在说服陆建章,而是想说服自己。
陆建章坦然地把手中的纸往桌上一扔,“真的假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执行大总统的命令。”
“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但既然我破坏共和,图谋不轨,就应公开审判,拿出证据,岂可凭空杀人!”张振武想到法律或许可以救命。
“大总统军令上只有‘立予正法’,并未命令审讯。”说完,陆建章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色阴沉,远处响起一阵沉闷的雷声,要下雨了。执法处偏僻的西跨院里,张振武被绑在一棵一人高的木桩上。他思绪万千,不禁仰天长叹:“不料共和国竟如此黑暗!”随即饮弹而死。
参与领导武昌首义,为创建共和国做出极大贡献的民国功臣、革命志士就这样倒下了。
张振武、方维被杀,消息传到上海,上海一片大哗。
……
蔡元培、吴敬恒连夜找到孙、黄二人,说:“张振武一死,真相大白。袁贼之邀,并不足信,我们奉劝二位还是考虑安全计,不要再去北京了。”
吴敬恒也动情地劝说:“公国民代表,共和坚城,必欲投入虎穴,某誓死反对。”
孙中山考虑良久,说:“既已同意北上,就无论如何不应失信于人,再说这也是检验一下袁世凯到底可靠不可靠。你们说呢?”
蔡元培说:“我们二人主要担心你们的安全,怕有意外,先生想好了,我们也没意见。”
孙中山又说:“要不黄兴缓行,我先探路,安全再去不迟。如出意外也就是我一人。”
看来孙中山先生去意已定。就这样孙先生先去了北京。
孙中山到了北京,与袁世凯举行了会谈。加上袁的感情的拉拢,于是让孙中山很快致电黄兴等人,称袁世凯“绝无可疑之余地”,督促他们早日进京,以消除北方之意见,实现南北统一。
就这样,黄兴、陈其美等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