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任组织部部长谭平山,秘书杨匏安,都是共党分子。在这个时期,本党与共党已经开始斗争,我能顺利接收,要追溯到过去两年的情形。十三年(1924年)本党改组以后,已呈分裂现象,那时我对党务,未加闻问。后来奉蒋先生之命,在沪担任招募及黄埔后方勤务工作,因为职务上需要与各方面接触,纯粹本党同志与跨党分子双方均来问我对党务的意见。我除了答复党内不能有党的主张外,其他什么也没有表示。同时双方都要我登记,我都没有参加,因此,对各方面均无恶感而能达成在上海的重要任务。等到发展组织部秘书以后,多数共产党以为我没有直接办过党务,所以不甚注意。其知我者,也认为我没有参加过任何反共组织,是比较超然的人物。所以到中央党部组织部任秘书职务,毫无阻碍。
这时陈果夫以貌似“中性”的角色进入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后,发现党务已经到了严重失控的地步,情势比预想的还要严峻。他说:“我们的党务,好久无人理问了”,在中央,“秘书处由三个共产党员”把持,可以说,“已经为共产党完全篡夺”。在各省市方面党务“大半为共产党主持”,下层“已无基础可言”,至此,才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起来。
万事开头难。
他上任烧的第一把火是,决定先从本部机关着手清退共产党。当时,中央组织部共有29人组成,真正属于纯粹的国民党分子的只有三人,其余的要么是共产党员,要么是受共产党影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工作根本无法进入预设的轨道。陈果夫请示了蒋介石提出用掺沙子的办法,增加精明强干的本党同志。蒋介石点头赞成,并让陈找丁惟汾、顾孟余商量人选问题。经过商议,大家一致赞成由段锡朋、王乐平来中组部工作。为了不打草惊蛇,陈果夫事先辞去共产党部员和国民党部员各一人,以完成新旧交替。看上去好像一碗水端得很平,其实,无论于质量,还是数量,国民党右派都有大的进账。
段、王入阁附翼后,陈果夫开始整肃内部,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即“自段、王两人入部相助后,开始办理党员重新登记及调查工作,对部内同志厉行考核”。在进行的过程中,陈果夫巧妙地掌握了两个度:一是不做扎眼的事,不硬性使用反共色彩浓厚的人;二是“自动”辞职留下的空缺,绝不用跨党分子。比如有一次,陈果夫对部内考核优秀的两位同志予以晋级提拔,中央党部秘书处秘书、共产党员杨匏安怀疑陈别有用心,出面干预,把这两位同志调往他处,陈马上将本党的郑异、萧铮填上。又如,一位姓谭的共产党部员,因为外厢兼职过多,不能集中精力从事本部工作,陈果夫通过纪律警告的方式对谭施加压力,弄得谭看见陈果夫就十分紧张。有一天,陈通知谭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正巧与共产党组织的活动发生冲突,谭没有按时与会,陈就故意把事情弄大,让部里的同志满世界找谭。一个星期后,谭回到机关,顶不住四面八方的呵斥,只好提交了辞职报告,陈果夫立即照准,同样又以本党人员填上。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演试,调离的调离,辞职的辞职,不出半年,原先差不多接近“赤化”的中央组织部,“仅留有共产党员三个,其余的都是纯正的”国民党分子了。
陈果夫用软刀子杀人,完成了组织部的大换血,这一手,连蒋介石也认为干得漂亮、老到,禁不住将谭延恺的评语搬来,连声夸“果夫有办法”。1926年7月,中国国民党发表《北伐宣言》,蒋介石率领国民革命军北上。临行前,经他提议,由陈果夫接替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一职。这一方面,可以看做是蒋对陈工作的奖赏。
新官上任三把火。陈果夫不知不觉中已烧了一把火,将共产党从中组部里赶走。紧接着的第二把火,就是对下属各级党部进行清理整顿了。陈果夫最先注意到广州市党部和广东省党部,一个“内容腐败”,一个两党明争暗斗十分激烈,他通过“视察及指导”的办法插手干预,很快把问题解决了。随后又将广东的经验逐步推广到面上,由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陆续派出“部内富于工作经验的同志”,赴下级各党部“担任指导工作”。陈果夫把这一经验概括为“穿线”,成功的前提:“第一要能够避开共党的视线,第二要老同志认为他们不偏不倚,而且必须具有忠于国家民族、忠于本党主义、认识共党阴谋,信仰领袖的真诚才行。”
当时具体的分布如下:段锡朋、郑异去江西;萧铮、王宇春、葛武肇奔浙江;郭春涛往西北;陈希豪到上海;贵州有张道藩;北京有吴铸人、董冠贤;甘肃有田昆山;福建有丁超武等等。陈果夫解释这样做的理由是:“上述各地,本党党务均受共党的把持,我们必须派人去,宣传中央意志,使各地同志明了重新登记之必要。”掌握“同志间联络与组织,及和共党斗争的方法”。实际做成的效果,后来被证明是成功的。陈果夫自称:“到清党时期,除派到浙江的王宇春被共党利用叛变处死,郭春涛随着冯玉祥不返,可说是用人失当之一憾事外,其他都能达成任务。”也就是说,经过国民党中央组织部的指导以后,各省党部、特别市党部根据《整理党务案》,已把执行委员会中的共产党员有效地控制在三分之一以内了。对此,周恩来心情沉重地说:“这样,右派在组织上占了极大的优势,我们在党务方面已毫无地位。陈果夫、陈立夫便利用他们的地位,在各省发展右派”,形势开始朝着不利于共产党的方面恶化了。
陈果夫整理党务的第三把火是办党政训练所,负责培养“合格的”干部人才。此前,国民党的训练机构大多由共产党掌握,培养了一大批忠诚于无产阶级的革命同志。清理整顿党务之后,共产党虽然被逐出了教育领地,但干部匮乏的矛盾并没有解决。陈果夫与当时负责国民党中央工作的张静江等人商议后,决定拟办党政训练所,以解燃眉之急。报告呈递上去未久,国民党中央就批复同意,任命陈果夫为党政训练所所长。经过严格的筛选,陈果夫招收了第一期100名学员,制定了相关的纪律、规章制度以及教学计划,包括蒋介石训话,学习国民党党史、国民党章程等等。然而事与愿违,学生中出现了严重的亲共倾向。陈果夫当机立断,以“思想行为不端”的名义,开除了12个激进的学生,以儆效尤。谁知,反而激起更大的波澜,进而转变为风潮。陈果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去广州公安局,请老同学李章达局长帮忙派军警前往压制。李章达不满陈的做法,碍于情面敷衍了事。第二次陈再去求助,李便不予理睬了。陈果夫气急败坏地跑到张静江那里告状,张下令免掉了李章达的局长头衔,才平息了风潮。事后,被开除的学生差不多超过一半,训练所眼看办不下去,只好草草收场。余下的学生分别被派往甘肃、福建、广东、北京、南京等地,其中不少人后来成为反共的中坚力量。
相比前面的“功绩”,这第三把火似乎烧得不够炽亮,好在把住了宁缺毋滥的原则,总算没捅大的娄子。陈果夫总结了经验教训,又重新拟定扩大党政训练所的计划,并先后与国民党的理论专家戴季陶和党务专家丁惟汾共同磋商后,把方案提交中常会讨论。后来,这一计划获得通过,党政训练所改称为中央党务学校,后又改称为中央政治学校,最后再改为国立政治大学。想不到最初不显眼的那把火,竟烧出一片偌大的天地,造就了以党务相对军事、与黄埔互为犄角的干部摇篮。从这里毕业的学生,后来大多成为“陈家党”的基层干部力量。因此,无论从国民党组织建设的角度看,还是从派系发展的角度看,陈果夫烧的这把火都具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参见李海生、张敏著:《陈果夫与陈立夫》,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80—83页。
从“欢迎”到“打倒”
从1926年7月9日起,国民革命军开始北伐,三路大军从广州分别向北挺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取得节节胜利。且说第一路军击溃吴佩孚的主力,于是10月10日占领武昌;第二路军歼灭了孙传芳的主力,解放江西,占领南昌;第三路军主攻福建,于是12月底,解放全省,攻占福州。接着三路大军,稍作休整,于1927年初,乘胜追击,又陆续占领了浙、皖、苏的大部分地区,形成了攻取杭州、上海,会师南京的局面。这样一下子把革命的风暴前推到长江流域,强烈地震撼了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在中国的统治,各种矛盾都暴露了出来,而且非常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