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统丢失了特检处,等于少了一双眼睛,少了一个监视军统的窗口,反之处处受制于人。不光是中统的对外往来信件,就连“二陈”的信件也常被他们拆看,由此差一点儿酿成大祸,徐恩曾险些丢命。
要说清这桩险案,先从1943年“运钞案”说起。
这是一天清晨。
山道弯弯,两边都是险峰峻峭,峰回路转。
山道上车辆稀少,由于战争,有时一天也没有车辆通过。因此这条路也称“死人路”。据说一些土匪劫贼,经常隐匿在山林路旁,见车就拦,见人就杀。已出了多起命案。无人再敢跑这条死人路了。
恰恰就在这天,两辆卡车一辆美式吉普就行驶在这条死人路上。
且看这三辆车,吉普在前开路,中间是一辆装得高高的货车,后面护卫的是一辆挂着军队牌号的军车,车内坐有荷枪实弹的八名押运士兵。
黎明前的车队,却是昼行晓宿。主要为了躲避日机的轰炸。这车队一拉溜地保持着10米的车距,首尾相护,车车相护,一路顺利,直奔重庆方向而来。
下雨了,路越来越滑,越泥泞。
天空由白转亮。
坐在头车上的徐恩曾,是这车队的总指挥,此时他一脸的严肃,不时地观天看表,前面就是三斗坪封锁线,过了封锁线,就过了沦陷区,到了抗战区的大后方。想到这里,多日疲劳和辛苦一扫而光;想到主子陈立夫交给的任务即将完成,他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于是他命令司机加大油门,提高车速,黎明前越过封锁线,在后方区里吃早餐。
司机加大油门时,前面突然出现了情况,一头野猪从路边草丛中蹿了出来,司机急忙踩刹车,车是停住了,徐总指挥的头差一点儿撞到前挡风玻璃上。后面的车差一点儿撞着前车的屁股。徐总指挥埋怨司机不把野猪给撞死,干吗要踩刹车?司机说,我没看清是头野猪,是觉得有情况要处理。好啦,一头到手的肥猪给跑了,你说馋人不馋人!
两人正在后悔莫及的时候,前面传来了“停车”喊声。
这次不是野猪了,而是一位举三角旗的人。
此人穿着国民党军服,随着他的喊声,树林边蹿出一队士兵。
徐恩曾的吉普不情愿地停了下来。徐恩曾使了个眼神,让司机上前问清情况。
“干什么的,拦我们的车?”
“例行检查——”
这时徐恩曾下了车,说道:“我们是军车,是执行公务的!”
司机忙向对方介绍说:“这是我们车队的总指挥徐恩曾先生。”
徐恩曾也掏出自己的证件,让拦车者看:“我是党部的,都是一家人啊。”
对方看都不看徐恩曾的证件,说:“先不说一家人啦,检查完后再说吧!”说完他又向身旁的士兵喊道:“妈的,还愣着干啥,还不快上车检查!”
“不能检查!”徐恩曾意识到了什么,大手一挥道。
“看来你是心虚了,刚才还论一家人哩,现在不是啦是不是?”举旗人一脸横肉地说:“你说不检查就不检查了,”说到这里,他又下令说:“上车查!”
哗啦啦地一帮士兵上了车,掀开了挡雨的帆布,下面露出一箱箱保险柜。再撬开保险柜时,一捆捆崭新的国民党纸币放光耀眼!
“你这是走私钞币!”
“不,我是奉上级的命令运钞。”
“哪个上级?”
“中统局。”
“别客气,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恩曾见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说:“把车开到中统局。”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
徐恩曾的运钞车被押解到重庆,扣到了军法处。中统局的徐大局长因涉嫌犯罪,被投入大牢。
接着,戴笠一纸御状告到了蒋介石那里,称“徐恩曾舞弊走私,妨碍国家税务,理应予以枪决,以儆效尤”。蒋介石慌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立即召来主管中统的陈立夫问罪。
据记载,陈立夫来到侍从室时,有人提示他说,老先生(指蒋)今天脸色不好,你要小心为好。
陈立夫心里打鼓,中统局本想自己挣一把,没想到出现这个结局。陈立夫硬着头皮走进了老蒋的办公室。蒋介石气咻咻地把电报甩到陈立夫的面前:“你看看吧,徐恩曾干的好事!”说完,两眼像利剑般地盯着对方。
陈立夫秉性冷静,遇事不慌,看完电文,平和地对蒋说:“委员长,这个事情如有错,我应该担。”
“为什么?”
陈立夫道:“这事情很早了,有人向我汇报过,上海沦陷前,有一车印好的纸钞,从上海转运到了香港,时间一长,我们政府无暇顾及,就忘了这件事。我听了这件事,就派徐恩曾去办这件事。”
“你总得跟我说一声啊!”蒋介石埋怨道。
“不是我不跟你说,战事繁忙,我看你连饭也顾不上吃,没有及时汇报。这是我的错误。”陈立夫说这话时,也撒了个弥天大谎。实际他是为了中统的一己私利,而不是为了党国。
蒋介石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且放他一马,下不为例,知道吗?”
“知道,知道。”
第二天,远在福建的戴笠,接到了老蒋的批示:“本案解中央办理。”戴笠马上猜测到“二陈”兄弟做了手脚。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先依照“缉私法令”,没收车上所有物资,只把徐恩曾押送重庆。到了重庆,蒋介石安抚一番,就把徐恩曾放了。徐恩曾总算逃过一劫,躲过军统的迎面一击。
不过,戴笠还抓住“二陈”有私吞公款的嫌疑,或真或假地到处宣泄,一时搞得“二陈”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暗地里只生闷气。
此消彼长,一枯一荣。曾几何时,野心勃勃的戴笠竟想吞并中统,推翻“二陈”,独揽特工的大权。可惜,东窗事发,一个“赵理君杀人案”的出现,击沉了他的黄粱美梦。
再说戴笠为了一派私利,无所不能。他为了提高军统的恐怖行动,不惜以重金网罗鸡鸣狗盗之徒,卵于翼下。赵理君在归顺戴笠之前,就是上海滩有名的恶横,人称“老枪”、“老黑”。此人自幼死了娘,三岁又殁了爹,有人生无人养。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杀人放火也是隔三差五。抗战全面爆发时,凭着他的杀人本领,戴笠又提拔赵理君担任行动科长职务,此人更是骄横了,真正成了杀人狂。
后来,“老枪”利用把持黄河渡口的职权,对过往人流敲诈勒索,稍有不从,便以拳脚相加,老百姓敢怒不敢言。有一青年学生,这天要过渡时,老枪以水大河宽为由,向过渡人员收取平时多三倍过渡费。小青年据理力争,惹火了老枪,老枪上前一步,扯着了小青年的脖领子,说道:“再喊叫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喂蟹去!”
小青年血气方刚,哪里能听进老枪的话:“你敢!你敢!”
“看我敢不敢!”老枪说完把小青年高举过头顶,转了三圈,然后猛一用劲儿,就像抛铅球似的把小青年扔到波澜壮阔的黄河主河道中去了,小青年没有来得及喊叫,就埋没在大浪中去了。
中统得知了这件事,遂向老蒋告御状,老蒋命他们尽快取证。“二陈”便派遣特务前往出事地点,装扮老百姓,秘密搜查证据。这事不巧又被老枪发觉,动了兽性,竟带着一批军统分子对洛阳地区的CC分子施暴,当场有常孝儒、郭铫曙等6人惨遭活埋。
血案发生后,陈立夫立即给予曝光,令全国人民口诛笔伐。蒋介石闻之怒发冲冠,即责令戴笠严查事主。戴笠顶不住压力,只得丢卒保车,忍痛割爱,斩了赵理君的人头,硬生生地吞下“二陈”新闻曝光的苦果。
事后,戴笠躲避不过记者的追逐,欲盖弥彰地说:“老枪”罪有应得。根据我们军统掌握的情报,“老枪”是共党嫌疑。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挑拨军统和中统的关系。
应该说,戴笠的这番表白,令人不服,不说中统不信,就是军统自己也不相信。戴笠这个杀人魔王,已经把事情做绝,把自己推上了悬崖边。他的话已不能自圆其说。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间到了1946年3月17日,戴笠生命的大限已经来临,因飞机失事,摔死在江宁县板桥镇南面的戴家山上。
死因风波又起,传闻多多。
还有一种较为普遍的看法,那就是戴笠为CC派谋杀。这里有《三凶传》的记载,书中的观点十分明确,认为:“‘二陈’之想杀戴(笠),存心已早,在西安事变之前,均苦缺乏机会,加上军统爪牙甚多,如事前不筹划妥善,生恐刺虎不成反为虎噬。一直忍耐到抗战胜利,‘二陈’觉得此时如不将戴除去,那么胜利后特务大权更休想过问,因为在表面上抗战期间军统确比中统凶猛一点儿。”而“替戴笠驾飞机的那位留美学生,远在未返国之前,据说一切费用等等都是由‘二陈’秘密接济,返国之后,‘二陈’又很技巧地把这位死士弄到为戴驾专机的位置。”对实施的过程,说法更有神秘感,认为按“‘二陈’原来的意思,是叫这个驾驶员,故意将飞机机件损坏,到危险时驾驶员可以乘降落伞下降,不但没有生命危险,事成之后高官厚禄,随其所欲。故驾驶员在飞机出事前一刹那,本拟跳伞,乃为戴笠执枪阻止,遂同归于尽”。
种种说法,都是“死无对证的推测”,不足为信,不过从中可以看出中统与军统的水火之势,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总之,以中统、军统为背景的两大特务系统势若水火的争风吃醋,基本上是国民党派系斗争的产物,它既不会以徐恩曾的失宠而停歇,也不会因为戴笠的暴死而中止。恰应了《国民党派系斗争史》一书所云:“党方CC系的特务组织与军方黄埔系的特务组织从成立的一天起,就处在尖锐的矛盾中,直到它们一起归于灭亡,才告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