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孙中山,孔祥熙回到太谷,妻子玉梅热情地迎接了他。孔祥熙拉着玉梅仔细端详时,突然发现妻子双颊潮红,不时地咳嗽。几年来妻子默默为他们父子操持家务,管理学校事务,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繁忙中,孔祥熙对她十分感激。同时他感到不太对劲,立即带她到太原诊治,医生诊断为肺病,开了药,让她安心静养。孔祥熙心神不定,既为办学经费问题挠心,又担心妻子的身体,一时搞得愁肠百结。
煤油和铁砂生意,孔家财富的奠基石
玉梅患病的消息,通过太谷福音院的牧师传到了太原,几位当初非常关心她的传教士,专程赶来看望。孔祥熙在学校设宴款待了他们。席间,孔祥熙虽然一再劝酒,但到底掩饰不住内心的烦闷。
教士普利安把一杯白兰地一饮而尽后开了口:“孔先生,我知道你现在的心事,我们这次来并不是空手来看看的。我们带来了两种特效药,一种医治韩女士的肺病,你刚才已经看到了;一种医治你的心病。韩女士不会讳疾忌医,只不知道你是否肯吃另一种苦口良药?”
孔祥熙瞪大了眼睛,酒杯停在半空:“我非常感谢你们带给我妻子的最新药品,只不知你们能给我带来什么良药?”
“药确是良药,只是味道有些苦啊!”另一个传教士插了进来。其他人也一齐望着孔祥熙笑。
“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还是快让我见识见识吧。”孔祥熙央求道。
普利安把空杯对着孔祥熙:“我发现自开宴以来你一杯酒都没喝干过,现在我的探照灯照着你,喝干这一杯,我马上告诉你。”
孔祥熙叹口气:“唉,今天的酒苦得很,我一点也咽不下去。好吧,既然非要我喝,我就捏着鼻子硬干了吧。”
孔祥熙喝下一杯,有的人却要他干够3杯再说。普利安说:“算了算了,现在让他喝,他都觉得苦,待会儿他就会觉得又甜又香了,喝30杯他也肯了。”
孔祥熙赶忙附和:“就是就是咯!”
普利安这才说:“现在你孔校长这里电灯明明亮亮。可山西绝大多数地方,晚上用什么照明?灯盏!灯盏你懂吗?哈哈,这可是中国的国宝呢!”普利安怪声怪调地笑着,透露着一种自恃文明的优越感。
孔祥熙被笑得脊背发凉,脸颊羞红。但他预感到了正是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名堂,于是并不反击,只正言正色地说:“我小时候晚上一直是在灯盏底下做功课的,它总比松木明子要好吧?”
在其他传教士的挤眼示意下,普利安不再怪笑:“但现在有一种切实可行的照明用品,它价格便宜,亮度更高,一经推广,必将在全省大行其遭,一旦拥有它的经销权,财源就会滚滚而来。孔先生,你对这有兴趣吗?”
“你是说——煤油?”
“孔先生到底不简单!正是英国亚细亚壳牌火油。他们不屑于做零售生意,正在物色山西全省总代理商,孔先生如能接手,一本万利呀!”
孔祥熙心中一阵惊喜,但很快又压制住了冲动:“啊呀,这火油不好销呢!你想人们家家有的是灯盏,有自己榨的油,有自己纺棉做的芯,他们怎么会轻易舍去原有的能用的东西,再去买什么火油?”
“孔先生,”一位传教士忍不住插了进来,“你应该知道人们点灯盏用的油是他们的食油啊!那灯盏火小烟大,点一晚上要用去小半碗油,以致多少人因此没有油吃,多少人一辈子点不起灯。而这煤油灯不冒黑烟,亮度高,用得省,点一个晚上灯盏的油钱,起码可以点半月煤油灯,好处太明显了。一个村子里只要有一只煤油灯,所有的人就会马上效仿的,何愁推广不开呀!”
孔祥熙莫名其妙地笑了笑,普利安对着刚才说话的传教士说:“这些道理孔先生还不比你明白?他绕咱们呢!”
孔祥熙说:“哎,他们都要什么条件?”
普利安说:“你放心,人家没有别的企图,就是一笔保证金,25000英镑,有钱就可以签合同,山西的市场绝对都归你。”
“25000英镑?是不是太多了点?这么多钱,谁一下子能拿出来?”孔祥熙望着普利安。
“你在生意上的精明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今天不是你跟我谈判,我只是给你透个信息,这笔生意想要的人多着呢。你拿不出钱,别人可是能拿出来呢,我看我还是介绍给别人吧,起码能拿3%的中介费呢,给你我就白帮忙了。”普利安虚缩实进,甩出了钓钩子。
“各位对孔某的关照我心中有数,有数。这笔生意需要的本金太大。容我再考虑一两天给你回话,如果孔某来做,中介费绝不会少的。各位,这些年来孔某做过白麻烦人的事吗?啊?”
普利安高兴地一举杯:“对,孔先生是有信誉的人,嗯,中国话叫仗义的人,我们明白明白。”
传教士们一齐附和:“没错没错,孔先生不会亏待我们的!”
孔祥熙的五叔孔繁杏在辛亥革命后已不再做县官,孔祥熙想到拉五叔一起做这笔生意,但两人商量的结果,孔繁杏认为合伙经营日后难免生些疙瘩,主动提出干脆由孔祥熙来做,自己出钱出力都可以,该拿多少先讲清楚,生意就算孔祥熙一个人的。孔祥熙没想到五叔这样仁义,十分感激。于是成立了祥记公司,由普利安从中斡旋,按1英镑兑换16块银元计算,共付出40万块银元,取得了壳牌火油在山西全省的独家代理销售权。
这果然是一笔好生意,火油很快大行其道,望着滚滚而来的银元,孔祥熙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传教士们从孔祥熙手中拿到了好处,不久又给他兜揽了一笔生意。这是一笔铁砂生意,美国人在天津收购价是一美元一担,而且先给付定金。孔祥熙不必垫支本钱,拿了定金后在山西收购,每担一块银元,然后运到天津,除去一切开支,纯利又是一倍多。
有了财源,中美同盟会的活动又频繁起来,宣传资产阶级革命思想,联络军政要人,孔祥熙这个会长渐渐在政治上占有了地位。
但是,辛亥革命后的中国并没有摆脱危机,窃取了革命果实的北洋军阀集团正在处心积虑地恢复专制政权。准备专心搞铁路建设的孙中山,不得不面对革命成果即将丧失殆尽的局面。二次革命的枪声,给孔祥熙带来了一个崭新的人生转机。第十章教会干事第十章教会干事
奉国父之命赴上海参加二次革命
韩玉梅的肺病终于不治,在1912年秋末冬初撒手人寰。孔祥熙眼前一幕幕尽是妻子美丽温柔的倩影,他不能接受这个冷酷的事实,几个月来神思恍惚,噩梦连夜。
这天,孔祥熙坐在中美同盟会总部,想整理一份近期活动情况。他看了几份东西,中美同盟会的活动并没有取得他当初想象的巨大效果,外国传教士们想的只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扩大传教范围,一些中国人又看见他老是跟教会搅和在一起,以致没有多少人真正愿意为实现团体的宗旨去工作。孔祥熙撕了几张纸,也没有写出个子丑寅卯来。
中美同盟会的秘书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孔先生,出了大事了,出了大事了!”
“什么事?”孔祥熙紧张地站了起来。
“宋教仁在上海遇刺身亡!”
“啊?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没等秘书回答,孔祥熙重重地跌坐在椅子里,“看来,又一场暴风雨要来了啊。”
1912年9月孙中山到太原时,曾给孔祥熙透底,自己这个国民党理事长不准备承担实际工作。由宋教仁代理理事长。宋教仁雄心勃勃,领导竞选运动,到处发表演讲,终于使国民党成为国会中的第一大党。1913年3月20日晚,当他正准备进京建立责任内阁、制定民主宪法、对袁世凯的权力进行牵制时,被突然窜出的几条黑影开枪击伤。宋教仁在经过了两天痛苦的挣扎后,不幸身亡。虽然还没有关于凶手的确切消息,但孔祥熙预感到定是袁世凯所为,因为宋教仁的活动直接威胁的是袁世凯的独裁。别看袁世凯在孙中山面前毕恭毕敬,对革命党信誓旦旦,但孔祥熙认为他终究跟革命党不是一条心,迟早要同革命党摊牌的。他忧心忡忡,密切注视着时局的发展。
果然,对宋教仁案的调查,一直查到了袁世凯的心腹大将赵秉钧头上。国民党内许多人虽然义愤填膺,但并没有因此而觉醒,从组织上做同袁世凯斗争的准备。他们仍然天真地认为,首先是宋教仁的激烈言词激怒了袁世凯。他们把这起暗杀事件看做是袁世凯的个人品质不好,而没有从根本上预感到这是势不两立的两大阵营一场激战的序幕。
5月,上台一年的袁世凯认为自己的羽翼已经丰满,可以同革命党公开决战了。他撕下了面具,传话给国民党说:“现在看透孙黄,除捣乱外无本事。左又是捣乱,右又是捣乱,我受4万万人民托付之重,不能以4万万人之生命财产,听任捣乱!”
这天,孔祥熙听到消息,袁世凯已下令撤去国民党人李烈钧、胡汉民、柏文蔚都督职务,他拍案而起,大骂袁世凯背信弃义,决定召集中美同盟会骨干,研究对策。人还没有到齐,邮差送来一封信,孔祥熙当场撕开。原来是孙中山的秘密指示,要他马上赶到上海参加讨伐袁世凯的“二次革命”。
召集来参加会议的人到齐了,孔祥熙却悄悄改变了议题。因为孙中山已经决定武力讨袁,孔祥熙安排其他人暂时停止活动,以免受到袁世凯的迫害。他宣布自己将要赴上海完成一项使命。待带回新的精神再开展活动。
孔祥熙把铭贤学校的事务托付给理事会,即匆匆踏上开往上海的列车。他在路上听说江西都督李烈钧首先宣布该省独立,不再听从袁世凯的命令。紧接着,黄兴在江苏、陈炯明在广东、许崇智在福建、蒋翊武在湖南,都宣布脱离袁世凯的北洋政府。他们组织了讨袁军,发布了讨袁檄文,与袁世凯展开了武装对抗。而阎锡山在山西却没有采取行动,他靠袁世凯靠得很紧,袁世凯的儿子袁克定夸他没有反骨。袁世凯授予了他“同武将军”,阎锡山受宠若惊,在老家五台县河边村修建了“同武将军府”,视为极大荣耀。孔祥熙一腔激烈,恨自己手里没有了军队,不能参加讨袁会战。但他在路上却被运兵车挤得几次停止不能前进,耽误了不少时间。待他风尘仆仆赶到上海时,国民党匆忙起事的二次革命已经被早已做好准备的袁世凯镇压失败了。孙中山、黄兴、李烈钧、汪精卫、胡汉民等著名的国民党人已经逃往日本避难,连宋霭龄也随同父亲查理,乘了陈其美安排的青帮大木船,连夜逃往日本了。孔祥熙找不到原定的接头人,又不好就这样返回山西。他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这样匆匆赶来该怎么是好了。
上海街头邂逅王正廷时来运转
失意的孔祥熙靠在外滩的栏杆上,任黄浦江上的潮湿夜风吹着蓬乱的头发,他想为自己确定一下明天的行动计划,然而,眼前来来往往的夜航船只不知过了多少艘,他也没想出个名堂来。
孔祥熙怀着惆怅的心情返回旅店,刚迈上街心,一辆雪佛莱轿车风驰而来。孔祥熙因为神思恍惚,突然看到这辆快车,竟一时不知该进该退,汽车想从他背后绕过,这一来也左右摇摆几下,只好紧急刹车。听着刺耳的刹车声,孔祥熙竟呆住了。汽车停在他身边的一刹那,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呵斥说:“侬个乡巴佬,马路上跳舞啦?进进退退的,找死啦?”
孔祥熙被车子惊吓,再听了小司机的呵斥,一腔愁绪顿时化作倔犟的怒气,冲着司机就骂:“你他妈车子还没开会,耍什么威风?”
孔祥熙喊过还不解气,又出脚向汽车踢去。司机见没撞着人,早已挂挡起步,孔祥熙一脚只踢个空。他悻悻地往前走去,嘴里犹自嘟囔:“真他妈倒霉!人走了背字,癞蛤蟆都敢咬脚后跟!”
孔祥熙往前才走几步,忽然发现开出不过十几米的汽车又突然刹住,从车上跳下一人。昏黄的路灯下,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孔祥熙以为是车上的人又来找茬儿,恶劣的心情竟使他忘记了自己的“中庸之道”,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怎么,还想打架?老子怕你个尿!”噔噔地迎过去,挥拳就要朝来人面门击去。那人把他胳膊一挡,就势连腰抱住,嘴里叫着:“是你,孔祥熙!”
孔祥熙听到这一声叫,浑身一下凉透了,心里暗叫一声:坏了!因为在这大上海,自己连鬼毛都不认识一个,现在竟有人知道自己名字,定是袁世凯的爪牙在抓捕革命党,自己逞一时之勇,这不正撞到枪口上了?他用力掰开那人的手指就要逃跑。
“孔祥熙,你挣什么,我是王正廷呀!”
孔祥熙怔住了,仔细朝来人脸上望去,那人哈哈笑着说:“看什么?发了财就不认识老同学啦?”
孔祥熙这才“啊呀”一声,紧紧攥住那人的手:“你,怎么是你,啊。王正廷,哎,王大总长呀!”
王正廷摇着孔祥熙的手:“你什么时间到的上海?怎么也不打个招呼?瞧,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走走走,快跟我走,我正想找你呢!”
“找我?找我干什么?”孔祥熙有些疑惑。
“先上车,先上车。到我住处再谈,我正有事求你帮忙呢。”王正廷倒兴致勃勃。
小司机见此情景,早赶了过来,向孔祥熙抱拳说:“孔先生,刚才不知,得罪了!小人向您赔礼啦!”
孔祥熙大度起来:“兄弟还得感谢你啦,要不,怎么能碰上我这位老朋友啊!”
几个人哈哈笑着,一齐上车,向王正廷住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