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孔氏家族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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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山西首富(19)

宋霭龄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孔祥熙:“哎,上次到太原时,你含含糊糊地说过一句,好像你在美国抢过什么?”

孔祥熙的脸红了:“没有没有,我能抢什么。”

霭龄却不依不饶:“我记得很清楚,车就要开了,你还拉着我不放。我那时确实已经记不得你是谁,后来你就说你在美国抢过什么,要我帮你安排面见孙先生。”

孔祥熙仍然否认:“我没说没说,我会抢谁呢。”

庆龄插话打趣说:“噢,孔先生当时肯定是这样说:‘宋秘书。我在美国连总统都抢过。如果你不帮助我,我就把你也抢了!’”

倪桂珍和子良子安都笑了,霭龄点头说:“对,还真是,他就是说抢我……”

查理吃惊地盯住孔祥熙,像是审视一个罪犯。

孔祥熙生怕引起误会,这才吭吭哧哧地说:“我说的是那次我们在纽约学生聚会,跳舞时因为女伴太少,有人出主意让我们男的蒙上眼睛,玩‘抢新娘’,谁抢上了两人就一起跳第一支曲子。你是我抢到的‘新娘’……”

查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你已经抢过了……”

庆龄瞥着孔祥熙:“孔先生,我看这回你不用抢了,新娘子怕是要自己走上门了……”

霭龄佯装发怒,对着庆龄说:“我捶你……”庆龄赶紧抱起了头,“孔圣人,你快管管她呀!”

查理看看霭龄又看孔祥熙:“这么说来,你们已经很熟悉了?”

霭龄说:“哪里!他说的跳舞那次我根本没记住任何人,连这件事有没有我也拿不准。前年陪孙先生到太原,也只是他说要组织商学两界欢迎孙先生,让我给安排一下。对孔先生的家世、职业、经历我基本上一无所知呢。”

孔祥熙也照实说:“虽说见过两次面,可并没有时间说话。”

查理高兴地说:“那就借今天的机会多说说话吧。”

霭龄问:“孔先生,你这个‘孔’真的跟孔子有关系吗?”

孔祥熙赶紧说:“怎么没关系?我是孔子第75代孙,正门正户,一点都不错呢!”

霭龄说:“哎,人家孔子可是山东曲阜人氏,你却住在山西,别是,咹,攀龙附凤吧?哈哈哈……”

孔祥熙不急不慌,从孔子第62代孙孔宏开宦游三晋,最后卜居太谷谈起,用委婉含蓄的措词,有力地证明了自己确实是孔子裔孙,至今族谱不乱。

查理对这一点非常看重。他过去游历曲阜孔府时,在大门上看到这样一副对联:

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

同天并老道德文章圣人家

尤其是上联的“富”字宝盖上面没点,下联文章的“章”字下面的一竖又直通到顶,他当时认为孔子后裔还写错别字,招人笑话。给人一说,人家倒笑他“老外”。说那是有意为之:富字上面没点寓意富贵无极,章字一竖到顶寓意文章通天。这副对联给查理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认为,在中国,还没有哪个家族可以跟孔家相比。孔子创立的儒家学说是对世界文明的一大贡献,在中国几千年来一直处于独尊的地位,历代帝王都要举行隆重的祭孔大典。孔子后裔不论散落何地,一直保持着纹丝不乱的排辈。这是一个中国最古老、最神圣的家族。自己出身寒微,子女受的是西洋教育,对中国传统、中国文化缺乏很深的了解,如果有了这位出自圣族名门的乘龙快婿,宋家就会比较容易为传统观念很深的国人接受。同时这种结合,使中西合璧,不仅形成一个具有巨大优势的家庭。还会孕育出既有传统文化、又有现代观念的优秀子女,对未来的中国产生巨大影响。

霭龄对孔祥熙感兴趣的倒不在他是孔子的第几十几代孙。而是父亲介绍时说他的“山西首富”的地位。她现在对在孙中山身边整日处理那些没完没了的文电有些厌倦了,正想找一位如意郎君完成自己的婚姻大事,从而过上另一种安逸富贵又能在社会生活中发挥更大作用的日子。父亲带孔祥熙来家的用意没有明说,这种想法是她自己在交谈中逐步明确起来的。

家宴结束后,霭龄把孔祥熙留下,继续进行愉快的长谈。

孔祥熙谈钱得妻

这场谈话双方都毫不拘谨。孔祥熙是结过婚的人,同女性交往的技巧已不陌生。霭龄虽还是黄花闺女,但自从美国留学归来,先在父亲身边担任秘书,参加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工作,参与上海起义,然后又担任临时大总统孙中山的秘书。再转为全国铁路督办孙中山的秘书,经历了中国近代史上一系列重大事件,跟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物打过交道,已经锤炼成为一位泼辣成熟的女性,完全没有一般姑娘单独与男子相处时的羞羞答答。这场两个人的谈话照样进行得热热闹闹。

两个人谈起各自的经历,真是各有千秋。孔祥熙从美国争取赠款兴办铭贤,在革命中出任司令智退敌兵,兴办中美同盟会继续宣传革命,完全符合男子汉靠自己努力冲杀拼搏步入成功的逻辑。而霭龄则充分利用了父亲创造的条件,很快步入革命的核心位置,在权力中枢发挥了一系列重要作用。

渐渐地,孔祥熙已经悟出今天参加这个家宴和霭龄留自己谈话的用意所在。他开始在这方面用起心来。他仔细权衡了一番:自己出生于偏僻乡村,年龄又比霭龄大了10来岁,而且是结过一次婚的人;而宋霭龄一直生活在上海大都市,身为名声赫赫的宋家长女,又是革命之父孙中山的秘书,条件比自己优越得多。比起原先娶过的韩玉梅,无论以后在经商还是担任政府职务,对自己的帮助都会大得多。那么这桩婚姻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呢?孔祥熙又算计一番:两人的共同之处也不少,比如都是推翻清朝和袁世凯独裁统治的积极参与者,都是家庭富裕的社会上层人物,又有同一个信仰——基督的追随者。而且自己的优势也不可低估呢——30多岁虽然大了点,但社会经验丰富,人生观基本形成,有足于保障优越生活的经济条件,有参加革命的一定资本,孙先生的革命如果成功,在政府中也会占有一席之地。绝不会委屈了他。算计清楚了,孔祥熙说话的底气就壮了不少,从开始的一切话题由霭龄牵着鼻子,慢慢也寻找主动进攻的机会了。

后来,两人的谈话不知从哪里引起,逐渐集中到了对钱的看法上。一谈到钱,两个人都特别兴奋,脸上泛起美酒和血液酿出的红光。

霭龄说:“真的,我从小就有这种感觉,钱这个东西非常奇怪,非常神秘,它有时就搅得你脑袋发晕,不知道是人掌握着钱,还是钱掌握着人……”

孔祥熙笑笑说:“当然是人掌握钱咯。”

霭龄说:“可在我一开始上学的时候,噢,那时我6岁,就觉出似乎是钱决定人的命运。比如说,你穿了好一点的衣服,用的东西时髦一些,教师、工友就会对你高看一眼;有一把好的糖果,就会有一帮朋友,就有人甘愿听你指挥,而没有这些,你就等着看白眼吧,是不是这样呢?”

孔祥熙早忘记了这明明是批驳自己刚才的观点,立即就表示赞成说:“是咯是咯,俄六七岁时到县城拣煤……”

说到这里他猛地打住。乖乖,光想着顺着人家说,差一点就把自己拣煤渣的事说出来了,那不把自己幼年的贫穷和耻辱露了馅吗?而且他也觉出了这和自己自以为聪明下的结论不符,他干咳两下马上就拐了弯:“俄六七岁时到县城拣——拣——见了要饭的叫花子,就把自己买糖果的钱给他们,人穷了可怜哪!”

霭龄马上说:“可惜世界上像你这么好心的人并不多。我初到美国留学,不少人一听我是中国人,就把穷跟我联系起来,不愿理我。可我后来看出,美国人中有不少人并不比我富,我让父亲寄钱,寄中国的丝绸,寄火腿和腊肉,把好些美国小姐都比下去了,把她们馋的……我用一点点小钱就改变了自己的处境,很多人来恭维我。我有了朋友,还有了一些甘献殷勤的小奴婢。我毕业的时候,连美国的报纸都发表文章吹捧我……”

孔祥熙急忙接腔说:“对咯对咯,许多人都说美国富,可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就明显感到纽约不如太谷……”

“什么,纽约不如太谷?”霭龄大吃一惊,“你这不是说梦话吧?上海是中国最现代化的城市,可它在世界城市排名榜上还远在纽约之后。你没听过这首歌吗?一纽约,二伦敦,三巴黎,四柏林,五上海,六东京。我在见到你之前,从来不知道中国有太谷这么个地方,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它怎么能胜过纽约呢?”

孔祥熙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个你就不知道了。1901年我到美国去的时候,纽约大街两侧的房屋的确是陈旧而简陋的,远不如太谷的建筑华丽而坚固;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穿的也多是旧棉布衣服,怎能和太谷城里人的绫罗绸缎相比?”

霭龄说:“我也跑过中国好多地方呢,你别蒙我。出了上海,到处都是破破烂烂,哪会冒出一个什么富得流油的太谷?你说的我不相信,绝对不能相信!”

孔祥熙说:“这是事实,你怎么不相信呢?在清代中叶,太谷就商贾辐辏,江南的茶叶、丝绸,蒙俄的皮货、羊毛,各地的药材、瓷器,都在这里交易,而且只做大宗批发生意,不做零打碎敲的买卖。太谷本地人则主要是开票号、钱庄、当铺,也就是金融生意,专门为那些买卖人提供贷款和资金担保,获利甚厚,银祁县、金太谷,这个民谚你不知道?”

霭龄摇头笑着说:“你该不是从夜郎国来的吧?”

“野狼沟?太谷是有个野狼沟,可现在的狼越来越少了……”看霭龄奇怪的表情,孔祥熙突然醒悟过来:“哦,你是说我夜郎自大?这不对。我有事实为证:太谷县城现有经商户2094户,经商者9031人,占县城人口的85%,什么地方有这样高的比例?我小时候县城一户资产在300万两白银以上的,就有13家,七八层的深宅大院有的是……”

接着孔祥熙又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个姓孙的大户,修建花园时竟用白玉铺砌地面。有个秀才向他勒索钱财没有得逞,就向朝廷告发,说孙家盖房的规格超过了皇宫,有谋反叛乱之嫌。朝廷3次派员查访,孙家都用大量珠宝打点,回去都说孙家确系良民百姓,绝无谋叛之举。皇帝放心不下,让人把姓孙的押到京城,亲自过堂审讯。姓孙的受了一位高人指点,装痴卖傻。皇帝问:‘你家花园地面用什么东西砌成?’姓孙的说,都是些白石头子子。皇帝以为他土里土气,错把白玉当石头。就哈哈一笑,把他放回家了。”

霭龄就:“你讲的这个,我姑妄听之吧。”

孔祥熙有些急:“我这又不是谈狐说鬼。你怎么说姑妄听之?我在铭贤学校,每年来了新生都给他们讲这些,人家听得都鼓掌。你不信,咱们一起到太谷看看你就相信了。”

霭龄挑逗的眼光斜视着孔祥熙:“我干吗跟你到太谷去呀?”

孔祥熙脸红了一下说:“不干嘛的,就不兴去看看啦?俄请你么!”

霭龄还是那种表情:“我去算什么呀?”

孔祥熙也暗含机关地说:“算客人也好,去当主人更好!”

霭龄笑着说:“哈,我可看出来了,你这是想拐带我呀!”

孔祥熙说:“只要你愿意,说拐带私奔都可以……”

霭龄佯装发怒:“少胡说!”

孔祥熙嘻嘻一笑。霭龄又谈开了:“哎,还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打了我的岔?我是说还是钱决定人的命运。比如我的父亲,刚从美国回来时。没有任何资本,只有一个月15元的薪水,连自己也养不起,在上海滩上有什么地位?可自从经商发了财,就俨然一位大人物了,连革命党都来联络他。要不是出那么多钱,一个传教士在党内能有这样的地位?再说孙先生。要不是他从华侨中募集到那么多钱,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拥戴他?一个人的命运就是这样。一个团体、国家的命运也往往要由钱来决定。辛亥革命前同盟会10次起义10次失败。为什么?缺钱!钱不够就买不来足够的武器。招募不到足够的人员。武昌起义准备并不充分,仓促起事,居然取胜,为什么?清朝政府缺钱!国库空虚,发不出军饷,军官士兵不肯卖力。孙先生游说英、美、法,虽然没有取得他们对革命的支持,但他们答应了保持中立,不再向清政府贷款。断了他们的财源,就等于釜底抽薪,使清政府因为没钱而不能扑灭革命。南京政府为什么向袁世凯交权?没钱!没有财政来源难于维持……”

孔祥熙觉着不太对劲,但一想到今天主要是能讨得宋大小姐的欢心就好,于是竖起拇指,连称:“高论高论!这么多重大事件的原因,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你分析得这样透彻精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咯!”

霭龄说:“我倒用不着你这么捧。这不过是我这些年来的一点点感受。现在我逐渐明白了,有些事情太理想化了不行。有些人整天空喊革命,革命,好像志向远大得很,其实他们的理想和革命,只不过是糕饼上的糖霜。而糕饼只有靠钱才能买到。一个不懂得怎样赚外快的人,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人。德克先生说得好:一个贫穷的智者,犹如一本未翻阅的《圣经》,在他自己看来他是活着的,在别人看来,他已经死了。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掌握巨大的财富。这样,爸爸和孙先生再造共和、修筑铁路的愿望都可以比较容易地实现。当然啦,还可以帮助天下穷苦的人们。”

孔祥熙一拍大腿:“对咯!你怎地这么会总结概括?俄过去就会这么干,却没有把它在理论上理清楚。你这么一说。好像拨开了云雾见到了太阳,好像迷路的羊羔羔找见了娘……”

霭龄一撇嘴:“什么话!你会这么干,究竟是怎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