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宋氏家族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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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投身革命(2)

霭龄的秘书工作特别需要的是认真和精细,这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她把密信小心剪开,然后用毛笔蘸上药水,抹在上面,字迹就清晰地显示出来。她把密信的内容念给查理,查理再做出处置决断。需要回复的,查理说个大概意思,具体文字斟酌霭龄就完全代办了。还有一些捐款名单、调拨计划,霭龄也造册登记得清清楚楚。她不仅有女孩子的心细如发,还有一种可贵的实干精神,每一个文书的处理都审读几遍,确保不出一点儿差错。而且工作不完绝不放手。她不是把自己作为查理的女儿,而是作为一个应聘的秘书来严肃认真尽职的。

有了霭龄这个助手,查理的案牍工作变得井井有条,长期由于过量工作导致的心悸失眠有了明显好转,他变得容光焕发,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更重要的问题,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开拓新的财源。父女俩不仅在这间办公室里接待来访者,也一起走出去参加各种宴会舞会掩护下的秘密接头和聚会。凡查理和重要一点的人物接头,霭龄都能事先准备出必要的资料,供查理了解背景,对提出的方案进行比较,关键时刻提醒查理注意事情的本质。在查理的感觉上,霭龄已经成了他不可或缺的手杖。在其他人看来,查理有这样一位女儿,真是太幸运、太令人羡慕了。

霭龄的工作,使她有了与更多的重要人物接触的机会,不是像从前在家里那样,被来访者看做主人的孩子,在谈话前出于礼貌说上几句笑话,一旦开始谈实质问题,就得避开。现在她是作为同盟会的正式成员,而且是司库秘书这样一个有一定职权范围的人物,参与其事。她的精明和富有心计使她与这些人物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为她日后在国民党政府各大员之间纵横捭阖,奠定了基础。

宋小姐与父亲比赛筹款

一天,霭龄接到一封极其重要的信件,这是孙中山从槟榔屿发来的。霭龄怀着兴奋异常的心情,经过小心处理,在无关紧要的商务信札行间,显出了孙中山遒劲有力的毛笔行书。信的大意是,为发动武装起义向美国纽约财团借款事宜告吹……刚看了一句,霭龄就急了。

“爸爸,我在美国时,那么多美国人都说要帮助我们进行推翻清廷的革命,说清朝一人君临天下的帝制不符合美国的民主,帮助我们责无旁贷,怎么现在借款都不肯呢?”

查理神情严肃地原地转了一圈:“也好,不借也好。霭龄,你还不知道。美国有些资本家唯利是图,滑头得很,他们历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笔借款美国人提的条件苛刻哪!革命成功后,他们不仅要享有在中国开矿办实业的特权,还要由他们派人担任政府的陆军部长,由他们中的一人担任中国同盟会驻外国唯一财务代表,这个人可以全权代表中国同一切国家签订协议合同——这样一来,国家主权都丢了,革命还有什么意义?!好,不借才好,快,往下看,孙先生有什么指示?”

孙中山在信中说,革命的时机已经到来,必须紧紧抓住。要求查理立足国内筹措资金,保证大规模的武装起义在广州按时举行。他自己也将再到其他国家游说,开展募捐。

查理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在国内筹集起义所需经费,这担子不轻啊。国内工商业还十分弱小,财力有限。而一些真正有钱的人还并不愿把赌注压在革命上面而冒太大的风险,难哪。

“爸爸,中山先生还有话呢。你看,他说,起义一旦在广州得手,将由黄兴率一支军队出击湖南湖北,赵声率一支军队出击福建江西,分兵合击,半壁江山指日可得。我们快想办法筹钱吧!”

霭龄是中山先生的坚定崇拜者。4岁的时候,她与父亲一起认识了那个体内蕴含着无限激情、做事一往无前的小胡子革命者,他与父亲的那场摔跤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在马克谛耶学校读书时,中山先生是她们家的常客,每次都给她讲一些饶有趣味而且富有寓意的故事。在威斯里安学院,父亲的来信几乎每次都提到中山先生的活动,好像这位领袖是他们家的一员。现在她已是中山先生革命队伍中的正式成员,第一次接到孙中山的明确指示,高涨的热情使她迫不及待地催促父亲立即付诸行动。

查理听完,像狮子那样晃了几下脑袋,精神立即见长:“好,把上海有钱的人先拉个单子,我们一家一家去登门拜访,要让我们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起义需要的钱勾出来!”

“时间紧迫,我看我们可以分头行动。”

“你?”这一次查理有些诧异了。他集多年经验,深知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劝人掏钱了。自己老谋深算,尚且常常碰得头破血流。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羞怯腼腆,居然要独立承担这样的任务,是不是太不知深浅了?

“爸,我们定个指标,互相比一比,看谁先完成。”

“好一个初生牛犊——哦,不。好一个阿虎门下之虎女!”此句一出,父女两个都笑了。

宋霭龄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大银行家、上海自治公所所长沈缦云。上海自治公所有几百人的武装,近来市面混乱,这些武装应上海道台之邀,已上街巡逻。沈缦云闭门谢客,躲在家里静观局势。

霭龄刚到沈宅门口,就遇到门房的阻拦。

“沈先生今天不在,您改日再来吧。”门房一脸冰凉。

真不在还是假不在?霭龄心里一合计:兵不厌诈,先诈他一下再说。

“沈先生今天在家!”霭龄话说得比石狮子蹲在门前还要肯定。

门房略一犹豫:“在家也不见任何人,您请回。”

霭龄心头暗喜,还真让我诈出来了。她把脸一仰:“知道为什么不见人吗?他今天等我来!”

“等你?”门房满腹狐疑。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一身洋装但绝不是洋人的年轻姑娘。“那,请问小姐芳名,我好通报。”

“什么?”霭龄假装生气了。“你去通报,把我晾在大门口。给沈先生惹眼哪?”

门房拿不准了,趁他稍一犹豫的当口,霭龄已经登堂入室了。

“沈老伯,您好!”霭龄满面春风,彬彬有礼。

“哎哟,这,这不是查理先生的大小姐吗?你刚从海外回来,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啦?”沈缦云经常出入官场,一派绅士风度。

“我在威斯里安读书时,听到不少您当年在美国北长老会学校为强国而勤奋学习的事迹,实为留学生尊敬的前辈与楷模。今天我来拜见,一来当面表达敬意,二来顺便转达几位美国朋友对您的问候!”霭龄为这次游说进行了精心准备,对沈缦云的基本情况已烂熟于胸。二人就都曾在美国读书这个话题找到了共同点,谈话气氛轻松而融洽。时近中午,沈缦云留霭龄在家里吃饭。

“吃饭今天就免了吧。如果沈老伯肯为我破费,我倒想请沈先生做点更有益的事。”

“什么事?”沈缦云警觉起来。

“为同盟会捐款。”宋霭龄单刀直入。

“同盟会?那可是反清组织,朝廷正在通缉它的所有人员,一旦抓获格杀勿论。你在我这里为同盟会募捐,不怕我叫人把你抓起来吗?”沈缦云神情紧张。

霭龄咯咯地笑了起来:“您不会的。我在美国就听说了您向摄政王请愿,要求召开国会的义举。美国的朋友都为您的民主思想叫好呢!”

“嗨!别提啦!”沈缦云被戳在了酸痛处,“你猜那摄政王怎么说,开不开国会不是由人民的请求决定的。难道朝廷可以恩赐人民一个民主?恩赐的东西还叫民主?我看这朝廷腐败透顶,无可救药了!”

“好啊,既然如此,您何不向同盟会提供资助,早日推翻这个腐败的朝廷?”霭龄使出了紧逼法。

沈缦云摇摇两手:“这又有不同。它不听忠言,它腐败,它自会灭亡。可你非要用强力去从外部推翻它,这又是大逆不道。再说此事一旦泄露,要遭满门抄斩呀!我可不能上你们的贼船。”

霭龄又笑了起来:“但是,沈先生已经上了贼船,已经够抄斩一次了。”

“怎么讲?”沈缦云有些慌乱。

“您看,我这儿就有您为《民呼日报》《民立报》捐资的记载。这两张报纸都是同盟会员于右任创办的,报纸鼓吹革命,煽动人心,抵得上十万军队。您脱得了干系吗?”几句话逼得沈缦云有些透不过气来。

霭龄变换表情,又和颜悦色地说:“俗话说,栽花栽到庭前,送佛送到西天。现在的形势,想您比我明白,民众的反满情绪犹如遍地干柴,一见火星,必成燎原之势。同盟会会员百万,朝廷里、军队里到处都有,一旦举事,必然全国响应,廓清环宇,指日可待。您何不再慷慨解囊一次?清王朝不倒,我们绝对为您保密。而革命一旦成功,这就是您的一大功勋。这也是一种投资,名利双收,一本万利啊!”

沈缦云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霭龄不失时机地拿出认捐单:“沈老伯,请您在这儿签字。”

沈缦云犹豫不决:“再让我想想,明天签,总可以吧?”

霭龄撒起娇来:“哎呀老伯,就是个叫花子到您门上喊半天您也不能不表示个意思,难道您忍心让我个姑娘家第一次出门就空手而归吗?今天明天还不是一样,晚签不如早签,您给我个面子就签了吧!”

沈缦云被缠不过,只好签了50万。

霭龄还不肯罢休:“沈伯,您富压群雄,上海滩首屈一指,还要‘破五’干吗?干脆,再加50万,凑个整数,大吉大利,革命胜利,您是头功!”说着又一张单子塞到了沈缦云手上。

沈缦云看看霭龄,霭龄只朝他眨眼,只得长叹一声,又签了50万。

沈缦云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你有了面子我剜了肉。你这小囡太厉害,今天把我绕糊涂了。我可不愿意再见你了。”

宋霭龄脸上笑得像朵花儿:“我再来就是革命政府向您颁奖。您不愿意吗?”

初战告捷,霭龄大受鼓舞,筹资工作进展顺利。几天下来,霭龄比查理成效还大。查理问女儿用了什么招数,霭龄笑笑说:“一想到他们会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我就特别兴奋,词也多了,嘴也溜了。谈钱这种事,来劲着哪!”

查理摇摇头说:“不是光想钱,主要想到它对革命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