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中山和庆龄又一起观赏了广州人喜爱的灯会。精致的彩灯,造型各异,色彩缤纷,竞放光辉,令人大饱眼福。
一个月后,战火重起。
总统孙中山下令要打倒桂系军阀陆荣廷的势力,顷刻,广东和广西两省之间爆发了战事。孙中山指挥军队迅速攻占广西主要内河港口城市梧州,直捣桂系老巢。
在广州,庆龄则发动妇女,组织了一个“出征军人慰劳会”,支援前线,庆龄自任会长,何香凝任总干事。女界出征军人慰劳会,是中国妇女运动史上第一个慰问义师的组织。“慰劳会”成立后,宋庆龄即偕同何香凝辛苦奔走,向社会各界募集经费和慰劳品。由于各方人士大力支持,踊跃捐款,很快就募集到十几万元,担任“慰劳会”会计的廖梦醒为管理捐款不得不每天奔跑于银行。宋庆龄偕同何香凝携带捐款和物品,率领慰劳队亲赴广西梧州前线,慰问讨桂部队,给予官兵们很大鼓舞,增强了他们的战斗力。仅短短三个来月时间,出征军队就占领南宁和桂系的最后据点龙州。陆荣廷溃逃越南,“两广”终得统一。
桂林之战,夫当统帅,妻当会长,相映生辉
1920年11月底的一天。
桂林北伐军大本营指挥部内,总指挥孙中山先生在主持一个参议会。大家正沉浸在讨桂之战结束、“两广”统一的胜利喜悦之中。此时,孙中山站起身来,在战区形势图前踱着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讨桂之战的胜利只是第一步,打倒北洋军阀,统一全国,实现民主政治,才是我们最大的目标!”
接着,他用指挥棒指点着地图:“仗要一个一个地打,北洋军要一口一口地吃掉。目下,我第二个目标,由桂出师北进,消灭湘系军阀赵恒惕!”
为支持丈夫的北伐事业,身在后方的宋庆龄,此时也在广州主持一个重要会议。她们在“女界出征军人慰劳会”的基础上,联系姐妹们又成立了“红十字会”。大家推选庆龄任会长。12月6日,“红十字会”由庆龄率队离开广州,随在后勤部队之后,直奔桂林北伐大本营,直接参与部队伤员的救护。部队行进到昭平,突遭陆荣廷遗留下来的土匪部队的袭击。“姐妹们卧倒!”庆龄同士兵们一起英勇沉着地将匪军击退。她们一路边走边打,历时半个月,于12月21日抵达桂林,与大部队会师。夫妻相见,孙中山紧紧握住庆龄的手:“你们女将辛苦了!”
“你们前方不怕流血,我们后方还怕流汗吗?”庆龄莞尔一笑,同时也把路上的情况向中山做了汇报。
“你不害怕吗?”孙中山笑问。
“当时处在那个情况下,姐妹们知道怕也无用,所以什么也不怕了。”
接着,孙中山又详谈了挥师北伐的准备和前景。由于激动,一谈就是下半夜了。
第二天一早,宋庆龄陪同孙中山到前线视察地形,每当发现宜于攻守的险要地段,孙中山都要作战参谋做详细记载,标在图上……
在桂林的日日夜夜,他们夫妇是繁忙的。庆龄在盐道街艺术学校召开妇女座谈会,还邀请了孙中山参加,号召姐妹们积极行动起来,砸碎封建枷锁,和男子一样参战。庆龄的演讲,极富感染力,颇如一篇抒情的散文,发自心腹,真切感人。桂林的姐妹们,也纷纷报名参加中国国民党。桂林国民党由原来的一名党员,迅速发展到二百多名。最后,在宋庆龄的提议和倡导下,成立了“桂林市妇女会”,作为全市妇女组织的领导机构。在庆龄的组织下,桂林妇女界的支前工作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整个形势一片大好。
大军未到,粮草先行。当北伐军前锋部队进入湖南境内时,孙中山又遇到了意外的挫折。当时留守在广东的陈炯明对孙中山的北伐之命,不但阳奉阴违,断绝北伐军的后方接济,而且勾结湘军赵恒惕,阻遏北伐军的前方通道,不许其假道湖南北进。此时,孙中山才看透陈炯明的庐山真面目,原来也是个半革命的地方势力保护主义者。无奈间,孙中山于1922年4月8日回师广东,移设大本营于粤北韶关,准备改道江西北伐。宋庆龄率红十字会也从桂林移师韶关,听从调命。
在韶关时,当庆龄怒说陈炯明不义时,孙向庆龄讲了陈的来历:陈炯明率领的粤军,原是1917年孙中山主持军政府时广东省长公署的20营警卫军。在改为孙中山大元帅直辖的粤军时,曾遭桂系粤督莫新荣的反对。经孙力争坚持才得以成立,并由孙亲自任命陈炯明为总司令。这支军队后被桂系排挤到福建,孙也回到了上海。在粤军十分困难之时,身处逆境的孙中山竭力保护,不仅派中华革命党多名得力干部前往襄助,还经常拨款接济。正是由于孙中山几年来的苦心扶持,粤军才逐渐壮大起来。可是,陈炯明忘恩负义,在孙中山继续北伐、希望统一全国时,竟唱起了“保境息民”、“联省自治”的反调来,致使孙中山大伤脑筋。此时,孙中山还对陈保留着一线耐心劝说的希望。可是,一个又一个危险信号接踵而来:
1922年3月21日,由孙中山任命做陈炯明参谋长的革命党人邓铿在广州火车站,遇刺身亡;
1922年6月14日,陈炯明私自囚禁孙的亲密战友廖仲恺。
……
同时,孙中山联想到其他类似事件,如1913年宋教仁的遇刺,1916年陈其美在上海的被害以及1920年朱执信在广州策反桂系军队时被杀等。从以往的教训中,他似乎觉察到一个不祥的征兆。但是,为人忠厚的孙中山,为做到仁至义尽,决定去广州劝说。不过,他已有防备,随身带了50名卫兵。
炯明反叛,庆龄蒙难
孙中山和宋庆龄进入广州的总统府,刚刚送走来穗看望他们的大姐霭龄和侄女洛士文,1922年6月16日夜里,陈炯明的炮声就跟了过来。那炮弹似流星般带着呼啸,拖着长长的火尾,从四面八方飞往总统府。一时间,总统府周围成了一片火海。炮弹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随处开花,映红夜空;炮声、枪声、惊叫声、交战声汇成一片;狂风作祟,火苗作浪,使燃烧着的房间楼阁顷刻化为灰烬。
显然,这是一场事先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反叛。指挥者便是孙中山信任的粤军司令官陈炯明。陈炯明在外围督战,命令尖刀分队一梯队一梯队地跟上,摧毁要点,使孙中山无藏身之处,连同夫人宋庆龄,一同全歼。并扬言有漏网者,拿人头相见。
从第一声炮声响起,孙中山似乎有些清醒:在凌晨2时,他曾接过一个电话,说陈军将攻本宅,催速整装逃出,即刻进入战舰,在舰上可以剿平叛变。电话刚放下,炮声即响,先是零星,后是遍地开花。
孙中山无比愤怒:祸患生于肘腋,干戈起于肺腑。陈炯明已是今非昔比,恩将仇报。谈判说服已是梦想,消灭自己才是真心。接着他一面指挥卫军,固守总统府,自己也做好了尽忠祖国的准备:“如力不足,唯有一死,多少同胞战友先我而去,虽死无憾。”
这时,宋庆龄从容进屋,虽是万危之中,仍处变不惊,不失大家闺秀之风。众人劝中山撤离,苦口婆心,场面感人肺腑。“中山,你快撤!”庆龄也站到了众人的立场上。
“庆龄,我们同走!”中山不放心。
“这样目标更大更危险。”庆龄急说。
“那么你先走!”中山知道庆龄怀有身孕,这是她结婚七年来的第一次,也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我求你了,中国可以没有我,不可以没有你!中山你答应我吧!”面对危急时刻,庆龄几乎声泪俱下。
外面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炮弹不时在周围爆炸……
“好,我先走!”孙中山终于应允下来。说完向夫人审视一眼:“保重!”接着又决定把全部卫兵留下掩护庆龄,自己只带二位卫兵冲进了夜色中……
须臾,炮弹又落到房前,形势十万火急。此时,庆龄并不担心自己,她担心的是中山先生的安危。中山走后半个小时,忽又枪声四起,如炒豆般地向庆龄住宅射来。庆龄住宅是龙济光所筑私寓,位居半山腰,四周树木丛生,一条桥梁式的封闭过道,宛如一条空中走廊,长一里许,蜿蜒由街道及住房之上经过,直通观音山总统府。叛军占据山头,居高临下,左右夹击,向庆龄住宅射击,高喊着:“打死孙文!打死孙文!”
庆龄异常镇静,示意卫兵暂不还击,因为四周漆黑,敌情不明。
黎明时,卫队开始用来福枪及机关枪与敌人对射。因卫队经过专门训练,个个都是神枪手,击毙敌人不少,也给其嚣张气焰以压制。敌人见枪射效果不佳,便用野炮向宅中轰击。突然一声爆炸,庆龄里间澡房中弹起火。此时,卫队伤亡已有三分之一,但其余的人,仍英勇作战,毫不畏缩,誓与庆龄同生死。有一侍仆见势危难,从庆龄身边冲了出去,爬到高处,挺身而战,一连击毙了许多敌人。这时,庆龄命令卫队停止还击,只留几盒子弹,等候着最后的决斗。
此时情势,强留已没有实质意义。这时卫队**营长站出来向庆龄报告:“请夫人下山,不然我们要全军覆没!”其余卫兵已伤残不少,皆劝庆龄下山,此为唯一安全之计。
“好,我们下山。”庆龄望着伤残的卫兵,从不流泪的她此时已泪水潸潸了。
在忠诚的卫兵掩护下,先是一阵机枪扫射,接着庆龄就离开了住宅。姚观顺副官长(孙中山的侍卫)在前带路,庆龄在后,两位卫兵掩护随之。突然间,正前方有机枪封锁扫射,头顶流弹飞鸣。姚示意庆龄卧倒,借两旁夹板掩护,匍匐而进。行至夹板击毁之处,没有掩护,他们只好鱼跃而过,跟着就是一阵哔哔剥剥的枪声。在经过这一段之后,姚副官长忽然高叫一声倒地。庆龄连忙过去,一看他血流如注,一粒子弹穿过他的大腿,击中一条大血管。庆龄立即命两个卫兵把他抬着走。片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转身望去,刚走过的“空中长廊”已经落下山崖。这时,他们才感到:苍天有眼,实是不幸中之大幸。在枪林弹雨中,经过曲曲折折,他们最后走完这条通道而进入了总统府的后院。
这时总统府四周也是炮火连天,更为不便的是附近都是民房,所以房内的士兵不能向外射击。
庆龄示意卫兵把姚观顺抬进一间房屋,赶快包扎抢救。两个卫兵加快脚步,走进附近一间房屋。姚副官长剧痛难忍,庆龄不忍相看。最令人激动的是姚副官长还在安慰庆龄:“夫人,将来总有我们胜利的一天!”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自早8时至下午4时,他们一直处在炮火连天的地狱中。流弹不停地飞过,留在房间的危险更大,庆龄决定再换一个房间。就在他们离开房后的顷刻间,一颗炮弹飞来,正中房顶,房顶整个陷下。而他们刚到的房间又是弹火冲天。此时的庆龄已准备随时牺牲。恰在这个当儿,一向恪守中立的魏邦平师长派一军官来商议条件。庆龄的卫兵提出的第一条就是保证庆龄平安。但是那位军官说他不能担保庆龄的安全,因为袭击的不是他的军队,而且连他们自己的官长,都不能约束。正在说话之间,前面两扇铁大门“哗——”一声打开了。敌兵一轰进来,庆龄的卫兵子弹已竭,只好将枪放下。四周的敌兵拿着手枪刺刀指向庆龄,登时就把她手里的一些包裹抢去,用刺刀挑开,大家便拼命地乱抢东西。她乘这机会逃开,直奔入两队对冲的人丛里,一队是逃出的士卒,另一队是由大门继续闯来抢掠的乱兵。幸而庆龄头戴着姚副官长的草帽,身上又披着中山先生的雨衣,由那混乱的人群里脱险而出。
出大门后,又是一阵炮火,左边来了一阵乱兵,庆龄一行只好穿东走西曲折地向巷里逃。这时庆龄再也走不动了,突感腹部剧痛,便对两位卫兵说:“我恐熬不过去了,请你们把我枪毙了吧!”万般无奈,两位卫兵一人抓住一边肩膀扶着她走……四周横列着的都是死尸,有的是士兵,有的是居民,胸部中弹、断腿失臂地横陈在街上的血涡中。
正走时,忽有一队士兵由小巷奔出,向他们这里射击。庆龄示意大家伏在地上装死。那些乱兵居然从身边跑过去,到别处抢掠去了。过后他们爬起来又跑,卫兵劝庆龄不要看路旁的死尸,怕她看后要昏倒。过了半个小时,枪声渐少、稀落,他们跑到一座村屋,把那闩上的门推开躲入,屋中的老主人因为怕受连累挥手要赶他们出去。正在此时庆龄昏倒。醒过来时,两位卫兵正在给庆龄烧热水,用扇子为庆龄扇风。一名卫兵出门去观察动静,忽有一阵枪声,卫兵中弹倒地。屋内的卫兵赶紧把门关闭。
枪声沉寂之后,庆龄化装成一村妪,卫兵扮作贩夫,离开这村屋。过了两条街,庆龄拾起一只菜篮及几根菜,便拿着走。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经过触目惊心的街上,他们才到了一位同志的家中过夜。这间屋子早已被陈炯明的军队搜查过,但是庆龄再也无力前进,就此歇足,庆龄通宵闻听炮声。直到听见战舰开火的声音,这时庆龄知道中山先生已安全了……第二天,庆龄仍旧化装为村妪,逃到沙面,在沙面由一位铁工同志替庆龄找一小汽船。庆龄与卫兵才到岭南,住进友人家。
在河上,他们看见满载抢掠品及少女的几只船,被陈炯明的军队运往他处。后来听说有两位相貌与庆龄相似的妇人被捕监禁。正巧庆龄离开广州那天下午,庆龄所借宿的友人家又被搜查。晚上,庆龄终于在舰上见到中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