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言,降龙先擒首。虽然宋氏家庭的两名重要成员都与南京对抗,但是蒋介石还是首先俘获了宋氏家庭的大阿姐和掌门人宋霭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很早就发现这位孔夫人在党内虽没有位置,但在家庭大事上却是一人说了算。往往社会的问题不好解决,拿到家庭上解决便会迎刃而解。同时她对时局还有诸多见解,竟往往与自己不谋而合。于是,蒋介石在率军北伐途中到达南昌的时候,就曾经秘密差人到上海送信,邀请宋霭龄到九江会面,磋商要事,以便争取她的助力。宋霭龄接信后,当即搭乘中国银行的船赶到九江。但是,宋霭龄并没有下船,而是差人把蒋介石请到船上,与蒋介石作了24小时的长谈。事后,她又把小妹美龄请到庐山陪蒋介石玩了几日。如果不是这次被兄长子文撞到了,子文纵有三个脑袋也不会想到大姐的手脚。
关于蒋介石和宋霭龄的九江会晤的具体内容,只有天知地知了。但是有一个人倒是记住了这次谈话的内容,她不是别人,正是蒋介石的第三夫人陈洁如,也是这次会晤的直接受害人。在近年来披露的陈洁如回忆录《我做了七年蒋介石夫人》一书中,陈洁如回忆说:
蒋介石与宋霭龄会晤后,孔夫人径自回到上海,蒋介石则回到他们当时在南昌的临时住所袁宅,并一五一十地将经过情形全部告诉了我。蒋介石说,在这次谈话中,两个人以讨论当前的政治时局为突破口,渐渐深入,谈到即将形成的两个政府、谈到可能遇到困难时,蒋介石则向宋霭龄摊牌,请求宋霭龄对他给以紧急救援,如果成功,天下平分……
蒋介石的聪明在于他看透了一个能帮他大忙的人。也正如他事先预料的那样,这一次他又亲见宋霭龄施展其才华的风采,着实眼界大开。宋家大姐霭龄果然是宋家三姐妹中最有手段、最有头脑、最有办法的,她不但意志坚强、精力充沛,而且是一位醉心权势、灵活狡诈、野心勃勃、讲求实用的女人。她不是普通家庭妇女,金钱和权势是这个女人最热衷的全部灵魂。因此,蒋介石把反败为胜的全部赌注与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个女人身上。结果会晤很成功,并没有使蒋介石失望。在会谈中,宋霭龄单刀直入,有板有眼,首先帮助蒋介石分析了时局和蒋介石目前所处的危险境地。接着宋霭龄站立起来,明确地告诉他:“你是一颗明日之星。要让你这颗明星落得与升起时一样快吗?今天,鲍罗廷的意旨是要接受你的权力,交给加伦将军,你定会被他们消灭殆尽,只是时间迟早罢了,这点无可置疑。”这番话令蒋介石毛骨悚然。宋霭龄接着又帮他剖析:“难道你怯于斗争,乖乖接受失败吗?我要老实告诉你,你如单枪匹马为国民党的目标奋斗,我可以说,你纵使有此精神,但却无足够的力量推动你的工作。因为,精神并非一切。这个解放并重建中国和制定国家宪法的重责大任,需要很大的影响力、金钱与威信。照目前情形,这些你一样都没有。环绕在你周围的,尽是些无能懦夫,其兴趣所在,无非私利而已矣。他们孜孜所求的,无非一己的私利,并非你的目的。你当知这些都是真话。”
话到这里,宋霭龄见蒋介石面色惨白,神情悲哀而凄惨,并且一个劲地搓手,已知自己的一番说词击中蒋介石的痛处,当下话锋一转,开始这次会谈的核心问题。宋霭龄说:“不过,局势也并非绝望。我愿与你做成一项交易。是这样的,我不但要如你所愿,怂恿我的弟弟子文脱离汉口政府,而且还要更进一步,他和我并将尽力号召上海具有带头作用的大银行家们,以必要的款项支持你,用以购买所需要的军火,才得继续北伐。我们宋家人拥有所有的关系和门路。你自己知道,你不会再从汉口获得任何经费或支援。而作为交换条件,你要同意娶我的妹妹美龄,也要答应一旦南京政府成立,就派我丈夫孔祥熙担任内阁,我弟弟子文做你的财政部长。”
对于宋霭龄开出的价码,蒋介石没有反对,或许正是他求之而不得的目标。于是,他向陈洁如转述的时候说:
我已走投无路。她开出很凶的交换条件,但她说的话却有道理。我不能期望汉口方面再给我任何金钱、军火或补给,所以,如果我要继续贯彻我那统一中国的计划,她的提议乃是唯一解困之道。我现在请你帮助我,恳求你不要反对。真正的爱情,究竟不是以一个人甘愿做多大牺牲来衡量的!避开五年,让我娶宋美龄,获得不理汉口,继续推进北伐所需要的协助。这只是一桩政治婚姻。
陈洁如在她的回忆录中一针见血地披露了九江会晤的实质。
九江会晤,无疑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件大事。由此而开始了蒋宋两大家族合作的体制。同时也开始了宋氏姐妹分裂的长河。真正得益的是蒋家,受害的是宋家。
接下来便是宋霭龄与丈夫的双簧戏,一幕幕惟妙惟肖、惊心动魄,致使宋家手足一个个自危,一个个心口流血……
宋子良投降
九江会晤后,宋霭龄便正式开始在暗中策划倒汪助蒋、灭汉扶宁的系列活动。她一方面运筹帷幄,精心设计,一方面将孔祥熙、宋子良从广州召回上海,以便夫妻、姐弟联手,共同纵横捭阖,助蒋成功。宋霭龄与孔祥熙在相互配合的同时,并对各自的工作重点做了分工。宋霭龄主内,重点做好宋氏家庭成员的分化瓦解工作,软化宋庆龄,俘虏宋子文,争取宋子良,实现蒋宋合作体制;孔祥熙主外,重点联络北方的实力派军人冯玉祥助蒋,并协调汪蒋矛盾,促进宁汉合流成功。祥熙的联冯活动进行得很顺利,蒋冯合作很快有了密议。蒋汪合作虽有反复,但也颇有成果,汪精卫暗中已有与宁方合作的意向。孔祥熙由此在以后蒋介石及南京国民政府要员们心目中,身价倍增,这为他以后的飞黄腾达奠定了基础。
作为广州银行行长的宋子良接到大姐的电报,说是妈咪重病住院,速回上海。在宋家三兄弟中,个个都是孝子,宋子良当然也不例外。他接到电报当天,便召开了一个会议,对工作做了安排。差人买回了船票,第二天起程离开了广州。
宋子良回到妈咪身边时,却见妈咪身体好好的,便问妈咪:“你没有住院?”
妈咪回答:“没有啊,谁这么狠心咒我?”
“大姐给我打电报,说你住院,让我速回上海,所以我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兴许你大姐有急事,就是找理由也不该咒我有病啊!回来就回来吧,妈咪欢迎。”
说话间,霭龄和祥熙的轿车开到了母亲的院中。霭龄开口道:“码头没接到你,我们来迟了一步。”
母亲先是冲着霭龄骂道:“我还没死,你们就咒我住院哩!”宋子良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我急三火四地赶了回来,连饭都没有顾得及吃。”孔祥熙打哈哈道,“事情急怕你不回来,你是孝子,说母病你定能回来。所以我们将了你一军。哈哈,你回来就好。妈咪也会高兴。”宋母道,“我高兴,今天霭龄请客。”
酒过三巡时,宋子良憋不住地问:“你们有什么急事让我非回来不可?”
有急事。霭龄向丈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讲,孔祥熙心领神会,开口便讲,“孙中山去世后,革命形势大变,不知二弟嗅到了没有?”宋子良摇摇头说,没有嗅到。
未来中国是谁的天下还难说清。孔祥熙道,“所以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常言道,革命的问题首先弄清跟谁走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搞清,现在干也是白干。聪明人在于会干,糊涂人在于傻干。磨刀不误砍柴工就是这个道理。今天把你千里迢迢召来,正好妈咪也在,商量商量我们宋家怎么跟随形势不掉队。”妈咪道,“多听听你姐姐、哥哥的意见好,他们有经验。”
宋子良被说得云里雾里,“到底出现什么情况了?你们快说啊!”霭龄接过话茬说,“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现在是两个政府,你要跟哪一个走?”
子良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是武汉政府了!”“为什么?”霭龄问。子良回答因为武汉是正府,而南京则是伪府,这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啊。“错了,”霭龄提高了声音道,“因为你不是小孩子了,看问题应该长远。告诉你蒋介石才是未来中国的政治明星。这一点姐姐看得很清,一是蒋介石手中有军权,军权压倒一切,最终解决问题还是靠大炮说了算,历史上的改朝换代都证明了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所以今天让你回来,就是让你知道这个形势,站到南京政府这一边,不能犹豫。”
“这,这……”宋子良顿时哑了,片刻才说,“那二姐和大哥呢?”霭龄回答,“你就站好你的队就好了,不要管人家啦。告诉你,他们也会站出来。这一点是没有怀疑的。”
霭龄说到这里,孔祥熙见火候已到,马上站起身子说:“二弟莫要糊涂了。我现下给你看一份材料,你不信也得信了。”子良问什么材料这么金贵?霭龄随手把材料递过去:“你好好看看吧,这是武汉政府首领汪精卫的亲笔信,他已认南京政府,并表示合作。”
子良接过信来,细看细读,他如梦方醒,原来如彼。于是他的心动摇了。当霭龄再次问他信不信姐姐的话时,他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于是,宋子良没费多大劲儿便被俘虏了过来。后来在做子文工作时,就费了牛劲,一度霭龄曾失去了耐心,建议蒋政府子文做不通,就起用子良做南京政府的财政部长。蒋介石也答应了下来,转而又对霭龄说,不行再加点硬的,看看效果如何?霭龄听了,让戴笠做了,效果很好,这样宋子良才没有当上南京政府的财政部长。此是后话不讲。
再俘宋子文
回过头来,再说宋子文。
然而这一切,宋子文却被蒙在鼓里。
宋子文回到武汉后,日子并不好过。他先向二姐汇报了这次江西之行的全部经过,并谈了对蒋介石的印象。庆龄一针见血地用“野心”二字来形容、概括。
“你走了一周,家里乱了套,先把工作开展起来。”庆龄安慰子文道。
“是的。”
于是,子文把在广州理财的成功经验也统统来个“拿来主义”,并为之做出努力。然而已是今非昔比了。措施虽有,我行我素;付出虽大,收效甚微。有时,连他自己也失去了自信。
1927年1月22日他在答记者问中,便公开流露出这种不自信的话语来。有记者问:“国民政府发行纸币不一,对此财政部有何解释?”
他说:“窃思以小洋单位改成大洋单位,同一银行所发行之纸币,票面上文字应当统一,及由西建为洋建等等,皆为今日货币统一上重要问题,急望其能早日实行。但现在之国民政府,于军事政治外交方面,诸端待理,今欲即行从事于此等之改革,乃极困难,换言之乃不可能之事,故拟与各般施政之改善,同时详细研究,而徐徐谋其进行也。”
宋子文以“军事政治外交方面,诸端待理”作由搪塞,不是没有道理。同时,他也想起了庐山与蒋介石会谈的那一幕。事后,果然与他设想的那幕吻合。蒋介石明挑暗拨,仗着他的军力和关系,设置种种陷阱,使武汉国民政府困难重重。
不久,蒋介石从暗处跳到明处,公然成立南京政府,以此为对抗,一党两府的矛盾达到公开化、尖锐化。作为财政部长的宋子文,因其地位不但成为派系的争夺对象,也成了家庭争夺的对象。
伴着一场阴谋的进行,武汉政府面临着考验,同时也面临着挑战。宋家面临着考验,同时也面临着分裂。
南京政府插手江浙财政,武汉政府告急。宋子文回武汉时间不到五个月,便匆匆赶赴上海。此行目的有二:
一是对蒋介石“助阻分裂”。
二是控制上海和江浙一带的财政金融。
因为这些地区的财政收入占全国的40%左右,掌握了这些富庶地区的财政收入,武汉政府就有了可靠的财政支柱。政权的问题说破了还是个经济问题。
为此,在宋子文赴上海之前,武汉国民政府正式颁发通令。通令指出:“南京政府为不合法政府。为实行财政统一,派财政部长宋子文到上海主持江浙两省财政金融界事务,非经宋子文办理概不承认。”
临行时,宋子文在武汉对记者发表谈话:“上海是我的家乡,希望此行能得到上海和江浙财政金融界朋友的鼎力配合和支持。”
在码头,二姐庆龄看出形势严峻,在上海的家人非拉子文“请公入瓮”不可,再三叮咛大弟要立场坚定,旗帜鲜明,“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子文道:“二姐,请你放心,我会有所警惕的。”
“不仅要警惕,还要注意自己人身的安全。蒋介石这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我倒听说,蒋介石要娶小妹为妻,这是真的吗?”子文又道。
“子良给我说过此事,又是大姐的主意。蒋介石背叛先生,这是天下人皆知的,我不知道大姐在卖什么药?”
“在庐山时,我与老蒋会谈,看到小妹也在那里,着实使我吃惊,不过,作为兄长的能说什么?”
“到上海后,你要劝说母亲,对小妹也要劝说一下,不能同意这桩政治婚姻。只要母亲不同意,事情就办不成。”
“我懂。”
“顺代问妈咪好。一路顺风。”这时,江轮鸣起了沉闷的汽笛声……
4月的上海。杨柳吐絮。
孔氏夫妇的住宅。
窗幔低垂。
由于宋霭龄与蒋介石在九江会晤,达成了某种默契和谅解。这对夫妇像赌场中瞪着血红眼珠的赌徒,把宝压在了蒋介石的身上,把个人的命运及前途均寄希望于蒋介石政权。在他们心中,良心算什么?在一阵酒食争逐之中,在一片轻歌曼舞下,酝酿了一个又一个的阴谋。那阴谋便是“蒋家天下陈家党,宋家姐妹孔家财”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