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解读王朝 帝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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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妾兄借去了他的头(2)

侯景来到后宫章德殿,见萧衍仰卧床上,安然不动。侯景单腿跪地,抱拳施礼,说:“丞相侯景叩见皇上。”

“什么丞相,你乃狂徒侯景!”萧衍卧在床上看也不看地怒斥着。

侯景再三叩拜,萧衍始终缄口不语。侯景自讨没趣,愤愤地退出章德殿,下令严加看管,不准外人擅入。萧衍终日闷闷不乐,郁愤成疾,侯景又不准御医诊治。结果,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在位四十八年、八十六岁的梁帝萧衍孤零零地一个人死在御床上。

萧衍死后,侯景恐人心骚动,秘不发丧,命太子萧纲每日强作笑脸升朝理事。直到半月后,见内外无事,才发讣殡葬,自封宇宙大将军都督中外军事。又自率军卒驻守皇宫,名曰守卫,实为监督。

萧正德见侯景立萧纲为帝,恨侯景自食其言、反复无常,便派人出城,佯称梁帝萧纲下诏,密诏萧范率兵入都诛除侯景。不料,为侯景所知,将他杖死在皇宫太极殿前。

侯景围攻台城时,各路勤王军在邵陵王萧纶、东扬州刺史萧大连(萧纲之子)、南兖州刺史萧会理(萧衍之孙)、司州刺史柳仲礼、西豫州刺史裴之高等的率领下,集结在建康四周的军队多达三十余万,却无人奋力援救。彼此间互相猜疑,互相牵制,只顾四处掳掠,趁机大发横财。及至侯景破城后,便纷纷离去,忙着争权夺势、互相残杀,演出一幕幕宗室间流血的悲剧。

当时的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是梁武帝的第七子,负责都督荆、雍、湘、司、郢、宁、梁、南北秦九州军事。除四川全境由他八弟萧纪统治外,长江上游重镇,东起湖北接江西省界,西至陕南汉中,北由襄阳,南抵湖南、云南边境,均受他管辖。拥兵数十万。系梁朝诸藩中实力最雄者。侯景围攻台城时,他心中十分高兴,盼望台城早日陷落,借侯景之手,杀死父亲和哥哥萧纲。只是迫于舆论的压力,勉强派大将王僧辩率领万人前往援救。不久台城沦陷,王僧辩便奉命撤回江陵。当时在萧绎兄弟之中,活着的除萧绎本人外,尚有三个。三兄萧纲名曰皇帝,实际已在侯景控制之下,还有六兄萧纶和八弟萧纪。于是他便想方设法要杀死这兄弟二人,为以后自己夺取皇位扫清障碍。萧纶是他的哥哥,将来继帝位按次序排列,应是萧纶在前,所以他决定首先杀死萧纶。

萧纶在侯景叛乱时被武帝命为北伐大都督,统率四路诸军。台城陷落后,他退到郢州(今武昌)重整军旅,准备讨伐侯景。萧绎便趁他在郢州立足未稳,派大将王僧辩率领水师万余,进攻郢州。萧纶溃败,逃往汉东(今湖北钟祥北)。不久,西魏派大将军杨忠征讨汉东,萧绎立刻派人与杨忠密晤,表示愿向西魏称臣,并送儿子去西魏军做人质,换取的条件是要求西魏杀死萧纶。不久,西魏军派杨忠攻取汉中,擒杀萧纶,投尸江中。

侯景攻克台城、坐杀萧衍、立萧纲为帝后,各州刺史或互相残杀,或自顾扩展实力,或坐而观望,无人兴师问罪,威逼建康。

当时,吴郡(今江苏苏州市)、吴兴郡(今浙江吴兴县南下菰城)、会稽(今浙江绍兴)号称三吴。那里人口稠密,物产丰富,又出美女。侯景便自统大军两万,不费吹灰之力相继攻占三城。每攻一城,均令士兵掳掠烧杀、奸淫,所得粮食运往建康,所掠财物尽为将士所有,所得女子均配给将士做妻室,所掳男丁除充军外,运往北方贩为奴隶。剩下的老弱病残或杀或埋,幸存者仅十之二三。致使三吴之地残垣断壁,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侯景返回建康,途经广陵(今江苏扬州市),侯景军的残暴激起广陵军民的同仇敌忾。广陵太守祖皓率众守城,侯景派兵屡攻不下,遂派舟师八千由水路进逼,自率步兵一万从陆路进攻。两军直逼城下,日夜猛攻。祖皓率军民苦守三月,终因寡不敌众,城破被捉。侯景将祖皓缚在城墙上,令上百名士兵同时用箭射他,祖皓满身中箭如刺猬。侯景又下令用两匹马将其车裂。然后大肆屠戮,见房便烧,逢人便杀。侯景军撤出广陵时,满城浓烟烈火,一片废墟,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侯景回到建康,梁帝萧纲为其设宴庆功。席间暴食狂饮、酗酒无度的侯景来到梁帝萧纲面前,摇摇晃晃地说:“陛下,我要娶你的溧阳公主为妃,可肯否?”

溧阳公主是萧纲的爱女,年仅十四,长得娇小玲珑,十分惹人怜爱,是萧纲的掌上明珠。侯景早已对她垂涎三尺,只是未得机会下手。今日趁着酒兴,突然提出,萧纲听罢,惊愕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侯景见萧纲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便斜睨着眼睛威胁说:“难道陛下不想做皇帝了?”此时额上沁满汗珠的萧纲含着泪水,连连点了两下头说:“朕愿将公主许与丞相。”

“现在就唤她来,今夜便与我成亲。”侯景瞪着一双可怕的红眼睛,急不可耐地嚷着。

萧纲的嘴唇翕动了两下未说出话,脑袋却像被人按着似的,连连点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两个士兵押着溧阳公主走进大殿。侯景大步流星地迎上去,伸出双臂将溧阳公主抱在怀中。溧阳公主哭着喊着,拼命地挣扎着。萧纲不忍目睹,只好闭上眼睛……

气焰嚣张的侯景越发不可一世。为了扩张实力,便派兵四出攻城略地,威逼诸藩。多行不义必自毙,全国各地终于点燃了讨伐侯景的烽火。

豫州、郢州、江州、宁州的刺史纷纷起兵讨景!

三吴的遗民联兵讨景!

荆州刺史萧绎兴兵讨景!

西江督护陈霸先出师讨景!

侯景四出派兵迎战,结果败报频传。

8月的一天傍晚,侯景正在皇宫西直阁里饮酒,王伟慌张地跑进来说:“丞相,不好了!荆州军大将王僧辩已经攻克郢州,震威将军任约被他生擒。”

郢州是侯景屯兵的重镇,控扼长江的咽喉。任约是侯景最得力的先锋。郢州被占、任约被俘的消息,把他吓得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霍地站了起来,冲着舞女们吼了一声:“滚下去!”

舞女们吓得一溜烟跑出西直阁。

侯景右手虎口托住下颏,涨得紫红色的脸颊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嘴里喘着粗气,在地上大步地踱着。

王伟等得不耐烦,跟在侯景背后说道:“丞相,必须设法堵截荆州军,否则,建康危在旦夕。”

侯景停住脚步,思索片刻转过身,说道:“火速增援水师两万,死保江州。”

“是!”王伟转身走到门口时,侯景在背后喊道:“等等。”王伟怔怔地站在门口,侯景却又低下头,放慢脚步在阁内踱了良久,才来到王伟面前,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眸,望着王伟说:“我自太清二年(公元548年)十月起兵寿阳,迄今已三年,事到如今,是该登基称帝了,否则……”

年近五十、身材瘦削颀长、长着一双鼠眼的王伟是侯景的第一心腹。他像侯景肚里的蛔虫,对侯景的心事了如指掌。他知道,近来郁郁寡欢的侯景心里总想着登基称帝这件事。三年前,侯景起兵寿阳时,只是为了发泄一腔怨愤。没想到一帆风顺地攻下建康,从一个寄人篱下的叛臣降将,摇身一变成为梁朝主掌内外的大丞相、大将军,废立皇帝易如反掌。于是,萌生了称帝的野心。

不料,事与愿违。他的野心点燃了仇恨的烈火,派出的军队四处碰壁,连连失利,如今连最得力的先锋任约都被王僧辩所俘。侯景感到十分不妙,心想,如不赶快称帝,日后恐成为一枕黄粱美梦。

王伟听到侯景急欲称帝,心里一震,脸上却不露声色地忙问:“何时?”“明日。”急不可耐的侯景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何称帝?”

“杀了皇帝萧纲!”侯景说着,右手在胸前一劈。王伟眨巴一下鼠眼,沉思良久说:“万万不可。”

王伟心想,侯景自攻陷建康,逼死武帝萧衍,东掠三吴,屠城广陵,四出攻战,已激起众怒。今若突然废立,必然火上浇油。再说年近五十的萧纲,生有九个儿子,均被封爵为王,除四个留在都城建康,尚有五个在外任各州刺史,如今都已长大成人,手握兵权,号称九虎。特别是太子萧大器,满腹经纶,韬略过人。其他八个弟兄也并非庸庸之辈。他们对侯景专制朝廷,飞扬跋扈,特别是强娶溧阳公主,个个咬牙切齿。侯景如突然杀掉萧纲,自立皇帝,兄弟九人必里应外合,联络各州刺史,拼力讨伐侯景。

王伟讲出这番道理后,侯景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急着问:“如此说来,难道我当不成皇帝了吗?”

王伟摇摇头说:“只是不可操之过急,依我之见……”

次日,王伟假召萧纲驻外藩的五个儿子火速进京,然后,连同在京的四个儿子一起拘押宫中。

继而,以萧纲非嫡长子为由,迫他退位,另立萧栋为帝。

萧栋是武帝萧衍嫡长子萧统的长孙,尚处未发之年。王伟派人接他入宫时,萧栋正卧床咳血。听说侯景欲立他为帝,吓得抱住母亲哭着喊:“我不去!我不去!”

10月,萧栋称帝月余,侯景派王伟以祝寿为名宴请萧纲。待其醉后,命人将一个数百斤重的土袋压在萧纲身上,将其窒息而死。

次日,又以图谋造反的罪名,将萧纲的九个儿子全部处死。

侯景入宫后,唯恐诸王与群臣不服,命王伟制作了锉碓的酷刑。这种刑具分上、下两层,上层有大木轮,轮上置刀,下层设舂臼。行刑时让人卧在上层,轮子转动,将人从脚到头切成片状,落入下层的舂臼里,再舂成肉酱。

11月,侯景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便逼迫萧栋下诏,声称自动禅让皇位。侯景装腔作势,再三推让一番,便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汉。

侯景称帝后,便深居宫中,沉湎酒色,非王伟不见,军国大事均由王伟总揽。

侯景篡国的消息传到各地时,群情激愤,义军蜂起,特别是陈霸先的军队与王僧辩会师湓(pén)城(今江西九江市)后,对侯景造成更大的威胁。

陈霸先,吴兴人。曾随萧映至广州从军。因镇压广州起义有功,官至西江都护,高要(今广东高要县)太守。侯景叛乱时,陈霸先自愿受湘东王萧绎节制,萧绎授他为高州刺史。

萧绎派王僧辩沿江东下讨伐侯景时,陈霸先率先响应。因讨伐侯景,一路上深得百姓的支持。军队到达湓城时,已发展到甲士三万,舟船两千余艘,贮积军粮五十万担。会师湓城时,正值王僧辩军粮不足,陈霸先慷慨捐赠三十万担,荆州军士气大振。两军会师如虎添翼,遂合兵东下,直逼建康。数日后将都城建康团团围往。

一日清晨,守城将士悄悄打开城门,放王僧辩、陈霸先的军队杀入城内。正在宫中酣睡的侯景听到城破的消息,慌乱中披挂上马,率领百余名卫士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建康城,向城关逃去。

天亮时,王僧辩、陈霸先发现侯景已逃,便派兵追赶。

侯景逃出建康,南走钱塘,再经松江(今上海市松江区),两城守军均闭城不纳。侯景发现后面追兵已到,便慌不择路,直奔扈渎(今上海市),这时,身边只剩妾兄羊鹍一人。无可奈何,只好弄来一条小船,二人趁天黑乘船逃到海上。

深夜,海天一片漆黑,一叶轻舟像一片树叶漂泊海上。羊鹍边划着桨,边问侯景道:“陛下,我们往哪里去?”

侯景躺在船舱里,望着满天星斗,凄然地答道:“听天由命吧。”说罢,便疲惫不堪地酣然入睡了。羊鹍望着落魄的侯景躺在那里,像一条丧家犬,心想,此去必死无疑,何不设法另谋一条生路呢?

第二天,侯景一觉醒来,发现前方已是建康城,惊恐万分地从船舱里跳起来,问羊鹍:“何故到此?”

羊鹍斜睨了侯景一眼,不慌不忙地说:“陛下,如今你已是丧家犬,阶下囚,我想借你的头博取富贵。”侯景恍然大悟,忙抽腰中剑,发现只剩剑鞘,便急转身欲跳河投水。羊鹍眼疾手快,抽出宝剑,猛地朝侯景的背后刺去。

次日,建康城皇宫前的御街上,愤怒的人群围着一具无头尸践踏着、唾骂着,几乎把尸体踏成肉饼。侯景获得了一个惨不忍睹的下场。

时年,公元552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