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同林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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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重逢许晓芸(2)

他下岗了,不,不是下岗,是待岗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连给大家在走廊上议论的时间都没留出来,而且不仅小美,连老黄都一锅端了。工资保留一年,一年后自谋生路,当然,如果能拿到一些比较高级的证书,比方注册会计师,英语八级证书,甚至保险业才需要的精算师什么的,都可以优先考虑安排进业务部门。按老总的话说,这些人常年不学习了,考证书,只是为了证明他们还有继续学习的能力。后勤倒是不用证书,岗位计有食堂车队若干名,可人家放出话来,就算用民工,也不用这些机关老爷们。陈轩跺脚道:老子才不乐意受你那鸟气呢,回家睡觉去。

本来以为怎么着也能睡到大中午,可闹钟还没响,他就醒来了。郑佩儿的动静他听得可清楚着呢,心想烦不烦啊,跟大脚老太太似的,吵什么吵。他想好了,明天如果她再这么着,就冲她大喊一声:我要睡觉。

他待岗了,让她也知道知道。俗话说祸不单行,都是她胡折腾什么试离婚给闹的,连带着工作也成了试验制。总之一句话,迟早都是散伙的事。

早散晚散,他也不怕了。正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说起来也该感谢郑佩儿啊,幸好待岗前被她已经烫了一把,接到通知,才没有像老黄之流,吓得屁滚尿流。

小美真去了电视台,也是打工。最糟糕的是,晚上还常加班,暂时没时间泡葛格了。

陈轩抱着被子,坐在地上,不哼不哈半个多小时。一会儿肚子终于饿了,爬起来出门去吃油条豆浆。

他终于习惯吃这个了。

郑佩儿进了办公室,心里到底记挂着陈轩,拿起电话真想打回家去,看看他上班去没,可又怕陈轩万一真在家,听出她声音不好。只好给千叶打一个电话,让她打过去找找陈轩。

千叶刚起来一会儿,声音还迷糊呢:“怎么了?你昨晚上没回家?出什么事了?”

郑佩儿不高兴:“你才没回家呢。我走的时候他还在睡,别是发烧了。”

千叶调侃:“还是无限关心嘛,让他知道没什么不好的,自己问去。”

郑佩儿烦了,要挂电话:“行行行,爱问不问,我也不管了。”

过了一会儿,千叶电话来了:“在家呢,没事,生龙活虎的,说一会儿就去上班。今天是打卡机坏了,大家都偷偷懒。”

这边郑佩儿放心了,陈轩却烦起来。千叶是郑佩儿派来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可说自己下岗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反正这一年也有工资,原则上讲,应该根本就不算下岗,可整天待在家里又是怎么回事啊。

索性一大早就出门,去公园和老头们学学太极拳?

他还真就去了。

两站路远,平时上班坐公交车,一闪而过时,总能看见里面山上的树木。陈轩还是十来岁的少年时,常到这里来玩儿。那时公园人比现在更少,有次在半山还发现了一条女人的短裤,男孩子们挑在竹竿上,一路欢歌。上大学后,来的就少了,谈恋爱时,就算和郑佩儿进来,也是在山下面的椅子上打嘣,没时间爬山什么的。公交车上看见长高了很多的树木,心里总和外面的一闪而过的风景一样,也能掠过一点点的想法:一口气到山顶,看看这个熟悉的城市。

才发现公园不卖门票了,真是好事。难怪从里到外,挤满了老头老太太,捶树的、吊嗓的、蹲裆的、溜鸟的。他径直去爬山,才三分之一,居然就汗流浃背,胃都痉挛起来。有鸡皮鹤发者,仿佛洪七公,胜似闲庭信步,转眼就超过了他。

他颇有点扫兴,灰溜溜地下了山。靠在一树阴下的椅子背上,看着四周。

这地方,跟后勤的食堂车队一样,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公园靠郊区,从陈轩家出来这段路,还能跑蹦蹦车,司机多是被占了地的农民。到了公园这站,再前就进城了,就不能走了。陈轩一出门,一个跨在蹦蹦车上的男人就喊他:“坐车啊坐车。”

陈轩平时很少仔细看周边乱七八糟的小铺子。每次路过,只知道它们都有名有姓有牌子,可具体都在卖些什么,他还真没留意过。现在坐了蹦蹦车,又没事,他就让男人开慢点,看看都有些干啥的。这一眼就看见了不少网吧,个个都东扭西斜的样子,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干点啥了。

28

郑佩儿这几天工作特忙,老往外跑,除了找加工厂家,还要带客户去芦荟园。客人的要求是越来越高了,想想几年前,弄点芦荟糕就有人买,现在已经做到芦荟茶了,既然做茶,对芦荟的质量要求就不太一样。开始有鲜芦荟叶和上等芽茶等原料一起配制,后来成分又加了大冬青叶、野山楂。这次接待的客户是浙江的,需要一批加工烘干后能看得见的芦荟丝。按说这个工序应该不难,可难在合适的烘干设备上。芦荟和茶叶不同,茶厂的烘干炉做出的效果总不满意,色泽发乌,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客户的订单挺大,公司不想放弃。郑佩儿一方面到处联系生产厂家,一方面找技术人员帮着分析,得空还要上网查查。其实公司曾经买过一个芦荟茶方子,是和蜂蜜柠檬一起调配的芦荟,无论从营养、色泽、口味等方面来说,都很不错。郑佩儿一直想找机会,将这个方子推广给客户。这个应该比用干芦荟丝泡茶的效果要好,可浙江人认为,香港、韩国的客人,对大陆的东西多不放心,可能看见实物,更能接受一些。

这天一早,郑佩儿就出门了,车已经到了楼下。她要陪客人去见滨大一个搞茶艺的教授,教授三四节有课,几个人约好就在离学校不远的早茶馆碰头。她走的时候,陈轩才刚起,睡眼惺忪的,两人也不说话。从时间看,明显他是有点来不及了,除非脸都不洗就走。可陈轩脸上却没有焦躁的样子,郑佩儿不仅有些奇怪,却又不能问他。只好关门时,加点力气,仿佛严厉的指责。

可车开了一千来米,郑佩儿突然想起一页资料还放在枕头边,晚上临睡前她抽出来翻了翻,早晨就忘记再塞进去了。忙叫司机掉头,重新回家。车过巷子口,就看见陈轩坐在卖油条小摊的矮方桌前,边吃边跟炸油条的老头说着什么。

郑佩儿看看表,确定无疑他已经迟到了。车一闪而过,她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轮子掀起了尘土,陈轩摇着手挡着灰尘。取了东西重新返回,陈轩还在。这次远远的,郑佩儿就看见了他的腿脚,居然光脚穿着皮鞋!

他没穿袜子!

郑佩儿闭上了眼,心里翻江倒海,一方面有对陈轩的怜悯,一方面又充满了厌恶。在心里,她反复挣扎的几句话就是:

他不是孩子了,自己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班也不好好上了,都说他们所里最近人事变动很大,他居然还敢这么不当一回事儿!

对这个时间坐在小吃摊上,扮闲人状,他怎么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到底他现在在做些什么?

看看那个样子吧,就不像对未来有什么打算的。

教授看了郑佩儿的资料,工厂提供的所有生产程序的报告,对客人提出烘干时不加任何成分的要求很不以为然。“没有这么做茶的,”他断然说:“否则就是芦荟丝,最好别叫芦荟茶。茶必须要有茶的成分。”

教授的意思很明显:天然的,就是地里的。只要加工,就已有破坏的成分在里面。口味色泽,是食客们最重视的东西。至于营养,在于厂家的宣传。

“烘干后必须再加工。”教授是在课堂上教育人习惯了,说话的口气确实很能唬住人,郑佩儿趁机提了提那个新的芦荟茶的配方,教授点头道:“这个倒是可行。”

一时间,郑佩儿觉得自己和教授仿佛在出演双簧,一起在说服客户接受他们的意图。

中午,陪客人在工厂的食堂吃饭。几个男人喝起了酒,大呼小叫的。她有些累,注意力也就不能集中起来,脑子又转到了陈轩身上:他一定出了什么事,瞒着她。

找个借口去洗手间,想来想去,先试探着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没人。这么说,还是上班去了?

郑佩儿这边糊里糊涂,疑云丛生,陈轩那边却是指东杀西,乐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