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赵振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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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童年时代(1)

抗战出生的中原娃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黄河这一自女娲补天、大禹治水就躺卧在这里的庞然大物见证了中国的千年巨变,这条气势磅礴、咆哮向前的母亲河,目睹了中华民族的荣辱沧桑,培育了华夏儿女刚毅、勤劳、直爽和桀骜不驯的性格。谁曾料想,昔日的古战场,如今已是阡陌纵横、楼馆栉比;当年“水淹日军”的花园口,如今麦浪一望无际,稻香沁人心脾。107国道宛如飞天的彩带,飘挂十里虹桥,纵贯南北;高速列车宛如巨龙,穿梭桥廓,驰骋京粤。这就是中州大地,炎黄先帝的故里,中华民族的摇篮。

1937 年“七七事变”,抗日战争爆发。虽然这场战争已过去半个多世纪,但中国民众却始终无法忘记。因为那是一段为民族生存而战的历史,太过血腥和惨烈,注定要铭刻在每一个华夏子孙心底。

就在这一年的冬天,在黄河北岸河南原阳县一个不出名的乡里——姚村,一个男婴呱呱坠地。男孩的降生,最开心的当然是这家女主人了。虽然外面北风凛冽,可屋里热气腾腾。家里添了一个男丁,给奶奶带来了传宗接代之喜。男婴的一声啼哭也惊动了左邻右舍,很多近邻妇女来到他家,道喜声阵阵。这个婴儿就是赵振业,日后的航空结构材料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

河南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中国人,大多数要到河南来寻根。

河南自古农耕发达,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造就了这里古朴淳厚的民风和自然亲切的乡情。

原阳县历史悠久。秦时置阳武县,西汉置原武县,1950年,原武、阳武二县合并而成原阳县。

原阳县解放初期辖于平原省,现隶属新乡市。

具有数千年历史的原阳,积淀了丰厚的文化底蕴。古称“博浪沙”的原阳,因张良刺秦而闻名于世。

自秦汉至元代,原阳先后出过13位官至宰相的著名历史人物。有张良刺秦古遗址,毛遂故里、陈平祠、张苍墓、玲珑塔等名胜古迹,还有保存完好、具有民族风格的明末清初民宅夏家院。当然,还有共产党游击队夜袭日本鬼子的原武城遗址。

原 阳 姚 村

姚村是黄河边上的一个中等村庄,南眈黄河大堤,北蹬绵延官道,土寨环抱,人杰地灵。姚村人并不姓姚,村子里住着赵姓、卞姓和胡姓的老百姓。

解放前,姚村有五六百号人。村里有一所小学,赵姓、卞姓各有一座“家庙”(南方人称为祠堂),还有一座“奶奶庙”。

“家庙”是祀祖、议事的场所,也是宗族红白喜事、惩戒忤逆之地。

“奶奶庙”里存放着许多瓷器娃娃,是人们用作求生育的吉祥物。

村里每月逢五、九日还要赶“会”,这“会”就是农村集贸市场。这一天,乡亲们会挑着自产的蔬菜瓜果去卖,还有各种小吃、日用品的摊位,人们各取所需,好不热闹。

今天,旧时的姚村早已不复存在。1958年,政府对姚村寨北面一大片盐碱地进行土地改良,引来黄河水淤地。淤积的泥沙覆盖的盐碱地,如今成了盛产稻谷的良田。

这样一来,土质是改好了,可村内处处冒水,原本池塘就多的寨子变成了一个小泽国。于是,1963年姚村整体搬迁到寨南,沿寨盖起了十里长街。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姚村每条街道都铺上了水泥路,新垫高的房屋井然有序,赶“会”的一条主街上有了小超市、小饭馆,小学校也异地重建,唯有“奶奶庙”里的那位善良送子奶奶“上天言好事”去了。像千万个社会主义新农村一样,姚村追赶着时尚。

看到如今的姚村,赵振业感慨万千。每次离开村子时都会情不自禁、热泪盈眶。他说,新旧社会两重天,今非昔比呀!在过去的岁月里,姚村土地贫瘠,连年战乱,水、旱、蝗灾闹得民不聊生,靠天吃饭的姚村人家徒四壁,苦不堪言。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连年干旱,几乎颗粒无收,乡亲们挖草根、吃树皮充饥,还饿死过人。有的逃往他乡,村里的小姓人家绝了户。有一年遇上蝗灾,蝗虫多得吓人,地上密密麻麻,飞起来遮天蔽日,浩浩荡荡由西向东掠去,所到之处庄稼一扫而光。

对于中原大地的旱灾,美国记者白修德曾作过真实报道。1943年1月,美国记者白修德与一位同行在河南采访。河南的人间惨剧令白修德的神经大受刺激。他看到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饥饿的村民想要把他从马上拉下来,以便可以吃他的马。他听到人吃人的故事。他了解到河南政府对当地旱情不仅不提供帮助,反而还想着法子从苦难农民那里征税,而那些从外省弄来提供给河南灾民的粮食,则被军队扣下,以至于军队粮仓里堆满过剩的粮食。白修德从随处可见的死尸身边走过,遍地的饿殍仿佛在向他诉说,从而促使他写出了《人吃人的河南灾荒》一文。文章中有这样的细节描述:“一些人躺在沟里,一动不动。我们把一两人摇一摇,看他们是否仍旧活着。其中有一人微动了动,我们将一张大钞票放在他的手里。他麻木的手指握住了这票子,但只是一个反射动作而已。接着,他的手指慢慢张开,票子在他摊开的手掌上抖动。另外一人躺在那里呻吟,我们摇动他,想设法使他起来,又没有力气……”在报道可怕现实的同时,白修德在文中指出:国民党政府和军队的横征暴敛和贪污腐化,是加重这场灾难的重要原因。文章在美国《时代》杂志上发表后,又在美国各地报刊登出,影响很大。

千百年来,黄河水奔放不羁,每当夏秋之交大有冲破大堤直奔天津之势,如今已被小浪底水库制伏;昔日的黄河滩,如今土地肥沃,解放前一亩好地收100斤?[1]小麦算是好年成,现在亩产都达上千斤;以前一天三顿窝窝头、玉米粥,现在是面条、油烙饼;联合收割机代替了镰刀手割、肩挑、背驮,姚村人直起腰,开着车,开始过河游邙山二帝公园了。

赵振业是在黄河岸边长大的。对黄河有着特殊的情感,一旦有机会,他都会去看黄河。看到黄河,他就会想到《黄河颂》。在一阵阵雷鸣般的怒吼声中,一团团水雾升腾。不见飞瀑,不见深渊,眼前只有黄色的巨浪铺天盖地而来,翻腾、撕咬,异常狂暴……黄河有内堰与外堰,是真正的地上河。在堰内农民们也种上了庄稼。黄河古河床几经改道,饱经风霜的黄河人几经大的迁徙,辐射到全国各地,形成今日的“雄鸡高啼”的格局。可是,那种黄河文化、黄河民俗、黄河文明、黄河风情始终保存。

黄河北岸的大堤是一条苍老而浑厚的土堤,上面长满青草和绿树,如巨龙逶迤东去,阅尽两岸黄河儿女的春秋。据说这大堤始建自明朝,一代一代人为它加高,加厚,修修补补,让苍老中有新意,黧黑中见褐黄。在它的界定内,黄河从远古流向今日,尽管也有暴虐,但作为中华文明的摇篮,带给炎黄子孙的却不乏灵性与豪放。

沿着河堤走,赵振业最为感动的是黄河岸边的沙柳。沙柳长不高,但生命力极强;它柔软,但不失筋骨。它平静地在荒瘠的土地上生长。

赵 姓 家 族

据家谱记载,赵姓家族是明代初年间由山西迁至原阳县姚村的。到赵振业这辈,已是赵家第21代了。

赵振业的曾祖父叫赵耕云,兄弟五个。后世名讳按金、木、水、火、土排序,赵耕云排行第二,属木。他有四个儿子,长子书林、二儿子书楼、三儿子书檄、四儿子书柜。排行老二的赵书楼就是赵振业的祖父。一家四兄弟,是一个殷实的大家庭。

赵书楼娶司姓女子为妻,1920年生下一男孩,即赵振业的父亲,取名赵荣宾。不幸的是在赵荣宾一岁左右时,赵书楼英年早逝,年仅20多岁。

赵荣宾幼小丧父,因家庭经济每况愈下,书仅念至初级师范肄业,不得不回家种田。他是一个庄稼活的好把式。为逃避国民党抓壮丁,就到村子里的小学校任教,从此成为一名乡村教师。他还喜欢唱戏,是村里戏班子的热心张罗者和司鼓,他常拿出自家的粮食为戏班子换服装或乐器。

赵荣宾是一个忠厚善良的人,教书认真,待人和气,始终是一张笑脸,从不与人争执;鼓励学生,劝说家长,深得学生和家长尊敬,常被评为模范教师。

1957年,赵荣宾被打成右派,遣送回家接受监督劳动,顶着莫须有的罪名,过着另类日子。

还好,雨过天晴,1963年摘去了“右派”帽子的赵荣宾又回到了三尺讲台,直至1990年卧病。他是三代姚村人的启蒙先生。

2000年,赵荣宾去世,享年80岁。得知先生去世,姚村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据他的学生卞文河介绍,“赵老师是公认的好老师,知书达理,人缘关系特别好,经常做公益事业,姚村的男女老少都很敬重他。他去世的时候,全村人都自发来到他的灵堂前吊唁,他的学生有的从外地赶来为他送行。村里的村长、书记都参加了追悼会。人数之多,场面之大,创下了姚村丧事之最。”

赵振业回忆说,父亲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虽然从未打骂过他,父子之间也很少对话,但淘气甚至野性的他却十分惧怕父亲。为了供他读书,父亲宁愿去学生食堂就餐。父亲是教师,却没有辅导过他一次功课;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却没有为他改过一个“倣”。父亲忍受着被打成“右派”的屈辱,却从不向儿子流露。父亲晚年患病的十年中,从未向儿子提出任何要求。

在赵振业心目中,父亲是山,赐予他不屈和坚强的性格;父亲是海,给予他博大宽广的胸怀;父亲是灯,照亮他前行的道路;父亲是书,告诉他人生的意义所在。

父亲去世时,赵振业把脸长时间地紧贴在他的面颊上。明月不归赴偏乐,白云愁色满苍悟。

而对于未能为祖母送葬,赵振业一直心存内疚。祖父去世后,家里兄弟多,因祖母精明能干,成为赵家的内当家。她默默忍受着青年丧夫、孤身育子的痛苦,操持着日渐惨淡的大家庭,直到1940年,四兄弟分了家。那时,赵振业才3岁。一家4口,就靠赵荣宾的薪水和地里的收获生活。赵振业回忆说,祖母性格刚强,十分勤劳。一个小脚女人,不分寒暑,总是姚村起得最早的一个,拿着杈子去拾粪。每天天刚蒙蒙亮,勤劳的姚村人下地时,她已经绕着村寨走了两圈,拾过两杈粪回家了。她终日守在地里,不是给棉花打杈,就是翻红薯秧。在田里收庄稼累了就坐在地上继续收割,权当休息。

赵振业那会儿虽然年纪不大,但他还是能感觉到祖母对祖父的眷恋,她心中深埋着失去丈夫的无限悲痛。舅爷孩子多,生活不大富裕。每年春节前,赵振业和堂弟赵振学总要受命抬上几十斤小麦送到舅爷家去。祖母平生最疼爱的两个人是儿子赵荣宾、孙子赵振业。她无时不在关注他们俩的安全。从记事起,赵振业就一直跟奶奶睡。他整天像野马一样在外边疯玩,晚上躺下来就喊腿疼。祖母总是拖着疲惫的身体为他揉腿直到他入梦。一次赵振业出疹子,反应很厉害,祖母十分害怕,连着三天三夜守在床边,担心魔鬼把他带走。她相信习俗,为赵振业认下不少干爹干娘,认为这样会迷惑魔鬼辨认不出谁是赵振业。姚村距郑州仅40里?[2]路,距新乡却达百里。祖母坚持不许孙子去郑州上学,因为去郑州要过黄河,不安全。赵振业只好去了新乡。

赵振业自去新乡上初中后10多年里,和祖母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