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取课题的事也很多。曾经有一个很大的项目,当时我是评审组组长。上面感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高校没有必要干这个事,很多人说高校不能搞型号和项目。第一天开幕式我就说,高校技术很强,项目也能做,不是说全部去干项目,以教学为主,研究院所和工厂可以干,但是高校有特长,也可以干。再一个,原来西北工业大学历史上就干过,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别的地方还没有开始,现在把这个项目放在这里显然是合适的,对国家也有利。从国家角度考虑,就算我不是西北工业大学的人,我也会这么讲。后来终于争取到了,出乎大家的意料。
从总师到教授,从搞技术到做学问,我的身份有了很大的转变,反而觉得自己的责任更重了。虽然身份不同了,但我仍然热情不减,教书育人本是我父亲的终身信仰,如今我也在做,心中不免欣慰,也算子承父业吧。
我应邀参加了国内很多高校的报告会和讲座,受我影响的人也不少。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飞行器设计专业的博士胡铃心就是其中一位。
2000年9月19日,我受福建省委“院士家乡行”活动邀请参加电视台节目录播,与一些爱好航空航天的青少年学生座谈,其中就有胡铃心,他当时正读高二。起初见到我他显得非常激动,看出他是鼓足勇气来的,他向我问了很多关于飞行器的问题,我一一作了解答。他对航空知识的熟悉及对航空的热情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第二天,我参加另一场活动时,告诉大家,我在福州遇到了一名非常优秀的中学生,说的就是胡铃心。第三天,胡铃心跟随母亲一道来见我,并送上万字的《卓越非凡的超级客机》创新方案,这个方案令我非常震惊和赞叹。后来我送给他一架亲笔签名的“飞豹”模型,并建议他报考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飞行器设计专业。他对航空非常执著,听说他高考终于如愿以偿,在后来航空专业的学习中如鱼得水,成绩斐然。
当然,我举这个例子不是让所有人都去报考航空,也不是让大家都崇拜我,把我当成偶像,而是让大家树立目标和理想,并为之努力奋斗。
大学生们最爱听我讲这些故事。从“风筝为什么会飞”等简单生动的事例,到专业性很强的航空航天方面的知识,我力求用深入浅出、饱含激情的报告,用自己学习和工作这么多年最深刻的体会告诉同学们:成功固然是我努力奋斗的结果,但也离不开国家的深切关怀和爱护,离不开同事和朋友们真诚的鼓励和帮助。希望同学们能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时刻都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重,走好人生每一步路。
我经常告诫同学们: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希望同学们明白这个道理,珍惜生活中的每一天。我觉得一路走来,有四点感受十分深刻。首先,要善于把握机遇。机遇难得,碰上它就要有能力把它抓住。但这种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要靠我们后天刻苦锻炼。人这一生不可能事事顺心,所以,我们既要能在顺境中不骄不躁,稳步前进,又要能在逆境中成才。其次,一定要勤劳勇敢,奋发学习,勇于冒险,不怕失败。第三,要重视团队的力量,有集体荣誉感,用团结协作的精神,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个人的智慧再高、力量再强,毕竟有限。第四,要牢固树立远大志向,并为之不懈奋斗!
最近我感觉年轻人有一点儿变化。刚当院士的时候到学校讲课,当时的学生和今天的不太一样,过去的学生对我们艰苦奋斗的故事反响强烈,现在的学生喜欢听我讲技术:飞机怎么先进,哪些技术应该掌握。
随着社会经济体制和人们思想道德、价值取向的转换,让年轻人过分看重技术、经济、生活,对过去一些好的传统兴趣不大,这是不是也是个问题。我没有答案。最近我感觉越来越担心,跟今天的年轻人讲“飞豹精神”,人家还愿不愿意听?
技术水平是很重要,汽车洋房都很重要,但我们发展不能只奔着金钱,享受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欲望的满足往往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幸福和满足感。我们的确应该在今天的教育中弘扬一种传统价值观——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幸福?幸福感绝不是来自金钱或者物质的满足,完全是因为人们内心对自己人生的衡量尺度不同。
另外,从学习这个角度,我总结了几句话,第一,人一定要一辈子坚持学习。周总理告诉我们,要活到老,干到老,学到老;第二,学习要从需要出发,但是只到这个层次还不够;第三,学习要变成习惯,不完全是需求。学校不可能什么都教你,出去以后也会碰到不懂的东西,所以现在就要老老实实,立足自学成才。
另外一个,学习要有兴趣,这样工作才能专心。过去我当总师兼所长的时候,针对很多人来所后对分配的专业兴趣不高,我制定了一条“土政策”,来到所里的年轻人对专业可以有三次选择机会。我认为如果他对某些东西比较有兴趣,基础又比较好,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允许他选择其他专业;否则,自己不感兴趣,前途毁了,国家也受损失。政策实施以后,还真出了这样的人才。
在西北工业大学讲学的时候,我跟校长也提过类似的建议。报考不是一锤子买卖,进了学校以后,学校应给学生一个机会。比如我进了航空系,我觉得航空不行,想要到其他系去,可以允许他选择一下。西北工业大学也实施了,学生可以在入校后转学、转系。这些应该是可以放宽的,不应该限制得太死。应该考虑到他发展的前途在哪里。志愿填错了,难道还要让他错一辈子?
还有出国的问题。好多人都反对年轻人出国,说他们好高骛远。我说这么批评有片面性。我们自己培养的学生,当然希望给国家做贡献。我们知道,培养一个大学生需要很多钱,但是如果有条件出去,我是支持的。出国深造,从长远看,百分之六七十的人会回来的,留在国外的毕竟是少数,就算他留到国外,隔几年回来一次也会带回很多技术和经验。关键是要有一颗中国心。
我经常跟学生、同事这样讲,当然有时候也会得罪人。这些都是年轻人比较关心的。我经常拿“飞豹精神”作例子解答他们的问题。我还常举“规范”这个例子。明摆着是违反国家标准,只要对国家有利、对将来有利,就敢冒险转轨。做这个决定,是要承担很大风险的,否则我完全可以很轻松地当这个总师。但反过来说,如果不违反规定,那这个飞机出来后,性能各方面都不会太好,还是我背包袱。大家冒险,定下来,就这么干,结果真的还成了。
温馨晚年
20年来,如果说有过什么顾虑的话,就是我当初接这个任务的时候有点冒失。不是说我不该接,这个事完全应该干,这条信念还是很坚定的,没有动摇过。但是从个人角度看,相当冒险。
这么多年,我对家庭、孩子都照顾不上了,万一失败以后的结果也不能多想了。如果型号画的是个失败的句号,将来航空史里就会有一句话:“飞豹”的设计是失败的,它的总师姓陈。
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坚强的后盾,我说这句话简直就是真理,这点我有深刻的体会:没有我爱人,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文化大革命”当中她和孩子受的苦比我多,我只是内部软禁,一年多没有回家。他们在外面要忍受来自群众的歧视,精神压力大,比我苦。
这么多年我们感情特别好,这都是缘分。
我在家基本是不管事的,三个孩子出生时我都不在她身边。她很坚强,都挺过来了,而且这么多年非常勤劳,一门心思把家弄好,把孩子和我照顾好。我不会做饭,熬稀饭还是后来才学会的。她从来不让我做家务,我也习惯了,除了工作就是学习,回到家一有时间就看书。家里的事全是爱人和孩子他们去管。几个孩子都是靠自己自立、自学成才,他们非常争气,哪个都没让我操心,他们也从来没跟我提过什么要求。但我对自己身为儿子、丈夫、父亲都不太满意……
人到晚年,什么名利、钱财我都不在乎。虽然忙碌,但是觉得有生之年国家还需要我,我还能为国家做点事,也不算虚度了。
王士珍:
老陈作为丈夫,我可以给他打满分。他对家庭、对子女和我都没得说。还有他对父母的孝顺也让我非常感动。
老陈有时候问我,你满足不?我总是说,满足得不得了!因为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都这么懂事、有出息,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们两个人心态都比较平和,任何时候都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截或高人一等,孩子们也是这样。我们教育孩子从不刻意要他们怎么样,只在必要的时候告诉方法,培养孩子不依赖人。孩子们从小就知道,爸爸看书、工作的时候不能去打扰。自己的人生路要自己去走。
陈冰:
闲暇时,爸是一个对生活充满兴趣的人。做了院士以后他空闲时间多了,一回到家就跟我妈说说笑笑的,逗我妈乐。爸现在也研究做饭,还向我爱人请教,因为我爱人饭做得特别好。爸最拿手的是做早餐,蒸虾皮鸡蛋糕,牛奶煮麦片,然后再配点别的,外加卤豆腐干。这是他常做的老三样。
奶奶在的时候,爸爸经常帮她理发,哪儿不舒服了,也是我爸按时给她贴膏药。奶奶老了以后有点糊涂,但爸爸妈妈对她非常耐心。爷爷和奶奶的骨灰现在都在阎良的公墓。每年清明爸妈都要去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