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伸手,抓住了少年的紫金面具,在即将揭起面具的一刹那,被少年伸手重重推开。
美希整个人飞起,摔出老远。屁股着地,重重摔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痛得她当场龇牙咧嘴。
少年直起了腰,紫金面具已然牢牢贴在脸上。他看着趴在地上的美希,摇头道:“你不该这样!”
他的声音中,隐含着从未有过的愤怒。
少年转身离开,美希一骨碌爬起,追了过去。
“喂,你……对不起!”美希冲他的背影鞠躬。
少年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更快,眼看就要走出镜厅大门。
“喂——”美希冲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很抱歉,刚才是我鲁莽了。但愿你没有真的生气。”
少年终于停下脚步,半天才转身,看着美希,用波澜不惊的声音道:“真正的淑女,是不会喊别人‘喂’的!”
“哈——”美希笑起来,“你不肯说名字,我当然只能喊你‘喂’了。如果你肯说自己的名字,最好还有身份来历什么的,我保证以最淑女的语气来喊你。”
“关于我的名字来历……如果真的想听我说实话……”少年看着美希的眼睛,慢慢道,“那就以真正淑女式的姿态,穿着水晶高跟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走出三十步以上!”
“这个……”
“难道你想真的输给真雅?”
“好!不就是学淑女走路?有什么了不起!”美希伸出一根指头,严肃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少年的语气,不容置疑。
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盛水的易碎瓷碗换作了银碗,不知多少碗清水泼在了脚下,镜厅内很快“水流成河”。除去极个别“不怕水”的机器人,其他机器人全都惊慌地跳到了桌面上,心惊胆战地看着脚下成片的水面,哆嗦着抱成一团。
还有头顶的硬皮《百科词典》,因为飞出去后对机器人的“杀伤力”太大,索性换成新鲜蛋糕。新烘焙的蛋糕流水般地送入镜厅,一块接一块地全都掉在了地上,落入水中。其状惨不忍睹。
门口传来哧哧的笑声。
美希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蛋糕泥”,甭说“淑女”了,也许平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连水晶眼镜都不知摔到哪里去了,美希站在原地叉腰怒喊:“你是来故意看我的笑话吗?哈,我做了十六年的假小子,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蜕变成真正的淑女!”
从早练到晚,她简直就想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不仅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坐在一堆“蛋糕泥”中,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都说烂泥扶不上墙!如果你把自己当作一摊泥,那你永远都只能成为真雅这种卑鄙女孩眼中的笑话!”面具少年的声音。
美希一下子站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对方又吩咐了众机器人:“把她洗干净,重新装扮了,送到音乐厅!我要用最优雅的古典音乐,让她接受全新的魔鬼训练!”
白色的三角架钢琴,琴键在自行“跳跃”,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在钢琴上弹出舒伯特、贝多芬、莫扎特等人的著名舞曲。
曲声悠扬,感情澎湃,就像真正的钢琴家,穿着隐形衣坐在琴凳上现场演奏。
“这架钢琴内部有全套机器程序,输入了我亲自弹奏的几首华尔兹舞曲。”少年这样解释。穿着精工制作的燕尾服,拉着穿同样白色礼服的少女,在铺着红地毯的大厅内,优雅地伸出手来。
他不仅是位出色的钢琴师,也是位出色的舞蹈老师。
从零起步,让怀中的美希竟然也能跟着他的舞步“亦步亦趋”。
“你只是缺少一种感觉。”少年低头道,“在古典音乐舞曲的旋律中,寻找并体会真正淑女式的优雅。”
四面墙,四个大屏幕,四个一模一样的影像——一对虚拟人形少年男女的双人舞示范。
水晶眼镜灿然生光。美希闭上眼睛再睁开,在少年的怀中,随着音乐的旋律,突然一个优雅的旋转。正如影像上的优雅示范。
“极好!我想你已经找到感觉!”少年赞叹。
“我想我很快会成为真正的淑女!”美希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叫,而是微笑——淑女式的微笑。
少年几乎喝彩,终于还是没有“失态”。在音乐的旋律中,继续踏着“严格又潇洒”的舞步。
墙壁上的虚拟影像在继续。红地毯上的一对少年男女,亦是在古典音乐的旋律中,一圈又一圈地“优雅”旋舞。
5
十天后。
仍然在镜厅,穿着白色礼服的优雅身影,迈着天鹅般的步伐,在长长的大理石地面上走了两个来回。
“美希,你简直创造了奇迹!”面具少年赞叹,“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判若两人!”
华服淡妆的美希,在音乐与舞蹈的熏陶中,已然和十日前的自己判若两人。此时此刻,纵然戴着眼镜,也有着童话中公主般的优雅美丽。
“送给你。”面具少年一直藏在背后的一只手伸出,是一朵璀璨夺目的钻石花。
美希瞪大眼睛,不由得惊叹:“哇,好美!”
最纯净的钻石做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组成一朵最“璀璨”的玫瑰花。花柄是白金所制,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呈复古发簪样式。
少年将钻石花小心别在美希头顶上,倒退几步,看着她怔怔地发呆,喃喃道:“如果摘了眼镜,会更完美。”
美希苦恼道:“可是摘了眼镜,我什么也看不清。”
“这个问题会在舞会前解决!”少年一把拉住美希的手,走出了镜厅,继续道,“真正的淑女,不仅在于行走时的优雅仪态,也在于无可挑剔的餐桌礼仪!”
长长的餐桌,银质的餐具,全套的刀叉,众多机器人仆人侍立。
“我已经成功走出了五十步以上,你说过的……”美希还没说完,被少年的手势打断。
“我说到做到。”少年说,“我们现在,一边学习餐桌礼仪,一边说我的来历。”
红酒羊排、柠檬鲑鱼、乳酪蛋糕、彩色沙拉、水果布丁……一个个穿着宫廷仆人制服的机器人,奉上真正的盛宴。
有女仆在美希耳边轻声细语做着提示,面具少年亲自做示范。
“关于我的名字和来历,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丧失了全部的记忆,包括我的名字。”少年优雅地切着一小块羊排,以真正的贵族姿态,将羊排送入口中,“当我醒来,就是在这个地下宫殿。没错,宫殿建在隐秘的地下。这些机器人跑来喊我‘主人’,说他们是我的忠实仆人。我却什么也不记得,我很快发现根本不可能从我的机器人仆人口中知道什么,他们是以最高明的科技输入全套指令,以最完美的机器人执事姿态,做我最忠实的仆人。仅此而已。”
“宫殿”中应有尽有,每日不亚于欧洲王室标准的饮食,由机器人仆人在外采办。他苏醒过来很长一段时间,却只能像瘫痪的人类一样躺在床上。枕边是一个小小的白金礼盒,盒中是一朵最纯净的钻石玫瑰花。钻石花让他怦然心动,却怎么也忆不起过往。过了很久才慢慢地站起,像普通人类一样在宫殿中行走。
又过了很久,他凭自己的力量制作出一对机械羽翼,终于“飞”出了宫殿,在火星上的天鹅城,幽灵一般地飞行。
也许是“天性”,他不喜欢接近人类。很长一段时间,天鹅城几乎没什么居民知道他的存在。
“我是谁?我到底来自哪里?为什么根本忆不起过往?”很多次,他隐身于黑暗角落苦苦思索,却想不起半点儿,没有半点儿线索。
直到一个雨夜,和平常一样,他像个幽灵一样在天鹅城夜空飞行,看到一个骑车少女,怀中抱着高科技雨衣,自己却被浇成落汤鸡,衣着邋遢,眼镜又大又丑——看上去实在不起眼。
直到少女摘去眼镜……
面具少年也许永远记得那一霎——一道闪电照亮了少女的脸,没戴眼镜的脸……
看到她的脸的一刹那,胸口就像被无形的铁锤重重一击!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他苏醒以来,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不由得一声惊叫,然后是少女滚落泥沟中……
匆匆一见,很快离开。纵然忆不起过往,他仍然下定决心真心帮助这个“眼熟至此”的“神秘少女”。
“你帮我,是想探知你的来历?可我想我真的没法帮你。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美希摇头。
“不,我不是你想的这样有目的性!”少年冷冷回答,“我帮助你,只因为我希望能够帮到你!”
晚宴的餐桌上一片静谧。
“美希,你现在比真雅更美。只是还欠缺少许淑女礼仪式的火候。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在一个多星期后的成人礼舞会上,‘舞会公主’,非你莫属!”少年继续道,“当然,你不会戴着眼镜参加舞会。你的眼睛,是眼角膜出了问题,我已经研制出一对仿真眼角膜——非移植,只是暂时贴在眼睛上,足够让你以最美丽优雅的姿态度过一个最盛大的舞会。”
美希望着少年面具后的瞳孔,突然笑了。不是以往的男孩式大笑,而是真正淑女式的微笑。发上的钻石花璀璨生辉,她优雅地微笑道:“相信我自己,也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