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少年吓得魂飞天外,以头杵地声声入耳,哀告连连:“小人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以后再也不敢了!英雄有好生之德,放了我吧!”
尹祥熙也不愿轻易伤及人命,便拿眼一溜黛玉。
湘云叹了口气:“尹公子,既然已经给了他教训,便放了他吧。”
紫鹃忙道:“姑娘说放了你,你出去以后可不能提半个‘林’字,若我家姑娘名声有损,你可仔细了!”
轻薄少年连连叩头,答应不迭。尹祥熙这才松开脚,命他们滚出林府。
黛玉拉着湘云向尹祥熙敛衽为礼:“多谢尹公子搭救!”转头又叫怀安,“怀安大哥,劳烦你将尹公子请到前面款待。尹公子男女有别,恕黛玉不能奉陪了。”说着又是一礼,拉着湘云转身回房去了。
尹祥熙暗自叹息,当日看这林姑娘对那龙天逸是何等亲密,见了自己竟如此疏离?可见自己福薄。转身黯然离去,也并不随怀安去用茶、吃饭。
这一次自己是赶巧碰上,给黛玉解了燃眉之急,此时龙天逸不知身在何方,黛玉一个孤身女子,倘若在遇到类似的事,岂不是吃了大亏?心中到底放心不下,便在附近租了一个院子,就近保护黛玉,这也是他的痴心之处。
湘云见黛玉似乎与那尹公子是旧识,不免多问了几句。
黛玉便将佘滟波之事跟她说了一遍。湘云听罢皱了皱眉:“林姐姐,我不是说你心存善念不是好事,只是,我总觉得那佘滟波不简单,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是否真的会就此罢手呢?”
黛玉无奈一笑:“这些事我倒没有多想过。想来时机一到,龙哥哥定会跟我讲个明白的,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林姐姐啊,你还是心思太过于单纯了!”湘云摇头叹息,“人心险恶你又知道几分?我看,咱们这府里不如请几个护院,姐姐这里安全了,龙大哥那里岂不是也少了顾盼之忧?”
请了护院就能安枕无忧了吗?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转眼已是隆冬时节,龙天逸仍旧没有半点消息传来,黛玉的一颗心终日悬在半空,每日也只是强颜欢笑。
湘云见状,提议到寒山寺进香,替龙天逸祈福。
黛玉本不想去,但又不忍驳了湘云的面子,何况湘云自从来了林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该和她出去散散心了,便答应了下来。
腊月十二这天,姐妹二人带着丫鬟,在怀安和几个男家丁的护送下来到了寒山寺。
上完了香,湘云要在寺里逛逛,二人便往后面禅堂走去。
寒山寺里的僧人因了怀安的知会,都回避了,倒避免了不应有的尴尬。
正行走间,忽然听见一阵琅琅的读书声,声音略带尖锐,明显是个稚气犹存的少年。
湘云微微皱眉,一拉黛玉:“姐姐,你听,这声音好不耳熟!”
黛玉因心中惦念龙天逸,并未留神,这时仔细一听,也有些疑惑:“我怎么听着有些像是兰儿?”
紫鹃到底出身贾府,对旧主不免仍旧存有眷顾之情,闻言便道:“我去看看!”
不多时,紫鹃便引了一个青衣妇人前来。
黛玉湘云一看之下,又惊又喜又悲,你道来的是何人?原来竟是李纨!李纨衣衫朴素,头上没有半点首饰,容色也有些枯槁,比起先前分别之时竟像是老了十岁!
李纨见了这二人也是一般悲喜交加,况且当日她亲眼看着黛玉入殓,今天反而看到黛玉活生生站在面前,这一番震惊当真是难以描述。
三人互相诉说了一番离别之情,李纨又把贾兰唤了出来。此时贾兰不过才十二岁,但举止言谈已经颇为老成持重。
细问起来,这才知道,当初李纨母子被王夫人赶出贾府之后,无处投奔,本来李纨还要回娘家暂住一时,但贾兰执意不肯,于是母子二人在京郊租了一处农家小院安置下来。
本来李纨手里还有不少积蓄,可惜没能来得及带出,等他们日后再去贾府之时,反而被门上人赶了出来,只好变卖了身边的细软,勉强度日。
后来,听说贾府被抄,母子二人不敢再滞留京城,一路南行,辗转来到了苏州,却没有料到竟能和黛玉湘云相遇。
李纨道:“我们被赶出贾府之后,宝妹妹曾经找过我们,送给我们一些银两,要不然我们也难以支撑到现在。可怜她……唉!她那位哥哥这么些年也不知作了多少孽,这四大家族这么些人,朝廷倒第一个拿他开刀!当时风声不好,太太便要叫宝玉休了宝妹妹,谁知宝玉此时倒明白了,执意不肯……”
黛玉默然无以为应,湘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劝慰几句而已。
若依着湘云的意思,该把李纨母子接进林府中去;黛玉仔细想了半晌,微微一笑:“照理说,受人点水之恩须当涌泉相报,大嫂子当日拿出梯己要琏二哥送我还乡,已是莫大的恩情。只是,兰儿这孩子若无一番磨砺,他日怎能成才?云丫头也别多心,大嫂子也别多想,你们母子我自然会妥善安排。”便命怀安在乡下买了一所不大的院落,整整齐齐三间瓦房,隔了两日便把这母子二人接了过去,除了偶尔过节派人送些礼品,竟没有银钱接济。
眼看的年关已近,王嬷嬷偏偏又卧病不起,于腊月二十六那天驾鹤西去。黛玉伤心不已,忙着敛葬王嬷嬷,这个年也没好生过成。
转过年来,便有消息传来,说是贾史王薛四家互相勾结为祸一方,已经择定了秋后将首恶处斩,其余帮凶有监禁的,有用刑之后准许重金赎回的,还有无甚大罪过的打了几板子就当堂释放的。
黛玉得知之后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转眼进了二月,快到黛玉生日了,湘云李纨极力张罗,要好好给黛玉过一个生日,也好冲淡她的愁绪。
二月十一这天,雪雁欢天喜地地跑到黛玉跟前,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问道:“姑娘,你可知道什么人给你送礼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