謂做長老者。本是替佛祖宣揚法化。貴乎潔己身心。臨于大眾。凡所有之事。當質直無偽。盡己之至誠。不可揀擇其利害。以分其心。此事在我以至誠之心行之。理應如此。若論事之成與不成。一有定數。雖在古聖先賢。尚不能必使之而成。吾何能苟且而強成乎一尺水一丈波。令人下脚不得。若說是容易話。却行不去。真箇措置人于不可奈何之地。
此篇要人尚清廉。而勿為虗飾也。
辯公曰。佛智住[鹵-※+夕]禪。衲子務要整齊。惟水葊賦性冲澹。奉身至薄。昂昂然在稠人中。曾不屑慮。佛智因見之呵曰。奈何藞苴如此。水菴對曰。某非不好受用。直以貧無可為之具。若使有錢。亦欲做一兩件皮毛。同入社火。既貧固無如之何。佛智笑之。意其不可強。遂休去(月窟集)。
慶元府育王寺佛智裕禪師。吳楚王之裔也。嗣圓悟勤禪師臨安府淨慈水菴端一禪師。婺州馬氏子。嗣佛智裕禪師。南嶽下十六世。謂佛智和尚住西禪時。相隨衲子俱要威儀端肅。衣帽整齊。惟獨水菴一人。所賦之性。本冲虗而澹泊。奉身至薄。其志氣昂昂然。在稠人眾中。不自輕屑。亦無憂慮。昂昂者。高舉自如之貌。佛智見而呵之曰。奈何藞苴如此。藞苴者。中州人謂蜀人不遵軌轍也。水菴對曰。端一非不好受用。直云總是箇貧字。無可以為之得具齊也。此一貧字大有主宰。若使我有錢。也好去做一兩件皮毛。同入社火。也好隨羣逐隊。既貧固無可奈之何也。佛智聞而笑之。意知此人不在外貌上著脚。不強使為之也。遂乃休去衲僧家宜其念念在道。如救頭然。豈有閑工夫。去裝點者速朽之具。
此篇言制妄想。須覺照之力也。
佛智裕和尚曰。駿馬之奔逸。而不敢肆足者。銜轡之禦也。小人之強橫。不敢縱情者。刑法之制也。意識之流浪。不敢攀緣者。覺照之力也。烏乎。學者無覺照。猶駿馬無銜轡。小人無刑法。將何以絕貪慾治妄想乎(與鄭居士法語)。
先用喻明。謂駿馬之性追風可及。而不敢肆足奔逸者。由有銜勒韁轡以禦之也。小人最剛強橫暴。而不敢恣縱情欲者。由國法典刑以制之也。人之意識如暴流猛浪。而竟不敢攀引妄緣者。由覺照之力也。烏乎。學者時中若無覺照。實如駿馬無銜轡。如小人無刑法。復將何以絕諸貪慾而治諸妄想乎事理雙彰。無不入妙。但時中有幾人能覺照者。欲得不負古人。完全自己。何異星中揀月。
此篇言住持之本末。惟道德仁義。推而廣之。以完佛祖之道也。
佛智謂水菴曰。住持之體有四焉。一道德。二言行。三仁義。四禮法。道德言行。乃教之本也。仁義禮法。乃教之末也。無本不能立。無末不能成。
此節先舉四法為要。謂作住持之大體有四法焉。一道德。二言行。三仁義。四禮法。道德與言行。乃教化之根本也。仁義禮法。乃教化之枝末也。無根本何以立乎身。無枝末烏能成其事。
先聖見學者不能自治。故建叢林以安之。立住持以統之。然則叢林之尊。非為住持。四事豐美。非為學者。皆以佛祖之道故。
此節正明建立之故。先聖見學者無識力不能自治。故建立叢林使身有所歸。又立一有道德節義者為住持。而統理之。使學者性有所狥。然則叢林眾中之所尊。非尊為住持之人。要飲食衣服臥具醫藥四事俱豐美者。非獨為學者作受用也。總皆為欲人行持佛祖之道。故尊之備之也。
是以善為住持者。必先尊道德守言行。能為學者。必先存仁義遵禮法。故住持非學者不立。學者非住持不成。住持與學者。猶身之與臂。頭之與足。大小適稱而不悖。乃相須而行也。故曰。學者保於叢林。叢林保於道德。住持人無道德。則叢林將見其廢矣(實錄)。
此節方乃勸修道德。是以善能為住持者。必先要尊崇道德。謹守言行。善能為學者的。必先要懷存仁義。遵依禮法。故住持人若無學者佐佑。如孤掌難鳴。豈獨能竪立耶。學者若非住持教化。如根苗不雨。豈自能成就耶。住持之與學者。相須而不離。須者。資用也。如人身之有臂。頭之有足。大小相適相稱而不逆。乃相資用而行也。故曰。學者所保守者叢林。而叢林所保守者道德。住持人若不敬存道德。謹守言行。叢林將來必見其廢矣如嫋如縷綿綿不絕。只要持循道德。秉權據令者。寧不愓然于衷乎。
此篇言生死乃人之大患。當預為處置可也。
水菴一和尚曰。易言君子思患而預防之。是故古之人思生死大患。防之以道。遂能經大傳遠。
此節言古人念念思道。謂易經水火既濟卦云。成德君子心中時時慮患。而預先防之。是故古之人思念生死乃吾人之大患。故將聖人指迷之大道。念念于心為之隄防。故所經濟必大。所傳持必遠。
今之人謂求道迂濶。不若求利之切當。由是競習浮華。計較毫末。希目前之事。懷苟且之計。所以莫肯為周歲之規者。況生死之慮乎。所以學者日鄙。叢林日廢。紀綱日墜。以至陵夷[真*真]沛。殆不可救。嗟乎。不可鑑哉。
此節言今人時時競利。今之人則不然。謂求道甚迂遠極曠濶。難以應目前衣食之急。到不如求其財利尤為切當。由是奔競成習。侈其浮費。用之奢華。計較于毫釐細末。只圖眼前之事。而不存大計。第懷苟求利養之心。得一日便過一日。欲求箇終歲之恒規尚未有也。況有究生念死之慮乎。所以學者見識日愈鄙陋。叢林禮法日益凋殘。紀綱號令日至隳墜。陵夷者。夷。平也。言法道之將頹。如丘陵之漸平也。顛沛流離。殆不可救。嗟乎。有志之士。可不一鑑照之哉古云修德者矜細行。圖治者憂未然。況生死之至重至切者也。人不重其所當重。而返重其所不當重者。迷中之倍人也。
此篇謂學道心要極正。勿涉于偏邪也。
水菴曰。昔遊雲居。見高菴夜參。謂至道徑挺。不近人情。要須誠心正意。勿事矯飾偏邪。矯飾則近詐佞。偏邪則不中正。與至道皆不合矣。竊思其言近理。乃刻意踐之。逮見佛智先師。始浩然大徹。方得不負平生行脚之志(與月堂書)。
言吾昔行脚到雲居時。見高菴和尚夜參云。至道徑直而挺特。勢不近于人情。學者要誠心正意以學此道。勿事矯妄粉飾偏僻私邪。矯飾與詐佞相近。偏邪乃不中正。此皆是人情與至道相返則不合矣。我聞此言。竊思之。甚是有理。乃銘刻于意而履踐之。及至後來見佛智先師。始得于一言之下浩然大徹。皆本于此也。由是方得不負平生行脚之志要知刻意踐之。正是得大徹大悟的根本。多少人聞。過去便置在無事甲裏。如何得徹透。
此篇戒人勿事貪求。恐滋咎累也。
水菴曰。月堂住持。所至以行道為己任。不發化主。不事登謁。每歲食指。隨常住所得用之。衲子有志充化導者多却之。或曰。佛戒比丘。持鉢以資身命。師何拒之弗容。月堂曰。我佛在日則可。恐今日為之。必有好利者。而至於自鬻矣。因思月堂防微杜漸。深切著明。稱實之言。今猶在耳。以今日觀之。又豈止自鬻而已矣(法語)。
臨安府淨慈月堂道昌禪師。潮州寶谿吳氏子。嗣妙湛慧禪師。青原下十四世。謂月堂和尚。其性梗介。為住持日。凡所到之處。只以行持道法為自己重任。不遣發化主。不登謁貴人。指與旨同。言每歲所需飲食之甘旨。一皆隨常住恒產恒規之所得。或多或少隨其豐儉而用之也。衲子有見常住艱難欲為化主者。多却之不許。或曰。佛戒諸比丘。每常晨朝托鉢乞食以資身命。師何故拒絕之而不容耶。月堂曰。我佛在日則可。到今日作此等事。必有好利者。乘其貪圖之固習。廣費信心之重施。必招將來苦報。豈不是使人自賣其身。非是益人。而返為害己。我故不許為緣事也。水菴謂因思月堂防之細微。杜絕漸進之弊。此深而切著而明。唐丘志曰。安居慮危。防微杜漸。此古人憂之深慮之遠。而防之於未然也。吾聞此稱真實之言。至今猶然在耳。若以今時叢林之住持與夫化募者。百計搜尋。又豈止自賣而已哉禪和子是誰敢賣。只好自賣。但不知賣了的物事。將為何用。返思之自有驚心萬斛。
此篇見古人忘身為法。不憚勞苦也。
水菴謂侍郎尤延之曰。昔大愚慈明谷泉瑯琊。結伴參汾陽。河東苦寒。眾人憚之。惟慈明志在於道。曉夕不怠。夜坐欲睡。引錐自刺。歎曰。古人為生死事大。不食不寢。我何人哉。而縱荒逸。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是自棄也。一旦辭歸。汾陽歎曰。楚圓今去。吾道東矣(西湖記聞)。
侍郎姓尤名裒字延之。號遂初居士。問道于水菴端一禪師。水菴和尚引古人為道真切。與尤延之說。昔日大愚芝。慈明圓。谷泉道。瑯琊覺。結伴參汾陽昭禪師。河東即太原汾州所屬地。值冬嚴寒。眾人多畏憚之。惟有慈明志力深廣。念念在道。曉夜不敢自縱。生怠惰想。每常夜坐力究此道。設欲昏睡。即引錐自刺其股。復歎曰。古人為生死事大。日切於斯則忘其食。夜切于斯則忘其寢。我是何等人才。遠不逮古人。而返縱其荒怠。生放逸之心。致使在生之日。自無所益。故無所益于時。至死之後。自無道行。故無以聞于後。實自慚之甚也。及至異時功成業就。一旦辭師歸去。汾陽歎曰。楚圓今既歸去。吾道法亦隨之而東矣昔山東丁寬。學易於田何。一日辭歸。何曰。吾道東矣乘萬里雲。衝大海水。可謂孤風絕侶矣。然千載之下。猶凜然道骨。
此篇教真率為人。不可苟簡自恣也。
水菴曰。古德住持。率己行道。未甞苟簡自恣。昔汾陽每歎像季澆漓。學者難化。慈明曰甚易。所患主法者。不能善導耳。汾陽曰。古人淳誠。尚且三二十年。方得成辦。慈明曰。此非聖哲之論。善造道者千日之功。或謂慈明妄誕不聽。
此節言道無難易而在人。言古為住持者。先尊率己躬。力行此道。凡所當為者。未甞苟且簡略而自生恣縱。昔者汾陽每每歎息像季之時甚是澆漓。學者實不易化。慈明曰不難。所憂者在主法之人不能善為誘引耳。汾陽曰。上古之人。賦性淳素而且誠篤。尚要二十三年工夫。方得成辦此件大事。豈容易耶。慈明曰。此非聖賢之至論。若是肯發勇猛力究真參。善能深造此道者。只消千日之功。便自七通八達矣。或謂慈明狂妄虗誕之言。不足以為聽。
而汾地多冷。因罷夜參。有異比丘謂汾陽曰。會中有大士六人。奈何不說法。不三秊果有六人成道者。汾陽甞有頌曰。胡僧金錫光。請法到汾陽。六人成大器。勸請為敷揚(西湖記聞及僧寶傳)。
此節證其靈應而不妄。且汾地近北多冷。有夜立而足破血流者。因罷止夜參。忽有一異比丘乃聖僧也。謂汾陽曰。今會中有大士六人。奈何止參而不說法。言訖即自隱去。過後不尚三年。果有六人成道者。即慈明。大愚。瑯琊。谷泉。法華舉。天勝泰。汾陽甞有偈曰。胡僧金錫光。請法到汾陽。六人成大器。勸請為敷揚獅是獅行。象是象步。安有跛脚驢。能蹈波涉海。跨倒神州耶。
此篇因弟子而顯師家之高尚也。
投子清和尚畫水菴像。求贊曰。嗣清禪人。孤硬無敵。晨昏一齋。脇不至席。深入禪定。離出入息。名達九重。談禪選德。龍顏大悅。賜以金帛。力辭者三。上乃嘉歎。真道人也。艸木騰煥。傳予陋質。炷香請贊。是所謂青出於藍。而青於藍者也(見畫像)。
舒州投子山義清禪師。嗣水菴一禪師。南嶽下十七世。畫水菴和尚幀子。仍請求贊。水菴贊曰。清禪人吾嗣也。其人之孤硬。世無能與敵者。每日只是一齋。無餘食也。脇不至席。惟兀坐也。深入禪定。離出入息。見定之深也。於禪定中有出入息。則不名深定。名聞達於九重。謂天子之居。有九重也。談禪選德。謂召入選德殿中問道也。龍顏大悅。賜以金帛。若有錫即受不為高也。力辭者三。上乃嘉歎。凡屬人君。皆稱曰上。此指宋孝宗也。嘉歎投子為真道人。天子一言。不惟法門有幸。致使草木皆騰煥而發光矣。傳予陋質。復炷香而請予贊。吾無所置啄焉。如子者是所謂青出於藍。而青返過于藍者也荀子勸學篇。青色乃由藍而染。其色返深於藍。弟子學不輟而勝于師。乃後賢勝前賢也會說話者。所謂入室操戈不資餘力。者般手筆。是最不易得的。
此篇謂利生全在得人。非獨力能化也。
水菴曰。佛智先師言。東山演祖甞謂耿龍學曰。山僧有圓悟。如魚之有水。鳥之有翼。故丞相紫巖居士贊曰。師資相可。希遇一時。始終之分。誰能間之。紫巖居士可謂知言矣。
此節明師資道合。佛智先師言。東山演祖甞謂耿龍學曰。山僧有圓悟。如魚之有水。鳥之有翼。此見其得人之相孚也。有水乳針芥之相合。如魚有水者。乃劉玄德得武侯時。雲長翼德皆不悅。玄德云。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願君請無復言。重孔明以曉二人也。丞相張浚字德遠。號紫巖居士。紹興初拜封為和國公。問道于圓悟勤禪師。甞為贊曰。凡師資之相可相得授受相應。可謂千載之奇逢。而不多遇。如雲龍風虎之一時也。始終相契有一定之素分。是誰得而間隔之哉。紫巖居士可謂知人之言也。師資者。師乃人之模範。為人之長。訓物之規。資者。助也。助發己身之行業。又師以道傳于弟子。弟子資學於師。非即謂師徒也。
比見諸方尊宿。懷心術以御衲子。衲子挾勢利以事尊宿。主賓交利。上下欺侮。安得法門之興。叢林之盛乎(與梅山潤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