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史上最强日本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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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直江状 (2)

面对上杉家的起兵,家康显得十分淡定。他表示要再派一次使者,去问问清楚对方到底打算干嘛,如果只是误会的话,那上杉景胜本人只要亲自来一次大阪,写一下保证书,这事儿就算是四四六六摆平了。

这倒也不是家康热爱和平,毕竟上杉家跟之前的前田家和浅野家不同。他们的军队在一代军神上杉谦信的带领下,在战国乱世中历经千锤百炼,绝非轻易就能够降服的。

派出的使者叫做伊奈忠次,并且还带了一封信,信中除了提出上述的两点要求之外,还要求上杉家就为何不来大阪、为何要大造土木、为何要大肆收购武器等问题作出合理化解释,并且还列举了前田家、浅野家的例子,来说明反抗家康会对自己造成的危害。

这一次上杉家的动作是相当的快:四月一日德川家使者出发,四月十四日回信就到了。

但是,这不是一封道歉信,也不是什么保证书,而是一封与家康的指责针锋相对的反驳信。写信人也并非上杉景胜本人,而是直江兼续。

这信是用古日语写成的,虽说那年头日语汉字多,就算没学过日语,把那些个方块字挑出来再揣测一下前后文,估计也能蒙个八九不离十的。但本着还历史真相以及彰往考来的精神,我还是将其原原本本地翻译了一遍,并且译成的是通俗易懂的现代汉语。

信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回信;第二部分则是针对家康的指责所作的解释。

回信内容如下:

本月一日的回信,我已经收到了,也已经非常详细的拜读过了。

最近关于我们上杉家,出现了各种不好的传闻,让内府大人感到疑惑,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就算是靠得很近的伏见和京都之间,也会有各式各样的传闻,那就更不用说我们这种乡下地方了,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大惊小怪,相信不久之后,您也会知道真相的。

首先,有人说我家主公景胜迟迟不肯去大阪,似乎怀有异心,这样的传闻,显然是无稽之谈。景胜公刚刚从越后转到会津不久,而且在太阁大人过世的时候已经去过大阪,并且一直到去年九月才回到领地,如果现在再去一次,那么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处理领国的内政?还要不要处理内政了?

况且,现在刚刚开春,北方大雪封山封路,交通异常不便,您(指家康)若不信,找个知道情况的家伙问问不就明白了?

其次,在您的信中,要求我们写下什么别无异心的保证书,恕我直言,这种事情从太阁大人生前一直到他死后,全国大名几乎人人都做过好几次,再多写也是一样的,某些人以前不也写过好几份么?不是照样被他给轻轻松松地违反了?所以我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花时间。

顺便一提,我家景胜公从来就是以仁义忠厚闻名天下,跟某些朝秦暮楚之辈是不一样的。

虽说我们绝无谋反之意,但是作为内府大人您来说,实在有责任把事情调查清楚了之后再说话,不然会给人留下轻浮毛躁的印象,有损您的光辉形象。

此外,关于您信上提及的那次针对您的暗杀计划破产,实在是大快人心,最后完全按照您的意思解决了,在此对您的光威深表敬佩。

还有,听说大谷刑部少辅为我说了不少好话,对此表示感谢。可是,从制度上讲,作为我家在江户的代言人的,应该是原式部太辅康政。就算发现景胜真的有谋逆之心,他作为一个武士,也应该努力地尽本分将我的意见传递给您,这对于内府大人也是一件好事。然而他并不明白这一点,反而成为谗人堀监物(堀直政)的帮凶,完全不为我家出力。这里希望再次拜托榊原大人,好好判断一下我家到底是忠是奸。

回信部分到此结束,接下来是解释:

第一,关于上大阪一事,刚才已经说过,在此不提。

第二,关于我们收购武器的事情,这让我觉得非常匪夷所思。这世界上,有的人喜欢花花草草,有的人喜欢瓶瓶罐罐,而我们乡下武士喜欢刀枪剑戟又有何不对?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爱好,这纯属个人兴趣问题,又有何值得质疑的呢?

第三,至于修路造桥,这是作为领国之主应尽的义务,现在居然因此被指摘谋逆,实在是可笑之极。我们以前在越国(堀家当时的封地,上杉家以前的封地,也就是越后国,今天新泻县这里)也同样修路造桥,现在还到处留着,这一点堀监物应该最清楚了。堀家搬到越后后,这些工程应该给他们带来了很多方便。那里本是我们的故国,因此,我们如果要踏平堀家,简直易如反掌,何必再大费周折搞什么工程呢?况且,不光是我们,周围各国都在这么干,可堀家唯独抓着我们不放,这明显就是不怀好意。就算我们真要造反,也就只有出兵一路的实力,那么就应该只修一条道,而把其他的道路都给封闭了,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反其道而行。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就来告黑状的人,实在是过于白痴了。如果真的有所怀疑,那就请派人来视察边界线,到时自会真相大白。

至于内府大人曾经提到的,若是不来大阪便将我们如何如何,这种如同胡说一般的事情,我们也就听了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了。

今年三月是谦信公的年忌。等到这些事务都处理完毕之后,本来是打算在夏天上洛问候的。为此,现在正在抓紧处理国内事务,如置办武具等等。现在增田右卫门尉和大谷大邢少派使者来说风闻景胜有逆心,如果没有亏心就上洛辨明,据说这也是内府大人的意思。但是真正应该做的,是尽快澄清奸人的谣言,消除这些诽谤的影响,这才是最恳切的方法。哪有因为这个就要急着上洛分辩的?“如果没有逆心,就请上洛”云云,这种处置方式简直就像还在吃奶的孩子,根本没有触及重心。有些真正怀着逆心的人,一旦放弃这份痴想,就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上洛活动,或者进行新的联姻,或者争取新的知行,这种从不改错的人现在很是吃香,但景胜与此无缘。就算心中没有逆心,但值此天下都风传我上杉谋逆之时,若妄然上洛,只怕把上杉家历代武士的名声丢尽。若是不能和谗人辨明真伪,我们将不会上洛。以上所有言论,上杉到底是对是错,应该不需要您多加考虑了吧。顺便一提,景胜家中有个藤田能登守,七月中从本家出奔,先去了江户,然后从那儿上了洛。这些我们都知道。到底是景胜错了,还是内府大人言行不一,相信世间自有公断。

不需再说千言万语,景胜公心中一丝异心也不存在。究竟是否上洛,完全看内府大人的决定了。即使这么待在自己的国内,也已经违背了太阁公给我的任务,违反了几张誓文,没能够有始有终地服侍年幼的秀赖殿。要是再出手成为天下之主,更将难逃恶人之名,一直到末代也洗不清这个耻辱,因此我不会干这种事,敬请放心。但是,要是受到谗人诬陷,被当成不义之人,我却是无法承担的,你想来就尽管放马过来吧。这个时候,什么誓言和约定都没有用了。

我也听说有传言,说有些人借口景胜公心怀逆心,于是在邻国针对会津进行了作战准备,或者调度军队,或者准备兵粮。这些都是没有判断力的表现,我对此不置一词。

本来也打算派遣使者向内府大人说明真相。但邻国的谗人已经说了我们很多坏话,家里的藤田也已经出奔,恐怕您已经认定我们的反叛之心昭然若揭了。如果在这个时候来向您解释,恐怕更会遭到表里不一的诟病。如果以上所说种种不能纠明,那么我们也不会再向您申辩什么了。虽然是那么好一个和好的机会(增田长盛和大谷吉继的调解),但也只能感到可惜了。

我们地处远国,什么事要是被人胡乱推测,那么即使是真实的,也会变成谎言,这应该不用说您也明白。如果您担心我们的事情,那么我告诉您,天下都能明辨黑白。如果您打听一下,自然会得到真相。为了让您安心,我一路写来,用语颇有不敬,但为了让您了解到我真实的想法,还是坚持写了下来。托付侍者转达,谨此敬上。庆长五年四月

总的来讲,这封信不但将家康的要求一口回绝,还指桑骂槐地表示,那个所谓不忠不节不仁不义的家伙不是别人,就是你家康。不仅如此,在信的最后,也摆出了一副“有种你丫就来吧”的挑衅架势,给人的感觉就是赤裸裸的宣战书。

这就是后来闻名天下的直江状。我个人对这封信的看法是:这是比关原战场上厮杀的胜负更加让人感到过瘾的东西。这篇文章,将直江兼续那不屈的意志在战史中的光芒完全绽放了出来。

这段历史之后,一直到今天,已经有了四百多年的历史了。战略的体系,武器的进步,作战移动的手段,都已经到了前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了。不过与之相反,战争科学虽在不断发展,可是作战人员的资质却呈现出一种退化的趋势。所谓文武双全这种概念,已经近乎消失了。

科学的发展虽然丰富了我们的物质,却也贫乏了我们的精神。—哆啦A梦

话说,家康是在手下诸将,以及五大老之一的宇喜多秀家、毛利辉元的代理人吉川广家,还有五奉行中的前田玄以、增田长盛等人的陪同之下,听人读完这封信的。

最后的落款以及作为礼貌的问候还没有读完,下面已经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一片了。

“无礼!太无礼了!”家康突然拍打起坐垫叫嚷着:“老朽活了五十九载,还没有碰上如此的羞辱!”

说着,脸涨得通红。

“兵部!”家康又喊道。

“在!”井伊兵部直政应声而起。

“拿我的刀来!”

“是!”井伊直政从小姓手中接过一把白鞘的刀,恭恭敬敬地捧了上去。这把刀,就是著名的三条小锻近宗。

家康猛地抽出了刀子,仔细端详了起来:“真是不错的刀刃。”

说罢,他直扑庭院里的几棵孟宗竹,就听到“哈!”的一声,但见寒光一闪,其中的一棵就被齐刷刷地切成了两段。

学过剑道的人都知道,拿着真刀切竹子,其实是一件难度非常高的事情,因为竹子本身就具有相当的弹性和韧性,切的不好,震痛双手不说,甚至刀还会反弹回来伤着自己。

家康以年近花甲之龄完成了这一高难度动作,着实不易,同时也从侧面反映了他有坚持锻炼的良好习惯。

但是底下人却并不这么看,当半截竹子掉落在地的瞬间,响起了一阵惊叹:

“好刀啊。”

“不愧是三条近宗,就是能砍。”

更有甚者还直接问起了家康身边的人:“哪儿买的?明天我也去弄一把。”

正在气头上的家康却并不在意,他将刀还给直政后,当众说道:“老夫就决定用这把刀,将会津的不肖之徒杀个干净!”

这便是宣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