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夜色漆黑，马路边的路灯照出几个模糊的身影。
“要不你先找表姐夫借点儿？”孙吉林仰了仰脖子，在刺骨的冷风中做了几次深呼吸，小声征求着周春的意见。
“又去借？好意思开口？你这个站长是咋当的？还不如一名发行员收入有保障。你看你，每月的收入还不够两个娃娃上寄宿学校的费用，真是……”周春蹲在街边，稀里哗啦地插着报纸，话语里充满抱怨。
孙吉林：“不够两个娃上学？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失业吗？
有多少大学生找不到工作吗？两个女儿的花销有多大，你不知道？
再说了，我一直都不赞成把孩子弄到这里来读书，反正都是寄宿。
一个月见一次，还不如送回老家，那里的教学质量比这所寄宿学校好多了。”孙吉林被顶得鬼火冒，成天累死累活的，还得被老婆奚落。再说借钱又不是自己要花。
周春一侧身，背对着孙吉林：“送回老家？你以为我不想吗？
可你的爸妈岁数都那么大了，哪里有精力照顾两个娃？再说了，每次都让我出面，你自己干吗不去呢？”
“叨叨个啥？去就去！要不是小江生病住院花了不少钱，站里这个月工资又晚发了，谁愿求人？你个老娘们儿，就爱显摆。这两天小绿帽正在挖小江过去当站长助理，像他这样能帮上咱们忙的人不多了，要不过两天连铺摊都成问题。”孙吉林一来气，周春也就立即闭了嘴，何况是小江生病需要钱周转。
小江，念到这个名字，周春的心头热了热，脸也有些发烫，站起身耸了几下身子，呼出几口浊气后，心头的暗涛慢慢平复了下去，弯下腰继续插报，头也不抬地甩出句“送完摊我就去”。
眼前的一幕，被常江和贺山看在了眼里。尽管隔着层玻璃，孙吉林的话还是听了个大概。两人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忙着插报的发行员并没留意，孙吉林眼尖，一眼认出了常江。
“常总、贺总，你们咋来啦，这么冷的天。”孙吉林边说话边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看样子冻得不轻。
“吉林，辛苦啦！”常江握着孙吉林那双冰凉的手，感觉像握在了冰疙瘩上，“吉林，分站不是租了站址吗，咋还在大马路上插报呢？”
“常总，我们站里的情况您可能不清楚，贺总是知道的。从这里到分站，报车根本进不去，里面的胡同只够两个人并排过。本来临马路边上的地方前几天有间房空了出来，但价格比现在的租金贵两百多块，我请示吴经理，他没同意，只好继续在路边插报了。”
孙吉林努力解释着。
常江抱歉地笑了笑，没继续过问站址的问题，蹲下身帮忙插报，“看他们的动作，都是老发行员了吧？”
“时间长的干了四五年，短的也就一年多吧。”孙吉林边回答边把一捆没有插完的报纸推到常江屁股下面，示意他当凳子。常江没有坐到报纸上，继续蹲着插报。贺山见状也不好意思闲着，蹲下身一起插报。
“常总，很冷吧？从来没有领导这么早到分站来过，您干吗来遭这份罪呢？”常江没注意，插报的队伍里还有一名女发行员。
循声望去，可不，被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难怪一下子没认出来。
常江笑了笑说道：“遭罪？这么说来你们都不愿意干发行这一行？为什么还坚持着呢？”
“干别的咱条件又不够，回家种地又没出路，就只有干这种力气活儿，图个养家糊口呗。”女发行员的插报动作十分熟练，看来干了不少年头。
“是不是觉得特没前途？”常江环顾四周，看见发行员们纷纷在点头。
“干这一行也有发财的，那得是领导才行。像咱这样的基层员工，也就图混口饭吃。”女发行员说到这里抬了抬头，长江这才发现她看上去很年轻，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听口音像山东人。
“领导能发财？都发些啥财啊？”常江继续着话题。
女发行员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孙吉林的咳嗽声及时卡住了话头，常江也没有继续追问。即便小姑娘不说，常江心里也是雪亮，经过这段时间的摸底，发行行业那点儿潜规则已被他掌握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