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是发了什么神经了?居然知道煮饭了?
三个小菜味道都还不错,竟然比自己平素做的好吃多了。两人都饿得慌,津津有味地将所有菜肴一扫而光。
李欢一直在暗暗观察她,见她虽然哭得双眼微微有些红肿,可是吃起饭来还是决不“心慈手软”。虽然今天被她痛骂一顿,但是,他不想再陷入和她冷战的状态,见她这样穷凶极恶地吃饭,心里倒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她只顾吃饭一言不发,如此也不是办法,他习惯听她像冷战之前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她不开口,就只好他自己打破僵局,他放下筷子,瞅她一眼:“蠢女人,怎么样?我比你做得好多了吧?”
冯丰哼一声,坐在沙发上捂着脑袋:“你洗碗——”
“我就知道你这女人会得寸进尺,形容你这种人叫什么?不知好歹,小人得志……”
“嘿,你是皇帝,你是大人物,你把碗洗了……”
李欢无奈,只好又去把碗洗了。
冯丰看了会儿电视,闷闷地,李欢已经收拾好一切走出来,像往常一样在她身边坐下。冯丰不想理睬他,站起身就走。
右手被拉住,她回头,怒道:“你干什么?”
一卷红红的钞票塞在她手里:“这五千元,你先用着。”
她惊讶地看看这叠钞票:“你哪里来的?抢的?”
“你胡说什么。”
“那你从哪里来的?”她的眼珠子骨碌转动,语气十分肯定,“只能是你昨夜挣来的!你还说你没陪富姐,你陪她们了?”
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粗俗?说这种事跟说喝水吃饭似的,连含蓄二字都不知道如何写?他不好说是又不好说不是,虽然自己还没有,可这钱正是那个有钱女人给的“小费”。不过,他怎好说自己居然要了这笔“小费”?只好不语,恶狠狠地道:“给你你就拿着,废话那么多……”
“可是,你真的陪她们了?”
她不屈不挠地追问,李欢怒道:“你不是希望我做这个吗?可不符了你的心意?”
“可是……”
“可是什么?”
“哼,做就做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该死的色鬼……不要脸……”
他见她愤愤地怒骂,也愤愤道,“我还没来得及,就被赶走了……”
“谁赶你?翻你牌子的两个女的?你一次应付两个富姐?你……或者她们争风吃醋了?”
“你以为在编造宫闱丑闻啊?”他直翻白眼,“那些老女人对我没兴趣,我没行情,行了吧?”
心里不知怎的,似乎隐隐松了口气,冯丰将钱递了过来:“我不管你钱怎么来的,但是,跟我没关系,你不要交给我……”
“自古以来男人都是要养家糊口的,而且,你不说这个时代男人挣的钱都要交给老婆管的吗?”
“问题是,我又不是你老婆……”
冯丰瞪大眼睛,医院里他怒打叶嘉和此刻的言语,让她如此强烈地发现一个事实:
李欢绝非口里说的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冯昭仪了,相反,自始至终,李欢顽固的榆木脑袋就认定——自己是他的老婆,准确地说,是他的小老婆。就如他见到柯然时一样,分明就认定柯然是他的大老婆。
她惊恐地看他一眼,大声纠正道:“李欢,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的老婆,更不是你的小老婆!以前在皇宫里,那个身子是冯昭仪的,与我无关,我是未婚单身女子冯丰,跟你毫无关系,你不要一再毁我名声……”
李欢不耐烦也不想和她继续争论这个问题,将她的手推回去:“我不管什么关系,反正我在你这里吃住,交饭钱也是应该的。”
“不,你不要在我这里吃住。你现在有这些钱了,自己出去租一个房子吧。”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把我卖到青楼,又害我生病,我病都没痊愈又要赶我走,我即便不是你什么人,至少算个熟人吧?有你这样无情无义的?”
“这个……”冯丰想起他昨晚病得那样可怕,自己又有骗他去做“鸭子”的嫌疑,尽管未遂,还是觉得有点亏心,毕竟,那是人格上的伤害。冯丰嗫嚅道,“这个……好嘛……唉,那再让你挤几天,等你完全自己谋生了,就要搬走哦……”
“不用你说我也会搬走,你以为我喜欢这个撇地方啊。”
“嘿嘿,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瞪她一眼,又将钱塞在她手里。冯丰想起自己只有可怜巴巴的五百元了,有了这钱,两人正好可以很舒适宽裕地过到自己领到方案挣的钱了,慢慢地,今年就足以衣食无忧了。
她数出两千元给他:“喂,这个给你,你一个大男人,慢慢地自己出去找事情做,身上得有点钱才行……”
他接过钱:“今后我做什么事情完全自己决定了,再也信不得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了,居然把我卖去青楼,差点就失身给一个老太婆了……”
“哼,要是人家年轻漂亮你就乐意了……”
他细细地盯着她:“冯丰,你也太小瞧我了,即便她美若天仙,要我出卖自己的肉体和尊严取悦她,我也是决不会同意的。这并非风流或者好色,而是男人不能把自己当了猪肉一般摆在案板上卖!我就不信,在这古怪的世界,我就活不下去了!你比我蠢那么多,都能挣钱活下去,我为什么活不下去?冯丰,你给我等着瞧!”
哼,我才不会等着瞧你呢,你发财不发财都不关我的事情。她心里嘀咕,转身进房间,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
她手里正在忙碌的是一个尚未开盘的地产广告文案,是一个客户介绍的,真要做下来了,可以得到十万元创意奖金。但是,竞争十分激烈,她心里也没底,以前也没做过,只是找了很多资料,准备了一个多月也没理出个头绪,眼看做出来的初稿也很平庸,便也不抱什么希望,准备放弃了。
李欢进来,看她正在唉声叹气的。她每次做不出东西来、遇到困难了,都要这样唉声叹气的。他凑过去,见她正要关了工作页面,就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又做不出来了?真是笨蛋……”
“你行,你能干,你来嘛。”
“我看看……嗯……这房子要古典建造?古典是不是古代皇宫那种?”
“没那么高雅!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个荒淫暴君,挥霍无度啊,拿着举国的财力供自己享受,举国的女子供自己糟蹋……”
又来了,又来了!这该死的女人一得空,决不忘记损自己几句。
李欢也不接口,只看着一些附加资料:“……可是,这房子图纸设计有毛病,结构有毛病,取的名字也有毛病,住着不吉祥,而且,那几个字写得好丑,真没水平……”
这些都跟她要做的事情没有关系,管他烂不烂呢,而且,那字好像是电脑字库里调出来的吧?现在许多广告都是这样的。
以前,冯丰遇到问题时,也常常听取他的意见,他学识异常渊博,经常能给她一些好主意,可是,今天冯丰却没有心思答理他。没好气地将他赶出去,自己坐在电脑前,又想了想,将初稿草草整理了,准备E给他们的指定邮箱,算是敷衍一下。
不一会儿,只见李欢进来,拿了一幅大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你干吗?”
“你不觉得我比他们写得好多了?”
冯丰接过一看,尽管她不懂书法,也看得出来,这字写得漂亮极了。想起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也不觉得意外,只道,“人家的楼盘又不叫这个名字,你瞎起劲干什么?”
“我就是觉得他们没水平,指点指点他们……”
“你瞎吹嘛你……”
说话间,李欢已经将她的方案看着,百般嘲笑,指出许多错误。冯丰一怒之下,干脆将这些大言不惭的“指点”全部敲下来,将李欢写的大字也用手机拍下来,一起E了出去,冷冷道:“现在好了吧?把他们奚落一通,钱也不用挣了……”
“反正你也没打算挣这个方案的钱,看着这些没水平还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不如狠狠嘲笑一下,我看着就是不顺眼。”
“哎,不管了,我不懂这个,正式放弃,做下一个方案了,这个我很拿手……”
“蠢女人,一点挑战意识都没有,只拣简单的做……”
“哟,还‘挑战意识’,你哪里学来的新词?滚出去,不要打搅我。再不滚,不要你在这里住了……”
李欢翻翻白眼,又出去看书看报看“电视妖怪”了。
白日梦和神经病
这一晚,冯丰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叶嘉的面孔——那明明就是伽叶!
她将他给自己的名片捏在手里,都汗湿了也不肯放开。上面的电话号码、地址,每一个字都牢牢背下了,她几次拿了手机,很想打个电话过去,可是,却总没有勇气,心里又急切又失落又期待又惶恐,如此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
折腾到快天亮,她才勉强睡着,醒来时,外面的沙发上空空如也,李欢像往常一样,去看这个奇怪的世界,并寻找工作机会去了。
这些日子,李欢去找了几次工作,他眼高心高,找的都是收入很高的金领级别的工作,可是,无论他学识多好,见识多高,舌灿莲花,人家没看到身份证学历证明就只能拒绝他了,其中一个人还说,你虽有才,谁知道是不是逃犯呢,差点要报警的样子。李欢一气之下,整天就琢磨着到哪里去办一套很显赫的假身份证假学历。
冯丰可不敢告诉他九眼桥就有很多假文凭的小贩晃来晃去,但是,那些公车站牌、小报的角落里,经常有这种狗皮膏药广告,等他再熟悉一点,估计很快就找到了。
她其实并不主张李欢这么快就去找事情做,一个跟现代如此脱节的人,起码得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明白这是怎样一个年代,怎样一种世俗观和价值观。
看看茶几上,有他买好的早点,这是他来现代唯一固定做的“家务事”——他习惯早起锻炼,每天五点半就准时起床,说是以前“早朝”比这还早。他到现代不能舞枪弄棒,幸好租屋的小区内有个不大的活动场地,有一些简单的体彩部门出资修建的体育活动设施,说是为了全民健身。这里每天都很多老头、老太在那里“健身”,冯丰从来不去,但是李欢无处可去,也只好很早的时候去那里跑步、锻炼一下,等老头、老太出来了,他早已离开了。楼下很多卖包子稀饭、豆浆油条的,他每次锻炼了,就顺便买回来。
冯丰胡乱喝了点豆浆,啃了几口油条,心里乱糟糟的,干脆丢在一边,茫然坐在沙发上,也不知今天该干什么。
她拿起手机,犹豫半晌,还是战战兢兢地输入了那几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然后拨通,里面,伽叶的声音那么清晰地传来:“喂,你好……”
他的声音,隔了电话传来,依旧温和、熟悉。她不敢开口,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喂,您是谁?”
冯丰依旧没有做声,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端,叶嘉的声音温和中带了笑意:“我猜猜,是不是小丰?”
叶嘉不喜交往,可是每次回国都会有许许多多杂事。为避免被打扰,他的行程都是助手安排接洽的,除了极亲密的两三个朋友、家人以外,他从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可是,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主动告诉这个陌生女子自己的电话,以便于她跟自己联系。
如今,听得电话那端沉默的陌生的小心翼翼,几乎立刻就猜出了她是谁。
冯丰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轻声道:“伽叶,我……伽叶……”
“小丰,我叫叶嘉,不是‘嘉叶’……”
“哦,是这样啊……你是叶嘉……”
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又伤心又失望。他心里觉得莫名其妙地有些难受。
“伽叶,哦,叶嘉,你在做什么?”
他微笑道:“我今天下午两点在C大礼堂有个演讲,你来不来?”
“哦,我可以来吗?”
“你来吧。你进门时,告诉保安你的名字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好吧,我一定来。”
“好的,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似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