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了足足一千年的绿帽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世界上哪个稍微有点血性的男人能忍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心愤怒得要碎了,疼痛得似乎要片片裂开,恨不得立刻杀了叶嘉,灭他九族,将所有人挫骨扬灰。
李欢的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几乎恨不得立刻将这对男女活活掐死。
一向沉稳大方的芬妮也吓坏了,悄然上前几步,死命拉着他,生怕他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冯丰畏缩地偷眼看叶嘉,只见他也死死盯着李欢,目光中也完全是愤怒和怨恨,好像李欢是他天大的仇人。
两个男人都狠狠地彼此打量着对方,如夙世的仇敌,巴不得一下灭了对方,可是,因为彼此旗鼓相当,又不知道该如何动手才好。好一会儿,叶嘉忽然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敌对里清醒了几分,不知为什么,李欢那怨毒的目光太过熟悉,仿佛梦里见过一般。那是噩梦,是纠缠了自己三十年的噩梦,梦里,总是有一个男人追杀自己。他早已对这样的目光、这样的噩梦深恶痛绝,没想到,终于,这一天,竟然由梦境转换成了现实。如今,也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两个男人的神情都那样可怖,而叶嘉,他面上的温和与斯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瞬间,就如换了一个人,如一只即将爆发的猛狮。
冯丰的脑子里一片恐惧和混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里,除了自己和李欢是知情人,知道千年的恩怨以外,其他人都是“现代人”,完全不能理解那些纠葛。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原本就不是李欢的老婆,自己爱的是“迦叶”吧?除了李欢,谁能接受?而李欢,此刻他能接受?
她看李欢要杀人的目光,迦叶血淋淋的尸体又浮现在眼前,血腥味浓得似乎令人窒息。她无法再多想多辩解,只知道再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让矛盾更加激化了。她低了头转身就走。
李欢怒道:“冯丰,你……”
她越走越快,完全没听清楚李欢说了些什么。叶嘉见状,也匆匆出门。李欢愣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自己的妻子,竟然完全无视自己,公然离开了。
仿佛渭水边上的那一幕在重演,可是,弓箭呢?御林军呢?自己,居然再也没有了射杀奸夫淫妇的权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是什么混乱无耻的世道?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芬妮轻叹一声,她一直对这个男人很有好感,此刻,无比同情他的遭遇,暗道一声“好汉无好妻”,也无法劝慰,轻轻拉了他一下,柔声道:“李欢,我们走吧。”
她温柔的声音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魔力,李欢转头看着她妩媚中带了点怜悯的温柔的神色,狂躁的心情沉静了一点儿,可是脑子里还是嗡嗡乱响,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好一会儿,才吸了一口气,抱歉地低声道:“芬妮,今天是你生日,真是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关系的。你如果不想待在这里,可以回去休息。”
他强笑道:“我总要为你庆祝一下。”
芬妮嫣然一笑,一点不问他的私事:“那我们快点,估计晓波他们要等急了。”
包间里,叶晓波和众人正摆好了礼物,花、蛋糕、蜡烛……说笑间,见李欢和芬妮进来,众人哗啦一声,花纸向芬妮头上洒去。
热闹的间隙里,叶晓波悄悄走到李欢身边。他看李欢脸色不好,暗道不妙,莫非他也看见了叶嘉和冯丰?他有点不敢看李欢,暗暗为李欢不平,又为自己的哥哥感到羞愧——无论如何,看见自己的哥哥和别人的老婆在一起,而且这个女人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的妻子,自己还叫她一声“大嫂”——总是令人尴尬的。
他小心翼翼,仿佛自己是罪人:“大哥,为什么闷闷不乐?”
李欢面色阴沉,没有做声。
叶晓波没有再问,一边的芬妮讲了几句笑话,很成功地将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再也没有提起这件恼人的事情。
街上,风冷冷地吹,冯丰深深呼了一口气,心跳几乎要紊乱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叶嘉一直走在自己身边。
叶嘉的声音淡淡的:“小丰,我送你回去吧。”
叶晓波的那声“嫂子”,李欢的那番暴怒,这一切,无不昭示着自己是一个脚踏两船的红杏出墙的女人——这时,叶嘉的心目中,自己会不会是这样的形象?
如一个人被推向了审判台,她心底小小的卑微在狂喊,想为自己分辨,想为自己减刑,不要是死刑,也不要是无期,可是,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才有被“无罪释放”的可能?
她忽然伸出手去,紧紧拉着叶嘉的手,迟疑着:“叶嘉,我们可不可以再找个地方坐坐?”
叶嘉沉默了一下,手稍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拨开她的手,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冯丰死命拉住他的手没有放开,见他的脸色慢慢平静了一点儿,总算松了口气。
冯丰熟悉这间茶楼,距离她住的地方并不远。已是深夜,人已经不多了,就分外幽静。暖气开得足足的,热腾腾的茶香袅绕。
一直惧怕着说出口的故事,忽然失去了心防,不再瞻前顾后,她看着叶嘉,灯光下,他的眼睛可真亮啊,眉毛那么俊秀,而嘴巴、鼻子、脸庞……没有一处不是伽叶啊!只是,再也没有了伽叶那温和的笑容,他沉默着,表情显得陌生的冷淡。
冯丰心里更是恐慌,声音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叶嘉,我给你讲一个荒唐的故事好不好?是我看的一本小说……”
叶嘉慢慢开口:“好。小丰讲的故事都很有意思。”
“你只当是一个荒诞的故事就可以了。”
“嗯。”
她开始讲那个荒唐的穿越,也不管他理解不理解。她讲得十分详细,讲一个女人如何在濒临绝境的时候遇见一个和尚,如何勾引他、害他破戒,讲两人如何逃离皇宫遭到皇帝的追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叶嘉一直深深陷在藤椅里,一声不吭地听着,越听眉毛纠结得越是厉害。
“……那个和尚被射了三箭,其中一箭偏离了,在左肋下……她几乎能听到他的骨头和血肉分裂的声音……就这样,她再也见不着和尚了,醒来后,她和皇帝已经到了现代……呵呵,叶嘉,这很像美国大片,荒诞不羁,对不对?好了,我的笑话已经讲完了,叶嘉……”
她停止讲述,因为,她看到对面的叶嘉神色惨白,手指按着左肋,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她吃了一惊,低声道:“叶嘉,你怎么啦……”
她连问了两声,叶嘉才抬起头,细细盯着她:“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一切荒诞得如一场梦。
两人沉默半晌,叶嘉微微喘了口气,才道:“故事中的皇帝呢?”
她摇摇头,这世界上再没有皇帝了。
冯丰回答不上来,过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他现在在剧组跑龙套,跟叶晓波是朋友,叶晓波叫他大哥。”
叶嘉静默下来,忽然想起叶晓波的那声莫名其妙的“嫂子”,当时,他极为不悦,心想叶晓波怎么会咋咋呼呼地乱叫乱嚷,现在,才明白,他原来是在替李欢不平,那声“嫂子”,是替李欢叫的,是故意要让自己难堪的!
他从未这样失态过,几乎是嘶声道:“李欢,他是你的丈夫?他还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你怎么还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
“不是。我们只是合租人而已。”她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过两天就要搬家了,我已经找好了房子,不住那里了……”
叶嘉仰靠在宽大的藤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闭着眼睛,许久才沉沉道:“小丰,这不过是个故事,是不是?”
“也许吧,只是谁无聊至极闲编的一个故事而已,你知道,现在无聊之人挺多的。”
叶嘉没有再做声。
冯丰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许久,她小心翼翼地看他:“叶嘉,你不舒服?”
他还是没有做声。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下意识地摸摸他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冷汗涔涔。
“叶嘉……你不舒服?”
她焦虑起来,手却被他的手抓住,覆盖在他的面上。他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手还是暖和的,声音满是疲倦:“小丰,我想一个人静一下。”他在征询她的意见,却知道她一定会答应,拉住她的手,没有松开。
冯丰当然没有拒绝,就如伽叶从来也没有拒绝过她的要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