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冷笑一声:“你也看到了,佳妮才是适合我们叶家的儿媳妇人选。她跟我合得来,也能给叶嘉以帮助,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最大限度地为他做得更好,让他后顾无忧,全力投入工作。贤惠而高贵的妻子,是一个男人最宝贵的财富,你呢,你能给叶嘉带来什么好处?除了索取,你能给他什么好处?”
她强行咽下泪水,低声道:“除了不能给他带来财富,其他的我都能做到。我能令他快乐……”
“快乐?你没看到他和佳妮在一起更快乐?”她笑得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了,“芬妮,她也曾信誓旦旦,以为能攻破叶家的堡垒,嫁入豪门。可是,上个月,晓波已经和一个真正的千金小姐订婚了。而芬妮呢,她在干什么?她在拍一部艺术片。什么‘艺术’?脱的艺术!小报上,她的露点照片登得到处都是,还什么国际影星……”
“你们不是讲究什么爱情就要为对方着想吗?你为什么不放手?为什么要拖累他?”
“我……”
“你知不知道,叶家的家规,如果不遵从家族的婚姻安排,就无权继承家族的产业……”
“叶嘉说他并不需要这份家产。”
“哼,真是天真。晓波也说过这话,可他最后还不是乖乖回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替叶嘉想想?谁愿意放弃如此巨额的财富?冯小姐,如果你真有那么一点点爱叶嘉,你多少替他想想吧,难道你喜欢看到他为了你一辈子和家里作对?”
脑子里嗡嗡乱响,冯丰几乎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她匆匆地说:“伯母,您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您……”
“不需要。我看见你,病才真好不了……”
冯丰落荒而逃。
她在这个贵妇人面前,每次都是落荒而逃。
迎面,碰上返回的林佳妮。她没和她打招呼,匆匆走了。
林佳妮若有所思地进病房,柔声道:“伯母,小丰姐姐怎么啦?”
叶夫人拉着她的手:“佳妮,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她的脸微微一红,声音微弱:“伯母,我并不觉得委屈,我喜欢叶哥哥,从小就喜欢他,无论为他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也很喜欢陪着您……”
“叶嘉太辜负你了,佳妮。”
“不,伯母,我只是希望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总有一天,他会注意到我的。”
“放心吧,孩子,我一定帮你达成你的心愿。”
“多谢伯母。”
两人依偎在一起,亲密如母女。
自从逃离后,冯丰再也没有去医院看过叶夫人。
叶嘉给冯丰打了几次电话问叶夫人的情况,冯丰总是语焉不详。叶嘉没法,只好自己抽空去看了两次。
冯丰不知道叶夫人和他说了些什么,反正,叶嘉的电话渐渐就来得少了,语气也不太好,仿佛,他是失望的。
冯丰长久地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出神,往往盯着一篇英语阅读半天,仿佛一个单词都认不得了。
到叶夫人出院时,叶嘉破天荒陪她回叶家,并且连续在叶家住了两周,说是为了陪伴母亲。
这两周时间里,冯丰每个周末回家,都是空荡荡的,叶嘉不在,这里也就不成为家。她像个孤魂野鬼一般转转,看玫瑰园,发现玫瑰园好些玫瑰都凋谢了,如雨打残红,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娇艳。
她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仿佛这座房子大得像无穷无尽的冷宫。她赶回学校宿舍,看见熟悉的上下铺和三元钱一个的盒饭,两个考研的女生扔的臭袜子在卫生间里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她松了口气,这里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一个人该属于什么地方,也许,她就只能在一个地方,进入了其他世界,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年的冬天到来的时候,李欢的账户上已经接近九位数了。一年的大牛市下,他持有的二十支股票,个个都是各个行业的龙头股。他不在乎什么K线图,而是着意考察各个公司的经营情况、财务和赢利状况,出手十分狠准,成为股市上一个最低调的神话。
不久,他在C城的南郊买下了一栋小别墅。他怕麻烦,就选了一套精装的样板房。这里有一片很大的湖泊,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白鹭在沙地上闪动翅膀。
拿到钥匙,心里前所未有的激动,比账户上的九位数更令他激动,这是自己在21世纪的家——凭借自己的心血挣来的产业。从此,就有一个固定的“家”了。
他给冯丰打电话。这几个月来,他跟冯丰联系得很少了,因为冯丰总是忙忙碌碌的,每次都说没空。她全力投入研究生考试准备,再过两个多月,就要考试了。
冯丰的声音十分疲倦,又带了丝惊喜:“恭喜你啊,李欢。”
“冯丰,你要不要来看看?我来接你。”
“我改天一定来参观,可是,现在不行啊,等我考完再说吧……”
仿佛赶考的书生,未来在此一举,孤注一掷。李欢仿佛看见电话那端的憔悴,心里隐隐难过,一个女人,如此拼命的时候,必然是她对人生和爱情都感到害怕。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冯丰,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呵呵,不行啊,柯然要吃醋的。”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冯丰,我没有跟她怎么样……”
她惊讶:“不要是我破坏了你们吧?”
“不是。是芬妮常常和我联系,有几次,她生气了……”
冯丰咯咯地笑起来:“你活该,李欢,你怎么就不能改改你段正淳的脾气呢?这样下去,你会一辈子光棍的……”
“怎么会?我已经换了近十个女朋友了。冯丰,每个世界都一样,有钱的男人,永远也不会是光棍的。”
“你很得意?”
“我就不能得意?”
“你得意吧。我要复习去啦,再见。”
“喂,冯丰……”电话里一片忙音,她已经挂了电话。
下午有一点儿罕见的阳光。冯丰背了书包,来到那片荷塘的椅子上看书。
早已是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了。她盯着枯萎的一池塘,惊讶四季的奇妙,花木枯萎了还能新生,人呢?人枯萎了怎么办?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在头顶:“嘿,你好。”
她抬头,很熟悉的一张朝气蓬勃的面孔。她笑起来,男孩子吹了声口哨:“还记得我不?法律研二的黄辉。”
她点点头。
“我看到你几次在这里看书了,你很喜欢这里吗?”
“是啊。”
他看她拿的是英语阅读,很热情地从背着的大书包里拿出一摞资料:“这是一些我觉得有用的资料,你看看吧。当初,我就是用这些资料,英语考了八十分。”
“哈,多谢。”
“今晚空不空?有新片子出来,学生证五折。”
她摇摇头:“我一刻也不敢偷懒,考完再说吧。”
“好,等你考完再约你。”
“多谢你的资料。谢谢。”
不远处,李欢看见那个朝气蓬勃的男孩子愉快地离去,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冯丰转头,看见他,他穿一身笔挺的西装,宽肩细腰。她忽然想起《爱上女主播》里的张东建,在湖边走向甄善美的那一幕。
李欢,他怎么会有这么帅?她想,是西装的缘故吧?
她笑起来:“李欢,你怎么每次都在我饿的时候出现?来请我吃饭的吗?”
李欢的目光还在看向那个走远的男孩子,高深莫测地:“那小子是谁?”
“路人甲。”
“你是来念书的,不是来看路人甲的。”
“没法,人一漂亮了,人家就会来搭讪,我有什么办法?”她拼命地唉声叹气,“主要是我国男女比例失调,他们要提前做好准备,怕今后变成光棍。李欢,再过八十年,我仍然是吃香的老太婆。那时,说不定还有小伙子跟我搭讪呢……哈哈哈……”
李欢在她身边坐下:“看你得意的!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搭讪,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嫉妒我有魅力。我知道,呵呵。”
李欢但笑不语。
她侧脸看他的西装,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终于还是没忍住,扯他的袖子。
“喂,冯丰,你干吗?”
“这西装怎么貌似很贵的样子?天啦,你居然穿阿曼尼……无聊,无耻的暴发户……你怎么不穿你的龙袍了?可恨……”
她哀叹,这是什么世道啊,这个男人在古代穿龙袍,来21世纪就应该受罪才是,可是,才多久啊,居然都能挣钱穿阿曼尼了,老天无眼啊,坏人当道。
她背起书包就走。
李欢拉住她:“你不说饿了吗?我请你吃饭。走。”
她被揪着,走也走不脱,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酒店。
等待上菜的时候,李欢拿出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居然用锁锁着。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
他推给冯丰,冯丰拿起盒子左看右看,沉甸甸的:“喂,李欢,莫非都是黄金?快给我钥匙,我看看。”
李欢递过钥匙,她打开看,里面竟然全部是钥匙,一串一串的。其中一串钥匙只有两把,用蓝色的带子系着,异常熟悉,那是自己曾用过的租屋的钥匙。
她盖上盒子推给他:“嘿,我还以为是什么珍珠宝贝呢,原来都是钥匙,李欢,你弄什么玄虚?”
“这是我们的所有房产的钥匙,你当然得有一套。冯丰,我来这个世界,我们一起住过的两套租屋,我都买下了,那串多的钥匙,是新买的别墅的钥匙。以后,你随时可以去看,是你的东西。”
“不会吧,李欢?我拿了你一百万了,你的财产已经跟我毫无关系了。只有你的妻子,才能共享你的财产了。”
“除了你,谁也不能共享我的财产。”
她愕然,有点不安:“李欢,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他瞪眼:“你自作多情干什么?我们是合伙人,我的妻子当然不能分享你的那部分,但是分享我的那部分还是可以的。”
冯丰失笑,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啊,这样也挺好。李欢趁她发笑,将盒子塞在她的大书包里:“拿着吧,就当一件玩具。”
“谁会把钥匙当玩具?无聊。哎,我不陪你啦,我要去看书啦”。
“真不知那么拼命干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他看她面色不善,立刻转了口风,“当然,你例外……”
冯丰大笑:“李欢,你不像皇帝了,你像……”
“像什么?”
“谄臣,见风转舵的谄臣。哈哈。”
“谁叫我遇上你这个女暴君。不说好话,就会死得很惨。”
正式入住别墅的那天,李欢又给冯丰打电话。
冯丰正在做习题。对着电话嚷嚷:“我现在没空呢,你请几个美女去开派对嘛。”然后,就挂了电话。
李欢哭笑不得地看看手机,又看看前面闪动翅膀的白鹭,心想,最先来这里的女人会是谁?是酒吧认识的莉莉还是咖啡厅认识的咪咪?或者在网上认识的女大学生潇潇?
在他的“钻石王老五”生涯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美女出现,但是,无一例外,他常常把她们的名字弄混淆,对着莉莉叫咪咪,抱着咪咪叫莉莉,惹了美女们一个一个老大不快。但是,在丰厚的礼品和现金面前,她们小小的不快很快就变成了香汗淋漓的娇喘,他被服侍得完全像一个俯视天下的帝王。
大丈夫最怕无权,小男人最怕无钱。他想,不做皇帝了,做个有钱男人,也是挺好的。
那些女人,自然一个也没有来,李欢和她们的交易都是在酒店里完成的。李欢的别墅,迎来的第一位客人是芬妮。
李欢去机场接她,这一次,李欢明显发现,芬妮仿佛老了好几岁。
芬妮的新片上市,过分高端的艺术片并没有讨好观众。加上她的角色有很多床戏和露点演出,被刻薄的评论家讥讽为“过气玉女露点也难救世”,更破坏了她的清纯形象,网上恶评如潮。她觉得疲惫,异常的疲惫,便推了一个价格不怎么样的广告,回到C城。李欢问她有什么打算,她只觉前途茫然,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想去拼搏了,李欢,这世界,算来算去,就你对我最好了,今后,你养我吧。”
“好啊。我养你。”
李欢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
车内的暖气开得太足,有一种暧昧的暖流在流淌。两人对视一眼,两个孤独的男女,很自然地住在了一起。
家里多了个女人,李欢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每天早上,他锻炼后,芬妮往往煮好了早点等着;每天他外出归来,芬妮总是为他拿好拖鞋。芬妮,她简直就是个贤惠到了极点的女人。甚至,两人在床上,她都是花样百出,比他见识过的任何女人都强,常常令他欲仙欲死。
他常常很感慨,生活里,许久没有过女人这样朝夕相伴了,他想,这样也是很不错的。他觉得很幸福。
更重要的是,芬妮从不过问他的交友——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朋友。
偶尔,两人还会谈起冯丰,也一起给她打过电话,冯丰知道他们两人走到了一起,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随即又笑嘻嘻地祝福他们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