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乾义作品选(随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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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河流前后

漠河是一条河流的名字。从过去到现在,漠河也是一个在人们印象里既遥远又陌生的地方。但漠河从前不叫漠河,它的名字像它的河水一样流动着、变换着、模糊着,甚至有时候恍惚着。

漠河最早的名字叫木河。木河的这个木字,让人想到它的名字可能与生长在它两岸的白桦树、落叶松或樟子松有关,但这不过是个猜测。木河是明朝时的名字,或者更早。进入清朝初年似乎河流的名字也要改换。不知道在哪一刻,是出现北极光的夜里,还是大雪蒙住了眼睛,木河变成了末河。

从感觉上说,末河这个名字不怎么好,似乎带有暗示。所说的末,要么指结束,要么指尽头——结果一年多没下雨,也没下雪,末河不得不失踪于老沟山谷。也许末河的失踪,并非因为它的名字,也可能缘自一种“四不像”的动物“末末末”的叫声——听上去这个理由似乎可笑。

而实际上,从过去到现在,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可能在发生。但如果说末河的失踪,与起这个名字的人有关,也许更接近真实。而这个人是谁?这样的问题今天已无法说清。

不久有一条叫谋河的河,从同一个山谷里流出。这个让人费解的名字,说不清它最初的来路。即使是当地人,如达斡尔人,或鄂伦春人,面对这个“谋”字,不知要谋求什么,也可能一边喝酒一边觉得纳闷。也许某个闲游的书生来到这片荒凉之地有些感悟,写下这个深思熟虑的字,又保持了相近的发音。

谋河实际上是一个短梦,或者说是一个短梦的中途。它似乎有足够理由被另一个短梦所劫持。由于在半路上被莫名其妙地注入一股旋磨般的水,谋河变成了磨河。据说这河水的万千旋涡来自一个镇山金碾盘的运转。它的巨大动力则来自山神的意愿。直到后来河水变得平稳、安静,也没人证实这个金碾盘是什么样子,可能只是一个传说。

河水渐渐变得漆黑如墨,磨河也随之变成墨河。当地人说,那时候曾连着下过三个月黑雨。树木和蒿草照样绿得鲜亮,只是河水改变了颜色。也有人认为这如漆的墨水是来自沟谷地下的金脉。而黄金一旦浮出水面一旦被人的眼睛盯住,什么情况都可能在世界上发生。

天空笼罩着黑色的雾,河两旁原来开放的柳兰花,没有哪一朵不成为悲剧中的角色。

后来墨河沉没于大兴安岭深处,而李金镛派人却找到了漠河。人们可能以为一条河流要汇入另一条河流,应该在距离最近的地点。可是,情况恰恰相反,漠河并没有这么做。

它与黑龙江一路平行向东,流五百里汇入额木尔河,随额木尔河再向东流五百里在古城岛汇入了黑龙江。所以现在的漠口,并不是漠河汇入黑龙江的地点。看来要澄清一件事确实很难。

宋小濂在一本书里说过,天下讹传之事已有那么多,不仅仅只有一个漠口。

即使现在,也没几人知道现在的漠口并不是漠口。似乎模糊着的水好处很多,鱼儿们喜欢模糊的生活。变换带来的记忆的模糊,使人已记不起许多清晰的事情。如果有谁要到漠河去,不必再问漠河是哪一条河。它现在已变成了一个地名,黑龙江在它附近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