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多少相爱成云烟
3982800000007

第7章 伯仁之死(2)

然后就看到陈家严走过去,挤进人群,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我想应该是欢呼声吧)。然后我也挤了进去,就看到陈家严一只手拉着喝醉的高天明,一只手将刚才对着我爆粗口的老外推倒在地,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而后拉着高天明,还有我,离开了酒吧。他把高天明塞进他的车后座,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小高先生一头栽在后座上,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安地看着高天明,陈家严发动车子,看了我一眼说:“怎么了?你担心他?”

“我担心他会不会吐。”陈家严感到很好笑似的,我看他那么淡定,也就不那么慌了,反正这又不是我的车。“对了,你怎么会在呢?”

“刚巧在隔壁酒吧。”

“这么巧啊?”

“下班后习惯跟朋友来这里坐坐。”

对哦,电视里常这么演,有钱的高级白领下了班都来这种地方“坐坐”,这是一个充满了艳遇和电视编剧的地方。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其实我们不是应该直接回高家嘛,目的地这么明确,为什么我还会这么问呢?难道我真的不由自主地觉得每一次跟陈家严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在约会?约会?神啊,我怎么会有这种错觉,我们的车上明明还有一个酩酊大醉的二世祖。

更要命的是,陈家严竟然看着我说:“去山顶好不好?”我想我大概是被他最后那个“好不好”给电麻了,木讷地点着头,眼睁睁看他把车开上了山顶。港城有很多山,穷人住狮子山,富人住太平山,还有飞蛾山……

其实这个城只是陷在这些山中的一个小城市,然而它缀满了各种珍贵明亮的宝石,使它在夜晚的时候如皇后的华服一般绚丽耀目。

我们站在山顶的围栏旁,山风阵阵扑面吹来,把我的头发也理顺了。我忍不住回头去看车上的高天明,他睡得死沉,幸好没有呕吐。

“你很担心他啊?”陈家严看着我。“我担心你的车啊。”我又说了一次,是实话。那么漂亮的银色宾利跑车,被吐脏了多可惜,尽管他是陈家严,我知道他有的是钱甚至不用去洗车就可以直接再换一辆更好的新车,但是真的好可惜。

那辆车,抵我一年的薪水,还可能不够。“不用担心,他酒量很好,不会吐的。”

“你怎么知道?”陈家严笑着:“你以为他每次喝醉谁替他收烂摊子?”

“你啊!”我心中大喜,原来大律师干得跟我是一样的事啊,我顿时觉得我的工作不那么低贱了。

他淡淡弯了弯嘴角,背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着天空。也许是站在山顶的关系,天空的星星突然都变大变亮了。“好漂亮啊……”我仰着脖子说。“其实现在已经看不到什么星星了。”他说,“以前小的时候,每次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都是星星,长大以后就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有时候连一颗也看不到。”

我觉得这番话里有深意,但我还是听不太明白。此刻的陈家严和我平时在法庭上、办公室里看到的陈家严有些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我说不清楚,他好像突然又变成了那天晚上在公寓里发呆沉默的那个陈家严,有些忧郁却又很亲切。

是的,这时候的他一下子就从神变成了人。神当然就可以没有七情六欲,但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低声问他:“陈律师,你不开心吗?”他扭头看着我,他的眼睛,比星星更亮,更耀眼。“陈晓颖自杀了。”看我茫然,他又说,“高天明的‘女朋友’。”我觉得有人在我后脑勺上狠狠敲了一下。陈晓颖,二十岁,那天车祸时坐在高天明身旁的“女朋友”,理工大学三年级学生……我的耳膜“嗡”的一声,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所有的星星都不见了,我所见到的只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今天早上发现的,她死在牢里,敲断牙刷,割了动脉。”陈家严的声音很平很稳。在这样寂静清冷的夜晚,像是一股冰冷的清流,从我的心脏血管中一点一点地流过去,流遍全身,我觉得冷。他回头看着醉倒在后车座上的高天明:“大概我不应该告诉他吧。”我也看着高天明,这个场景在外人看来一定很奇怪,在浪漫的星空下,我和陈家严并肩而立,靠得那么近,吹着山风,看着银色宾利里酒醉不醒的二世祖。

其实,我们是不是应该说点更浪漫的话,或者,做一些更浪漫的事?可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名字和脸对不上号的陈晓颖。她为什么会自杀呢?她是自杀吗?还是被“谋杀”?高天明难道……也会有负罪感?

那么,陈家严呢?他是不是也会觉得有些难过?“陈律师,你有什么不开心……”我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可以告诉我。”

他轻轻笑了一下,抱臂眺望山下,才说:“我本来以为我处理得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还是连累了一条性命。”

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大概我太过于相信自己,没想到陈晓颖会这样决绝,说句不该说的话,早知道这样,我宁可送高天明去坐牢。是我太高估自己的判断力。”他用自嘲一般的语气说,“我还真的以为,自己是神。”

你真的就是神。我内心澎湃地想要说出的话,终于还是忍住了。“可是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看向陈家严说,“最起码现在薛小姐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其实你说得对,有时候我们只是想着怎么样去处罚罪人,却忽略了保护受害者。现在至少薛小姐的医疗费解决了,希望她有一天可以好起来。”

陈家严向我笑了一下,说:“你是在安慰我?”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我摊了摊手。“你走过那个吗?”陈家严突然抬手指着不远处亭子里的,像平衡木一样的长凳。“我小的时候没什么好玩的,就很喜欢走这种凳子,走到尽头的时候,会突然担心是不是跌下去,那时候我爸爸就会伸手接住我。你玩过吗?”

“玩过。”我利索地跳上去晃了两圈表示无难度。陈家严跟过来说:“闭上眼睛。”

“啊?”

“如果我说,闭上眼睛走,你掉下来的时候我会伸手接住你,你敢试试吗?”

他向我伸出手,我呆了一呆,从这个高度判断跌下去应该也不至于粉身碎骨吧。既然这位大律师这时候心情不好,我就陪他耍耍也无妨,好歹人家好几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滴水之恩,还得涌泉相报呢。

我暗暗下定决心就登上长凳闭了眼睛,他说向前一步,我便向前一步,他说左转,我便左转,他说走三步,我便走三步。其实这种游戏我没有玩过,因为小时候孩子都不大喜欢跟我玩,我总是躲在角落里看他们玩而已。

突然间,我脚底一空,心头一紧,紧接着我掉进了陈家严怀里。他手臂略低了一低,已经抱住我,将我稳稳放在地上。我检查了一下没有缺胳膊断腿什么的,心中正在暗暗庆幸自己的判断果然精准,却没料到陈家严忽然就势抱住了我。我措手不及跌进他怀里,这这这……这是怎么个情况?

“陈,陈律师,”我就势拍了拍他的背说,“你没事吧?”

“谢谢你。”他轻声说,“肯相信我。”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相信陈家严。很多很多年以后想起来,我才明白原来我早早爱上他,那时候的我只是一心想着要让他快乐起来,甚至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安慰。我不是傻,我简直是蠢。

Vol.3

第二天一直到下午两点半也不看见高天明的动静,蓉姐问我要不要紧,我也说不准,就冒着生命危险跑到楼上去看这位二世祖。他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是被陈家严搬到楼上,丢到床上的,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陈家严喝了一杯咖啡就走了。

那时候,我很担心陈家严,满脑子都是陈家严。我一直追到院子里,看他打开车门上车,急匆匆喊了一声:“陈律师……”

他回头看我,结果我却说:“你没事吧?”电视剧看多了就是会吐出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对白来。他向我笑了一下,说:“如果你活着离开高家,我请你吃饭。”这个提议甚合我心,我连连点头说:“好。”现在我跑到楼上,看到房门是微开着的,我就小心地推了一下,结果一个枕头飞过来,险些把我从门缝中给砸出去。“谁让你进来的!”高天明一声怒吼,吓得我站在门口抱住枕头老半天都没有动。我哪里有进来,我都还只是站在门口而已。

高天明坐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抓着被子,那丝缎一样的被子半掩在身上,他,他,他什么时候脱光了的……我急忙转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小高先生,那个蓉姐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起来了。”

他却只是抓着头发说:“我头很痛。”废话,喝了两打啤酒宿醉到天亮而不头痛的人,是酒仙嘛。我悄悄转过脸去看他说:“那我让蓉姐给你冲杯参茶好不好?”我看到他点了点头。于是我就这么做了,几分钟后我端着杯子上来,却看到高天明仰面躺在床上,摆出一个大字形,被子随意地搭在身上。我喊了他好几声他都不答应我,我这才察觉他有些反常,走过去抬手探他额头,果然是平底锅煎蛋的温度。

完了,这小少爷发烧了。他在床上辗转了半天,突然蹦出一句说:“我冷。”我手忙脚乱跑下楼去问蓉姐怎么办,蓉姐非常镇定地说:“打电话给陈医生。”找家庭医生?我想不用吧。有钱人感个冒也要搞得跟熊猫进动物园一样各项检疫一应俱全的。我说,只是发烧而已,我来找个体温计来量一下不就行了吗?蓉姐说不行,又补充说小少爷从小到大每次生病都一定要让陈医生看过。

然后我只好让她打电话给陈医生,我就坐在床边守着高天明。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几分钟就汗湿了头发,人却缩在被子里发抖。

我一边用毛巾替他擦汗,一边用冰块替他敷额头,他在床上折腾了很久,嘴里迷迷糊糊喊着我听不懂的话。好不容易等陈医生来了,果然是专业家庭医生,各种用具一应俱全,又是听诊又是量体温,然后还测了脉搏,一整套检验下来,陈医生才说没事,只是感冒而已。

这医生的水平真的可信吗?貌似跟我差不多啊,我也能看出是感冒。

陈医生开了药,然后蓉姐跟他下楼,我仍然替高天明盖好被子,这才听听见他喊的是“妈妈”。到底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而已,病了的时候最想的还是妈妈。我看他痛苦得扭作一团的眉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再任性再刁钻再怎么没人性都好,他现在也都只是个病人。我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报复他,更何况他是我老板,我靠他挣薪水。我只能彻夜守在他床边,替他擦汗换毛巾,按医生的吩咐给他吃药,陪在他身边。

我小时候常常这样照顾同住的孩子,虽然他们都很不领我的人情,但我却因此练就了一手照顾人的好手艺。爱爱也因为生病时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所以说掌握一门技术活,走遍天下都不怕。

这样折腾到了傍晚的时候,他才算是安静下来,我也累得散了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可是醒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却不见了。我慌了手脚,正是半夜时分。我跑到阳台上向院子里看,到处也看不到人。我下楼到客厅也没有人,急得我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要是高天明就这样被外星人带走了,估计我也得去外星找他了。

最可怕的是这小少爷该不会趁着烧退了,又跑出去花天酒地惹是生非了吧。

直到我在车库里看到他那辆红色跑车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的时候,我才确信他没有出门。而后我就在游泳池旁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