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看见低着头的南宫雪,眼里终归有一种无助的惶恐。
“爸,孩子太小,我无法带他(她)回来看你,您放心,我过得很幸福。”善意的谎言慢慢溜出唇缝,也敲打在心上。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是暮春天气,满院都是飞絮,就像下雪一样。母亲已经病得十分厉害了,父亲抚着她的肩头站在母亲床头,窗下无数杨花飞过,日影无声,一球球一团团,偶然飘进窗内来。屋子里惟有药香,只听见母亲不时地咳嗽两声,那时她已经很瘦了,连手指都瘦得纤长,父亲温和地说,可云,你放心,我会让雪儿过得很幸福!
如今,南宫雪之所以这样说,一是让父亲走的安心,二是承认这些年父亲的确已经尽力了,他在想方设法让自己过得幸福,但总有一些不是人力能够控制的事情发生。
“幸福就好……幸福就好……”南宫璟的眉宇间,又浮现淡淡的喜意。
南宫璟急促地喘了两口气,“雪儿,爸爸有一个决定……就是……就是不和你妈妈葬在一起……别怪爸爸,好不好?好不好?”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口中微弱地吐出,目光中带着期许。
南宫雪万万没想到父亲在临终前会说这事!
本来,姚可云活着时没有名分,死后也没有理由和他合葬,蒋静文才生是他南宫璟的人死是他的鬼,而姚可云什么也不是。虽然这说法有些迷信,但这古老的风俗习性已经深深盘踞在人们心间,不然,南宫璟也不会将它作为临终遗愿一般交代。
人死如灯灭,逝者如斯夫,随着眼睛的最后阖上,一切便也烟消云散!不管你将那骨灰盒葬在荒郊野外,还是葬身于大海,对于已故的人来说,都无所谓。
可在意的却是那些活着的后人!
南宫雪知道自己该点头的,毕竟蒋静文才是南宫璟的合法妻子,可她觉得头分外沉重,想到母亲在世是孑然一身,死后依然……为什么?为什么当初父亲在给母亲买墓地时要选择最昂贵的双人墓?她以为那时父亲有了最终的打算。
可父亲终究还是逃脱不了世俗的牵绊,因为家里人的百般刁难,他无法娶姚可云,现在,他也不想再挣了。
既然如此,南宫雪也无话可说,她垂下眼睫,欲要点头,却发现父亲的手,从自己手中无力的滑落,头微微一垂,再无声息。
然后,她听到蒋静文十分尖锐的痛呼声,“璟!”
接着是南宫睿含着悲恸之殇的嗓音,“爸!”
“爸!”紧跟着是南宫丽高音量的尖叫声。
最后才是从自己口中挤出来的声音,“爸……”她还没点头,没答应?父亲就这样走了吗?
若是自己快一点,父亲慢一点,他看到自己点头,听到自己答应的声音,他走的应该安心点吧。
南宫雪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孝顺女儿,总是让父亲忧伤,愧疚,总是让他牵挂,原以为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会做得很好,会让父亲走的了无遗憾,可最终,她还是慢了半拍,原来人生总是有些不尽人意!
她木然地站着。浑然犹如一个空壳子,意识已被轰得粉碎,心底冰凉彻骨。
望着哭泣中的管家王明慢慢伸手将父亲睁着的眼睑给阖上,父亲的脸色祥和安宁,难怪南宫睿说父亲剩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等她。
而她却还是留给了父亲一个遗憾,也给自己留了一个深深的痛。千言万语,此时硬邦邦哽在喉咙,一个字都吐不出,一滴泪也流不出。
她怀疑自己的心是石头做得,为什么父亲死了,她的泪腺却彻底罢工了,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南宫雪努力张了张嘴,眨了眨眼睛,听到的却是夏逸辰低低沉沉的嗓音,隔着耳膜穿透了进来,“雪儿,想哭就哭出来。”她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让他无端恐慌,她应该将积压的难受情绪都给发泄出来,这样才会好受些,不然,会憋坏的。
说着话的夏逸辰刚要抬手揽住她孱弱的削肩,哪知罗修先下手为强,坚实的手臂环了过去,将南宫雪揽向自己这边,身躯阻挡着夏逸辰的靠近。
对于两个男人的小动作,南宫雪无动于衷,只是看着父亲那张还未蒙上白布的脸。
蒋静文嚎啕大哭着,南宫睿神色凄然,南宫丽不停抹着眼泪,南宫玉梅和南宫玉容都在流泪满面的呜呜咽咽,两位姑父都是泫然欲泣的表情,整个病房笼罩在一片浓浓的悲伤之中,就连罗家兄妹和夏逸辰也是眼眶泛红。
而南宫雪发现她哭不出来,除了心被痉挛成一团,喉咙堵得发慌,眼角极度发涩,她真的没眼泪,要知道刚刚离世的人可是爱她疼她的亲生父亲,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呆滞般地看着父亲被一层白布盖上,瞬间觉得那白色太刺眼了,白晃晃的在眼前飘荡,随着一阵恍惚,她觉得自己身子晃动的可怕。
幸好身后的罗修在第一时间抓住南宫雪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子。
夏逸辰望着紧靠在南宫雪身边的罗修,心中掀起了千层巨浪,原来,她不再是他的妻子,他们的一切成为了过去,她是他的前妻,而他也只能是她的前夫。
可为什么看到她脆弱到了无力,他的心还会痛,原来他对她的爱还在,甚至还在不知不觉中加深了,而他一点也不想寻求解脱,宁可沉溺,至死方休,恍惚间,他似能够理解那些文人们说过的话,爱情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从他和南宫雪离婚事件曝光之后,一些亲朋好友纷纷上门或者打电话,希望做红娘,给他介绍佳人,不知是怕影响不好,还是沉浸在对南宫雪的感情之中,他都毫不犹豫给拒绝了。
夏逸辰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幻想也许和南宫雪会有复合的那一天,可现在,南宫雪之前的一番话彻底断了他最后的一线希望,她是被那个外国男人带走的,而且还生了孩子,他和南宫雪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