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开车听广播,两位主播热闹地主持一档节目,说市井谈民生。年轻女主播把五十多岁的人称为老人。我听到此语,不禁心一惊,从后视镜里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回自己那张沧桑的脸。我冷静地问自己:自己到底老不老?然后我真诚地回答自己:除了年龄和眼力,我还不老。说完这话我笑了,堆起一脸褶子。
每个人都有过年轻的时候。从古至今,人都是一岁一岁地长大的,然后再慢慢变老。做老人也不是件坏事——人最大的财富是经历,有了经历就可以回忆,而“老人”最不缺的大概就是对往事的回忆吧。所以,每个老人的心里大概都住着自己的小时候。那时的我们还是个少年。我们经常回忆这少年,想想他的脸庞,还有那时纯真的笑容,就像又和他见面了一样。
也许对于许多年轻人来说,我们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年代是陌生的,甚至是蛮荒的。那时候没有网络,信息传播一点儿都不发达。小时候的我们没有现在孩子那么多可以玩的花样儿,但我们自有自己的乐趣。那会儿学习压力没有现在的孩子压力这么大,而且每个家庭都“盛产”孩子。每天放学,我们把书包往家里一扔,便疯跑出去,呼朋唤友,不一会儿身边就能聚集一批玩伴。那场面说起来真是热闹非凡。年少的我们有时也会对自己心仪的女孩动心,产生初恋的萌芽,但那时我们表达自己心意的方式却是那么粗鲁。而那遍布着恶作剧和感伤往事的记忆都是真实的、自然的,也是原始的、凶猛的。
现在提起笔写这些故事时,我似乎还能嗅到这座城市在遥远的过去所久久弥漫而不能散去的煤烟味道。而那时的我们,会为拥有一把弹弓、一把自制的火药枪欣喜得夜不能寐,会为拥有一顶军帽而满大街地奔跑张扬。那时的我们虽然和现在的人们比,显得有些“傻”,有些“落后”,不过我们却是单纯地幸福着。
回想自己少年的经历,仿佛就是几个月前才发生的事。那些往日的伙伴和朋友在我的记忆中活灵活现,仿佛在冲我微笑、生气、招手,他们的哭和笑、他们的悲和喜,每每总是带给我无限的感慨。
在这本《重逢》中,我写了少年、青年时期的自己,那些既是我自己成长的经历,同时也是一个时代的经历。我也从少年的视角写了那时候哥哥姐姐们的爱情以及自己的青春时光。在最后的一部分,则主要是一些我穿上军装、投身军营之后的动人故事,有自己的,也有战友们的。回想这些往事,会让我突然生出许多感动,就像是在梳理自己的陈年旧账,猛然发现自己原来还不算个穷人,账面上竟还有许多存款。这让我百感交集,生出感恩的心情,因为自己的过往经历竟有这么多难忘的点滴。
我想就是这样的:人这一辈子,离别那么多,所以重逢就显得弥足珍贵。可惜的是,那些道过“再见”的人,不是每一个都有机会能真的再次相见。而回不去的过往、再也见不到的人,我们也只能在记忆中和他们重逢,有时一起笑,有时却是一起哭。
所以要记得,那些生命中你不断遇到和想起的人,一定是深深镌刻进你年轮轨迹的存在。唯有现在温柔相待,才能在日后无数次用以抵挡岁月无情消磨的“重逢”中,可以无悔。
我在自己的记忆中、自己的笔下就常常和过去的朋友们“重逢”。而如今我们这代人也早就拥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愿意将自己的经历、自己的重逢故事讲给他们听。或许父辈的经历能对他们当下的生活有所启悟。如果真能让他们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走得更远、更稳,那我写下这些故事,也就值得了。
石钟山
2015年7月10日晚
于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