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宁夏农村改革发展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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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包干到户好不好 问问农民就知道——访青铜峡县邵岗公社二旗五队

“今年包了以后怎么样?”在青铜峡县邵岗公社二旗五队我问生产队长陈兴智。“好!大包干这东西不但治穷还治病哩。”“怎么还能治病呢?”我不解地问。“往年水稻插秧薅草,有些人不下水,不是说腰腿疼就是说有关节炎。今年包了以后,一个比一个干得欢,腰腿都不疼了,关节炎也好了,你说这不是治病吗!社员们都说,‘现在的政策厉害,把多年的腰腿疼、关节炎没用药就给治好了。’”说到这儿,今年五十挂零的老陈开心地笑了,笑得眼角堆上了扇折儿。

笑了一阵,老陈就地给我唠起五队的历史和现状。从一九七四年到一九八一年,整整八年,社员没从队里领过一分钱。一九八○年劳动日值四角,去年三角。担起两个碾砣子不摇晃的壮汉子,劳动三天挣来的钱还不够买两合壮腰健肾丸,谁还能有心干呢!社员家家欠着一腚两肋巴债,真是不怕贼来怕客来。今年包了以后好,全队粮食打了三十二万斤,比往年差不多翻了一番。哪家的粮食都是栈子盛不下;全队三十一户人家中,副业收入上两千元的七八家,上一千元的就更多了。社员的生活就像白面里掺进了苏打,发得真快。

过去日子紧巴,好些妇女花点钱还得装个笑脸问男人。现在日子富裕了,妇女都扩大了“自主权”,花点钱再也用不着给男人装笑脸。前几年,谁家走亲戚,一般都是蒸个馍馍拿上,生活稍好一点的顶多炸几个油饼子,在五队这算是拿得出手的厚礼。如今大家都爱顾个面子,馍馍油饼拿不出手,谁家走亲串友讲究的是带糖、点心、罐头。“吃大锅饭”时,小伙子穿上一件海军衫乐得不行。现在你掀开衣服再看看,有的小伙子套的是几十块钱一件的开司米线衣,尼龙、锦纶都不在话下。前两年你到社员家里看看,有些人家除了几口盛腌菜的缸以外,再没啥摆设。眼下有的社员已经添置了家具,还有好多人家都在准备做家具,对当地的木匠还看不上眼,嫌做的家具笨,非要找浙江木匠,做捷克式的家具。

陈兴智用食指磕着烟灰,似乎要把心里的话全都磕出来。“现在生活好了,就连孩子穿衣服裤子,布的都看不上眼,非要时兴货不可,什么尼龙、涤纶,买个绒裤还要腈纶的。”他指着在屋里干活的大女儿说:“你望,穿的还是筒裤,那玩意上头瘦下头肥,我顶见不得,可是我看现在年轻人都穿这种裤子,我想反正有钱,穿就穿吧,年轻人吗,不比我们这些老头子。”正说话间,走进一个衣着很朴实的壮汉子。老陈赶忙给我介绍:“这是我兄弟,叫陈兴华。他家今年也不错。我请陈兴华说说今年收入情况,他闷哧了半天说了一句:“一般。”陈兴智说:“他这个人扯闲事,唠散话有他,说正经的不行。今年他是偷着笑,家里六口人打了七千多斤粮食。”老陈伸出粗硬的拇指和食指又说:“种瓜收入就八百,加上采石头少说也在一千三百元。家里阔着呢!新做的床、大立柜,还做了个写字台。你还没见他女人呢!穿的更洋气,左一套右一套。”“你自己都舍不得穿能舍得给女人穿吗?”我笑着问陈兴华。哥哥接过去说:“嘿!人家挣下了他敢不给穿,不给就骂着要呢!你问他是不是这样。”陈兴华只是低头笑不言语,表示默认。

跟老陈唠了一会儿,我从庄子南头开始,挨着走访了八户社员家。给我印象最深的算是社员常元恒。他乐观,健谈,说话爱带四六句。过去,他家是队里“著名”的困难户。今年家境大变。五口人,小麦打了六千斤,稻子打了七千斤。副业收入更好。今年他家养种驴、种马、种猪收入一千九百元。成了全队数一数二的富裕户。常元恒一边忙着倒水,一边不住嘴地夸政策。“好!好!政策就朝这么个好!你来得也正好,我前两天还和公社吴主任说,我要是会写文章,非把我们队上的变化在报纸上来一篇,可惜我双手写个八字还要描着写,这回你给咱们来上一篇。”说到这,他搬过一把椅子圪蹴在上边又说:“往年吃肚子都吃不饱,现在就是顿顿干捞面,就着馒头吃,粮食也吃不完。十月份进县城逛物资交流会,吃饺子还要就炒肉片。往年七八个月吃不上一顿肉也行,今年可不行,几天不见肉就像感冒一样浑身乏得很。”坐在一旁的老伴笑着插了一句:“刚有几张票子看把你烧的,都不知姓什么了。”常元恒笑了笑指着自己抽的金驼牌香烟说:“以前我连一毛钱一盒的经济烟都抽不起,抽旱烟,现在赖烟还不抽,五月份我一次就买了一箱烟。对啦!你还没见我那大孩子永太小两口的日子,比我还阔,家里置的是自行车、手表,前两天又买了一台电视机,还是日本进口的。庄子上的人给他编了个顺口溜,‘骑车戴表穿涤纶,笑看电视住新房。’这是真的,一点不假。”

“这么好的光景你经着过没有?”我问。

还没等老常说话,他老伴接过话茬说:“他怕是那一辈子都没经着过。”“说那一辈子是瞎话。”老常说:“今年我五十正,过这么好的日子还真是头一回。”接着老常讲起他发展家庭经济的“宏伟规划”。“不瞒你说,明年我还厉害,副业上准备买一头种牛、再买一头种猪,这样收入比今年还要高,农业上,光肥料就买了五百元的,全都是好化肥,地里上得足足的,你说不打粮朝那儿跑!”“你这么干不怕政策变呐!”我故意问。“别人怕变我不怕。我要是怕变就舍不得下这么大本钱。”

光找男的唠不行,还要找妇女谈谈。于是,我又专门走访了几位老奶奶。在社员石宝山家,我问他老母亲:“如今政策好不好?”老人今年七十二,黑瘦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眼不花,耳不聋。此时她正在屋里收拾粮食,她赶紧放下手里的簸箕,两手掸掸衣服前襟,说:“要说政策,好得再罢提啦。大包干这个法子做梦都梦不着,也不知是什么人想出来的,真的要好好感谢感谢。”老人家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扳着,给我数说她进县城逛物资交流会花的钱。看耍猴两毛、看大戏四毛,看耍杂技两毛,加上来回坐车、吃饭花的钱,整整花了三块钱。以前哪敢这么呀!说到这儿,老人家给年轻人还提了意见。她说:“我给你说个新鲜事听,现在年轻人不做鞋啦,都时兴买鞋穿。庄稼人不做鞋穿,买鞋穿,我可是有点看不惯。”这时进屋给送孩子的石宝山说:“妈!你还是老脑筋,你也不细算算,做鞋的工夫还不如好好缓缓劲,到地里多干一会儿合算。”老人虽然没有反驳儿子的话。但从表情上看得出,她没有改变自己的老章程,在她看来,庄稼人再富还是要做鞋穿,这样才合乎情理。

当我走出庄子准备往回走时,碰上了拉土垫圈的路万金,于是停下来又拉呱一阵。路万金今年虽说已六十四了,但身板还挺硬朗。他话语不多,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老实人。可是,一说到大包干,老人还真有说不完的话。他给我摆了一大堆大包干带来的好处。就拿在外头工作的干部来说,没搞大包干时,回家来,倒背着手,根本不管三。今年好,回来放下自行车就往地里跑。年轻人也变好了。吃“大锅饭”时,有些年轻人不好好干活,你说他不但不听,还说你是多管闲事。实行包干到户责任制后,谁家的孩子谁家管,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好。过去,队上的事队长一个人操心,大家睁只眼闭只眼,都想的是针能过去线也能过去。现在大家的事大家操心,桁条椽子都吃劲。

路万金老大爷夸奖了一阵大包干后,掉个话头说:“同志,队里穷,社员腰包没钱,加上穿得不好,进商店营业员都带搭不理。现在庄稼人牛气了,卖一季粮就是千八百元钱,他谁敢小瞧!”路万金家共八口人,今年粮食打了一万四千斤,蔬菜收入七百多元,小日子一下就抖起来了。老人烟瘾大,过去穷,抽不起卷烟,老买旱烟叶卷成喇叭筒抽,老树根似的手指头又不听使唤,过个烟瘾活受罪。如今他买烟都是成条的买,还爱捏个酒壶。过去谁家过个事才能喝上点酒,现在隔三差五就要来两盅热乎热乎。临分手时,路万金老大爷对我说:“只要政策不变,过上三五年你再来看,准保吃陈粮烧陈草,比现在变化还要大。”

(摘自于《宁夏日报》1982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