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返桂林后,李汉魂、邱昌渭即飞广州活动。二十六日,李宗仁来凤北路看程思远,说李品仙将于二十七日从汉口飞返桂林,就广西绥靖主任,要程搭李的军机飞返汉口接白崇禧。李品仙原来是白崇禧的副长官,此次调桂主持军事,是白崇禧加强广西后方的人事部署。
四月二十八日,程思远从桂林乘一架C47运输机飞汉口,长官公署的警卫组长旷柱生接他到三元里白崇禧私邸。时已薄暮,白正在长官公署开会,直到晚上九时,白崇禧与夏威、张淦(1897-1959,中将,桂系骨干将领。1938年任第七军军长,并率部参加武汉会战,随枣会战。1948年任第三兵团司令官,并率部参加长江防御战。1949年4月任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1949年12月在广西博白被解放军俘虏。)从外面匆匆走入。白两眼深陷、形神委顿。一见程,就像连珠炮似的出言指责李宗仁,“愚而好自用”,一误再误。
二十九日上午九时,白崇禧派他的侍从副官马永芳到德明饭店接程思远到三元里,一见面,白崇禧就说:德公刚打电话来,说张向华(张发奎)今天从广州飞桂林,美国公使路易士?克拉克也将于明日飞桂,希望我们今天赶回桂林会商,我不准备回去。过去三个月,德公不知误了多少事,事实证明他是一个扶不起来的人。经程苦劝,白崇禧才打电话给汉口第四路空军司令罗机,问今天能不能飞桂林。那时汉口正下着绵绵细雨,天空一片阴暗。罗机说,衡阳也在下雨,桂林还没有天气报告。等到下午,天气并没有转好,白颇焦急,即命罗机备机起飞。下午三时,白偕程思远及其侍从副官马永芳离汉南飞,五时许到桂林上空,在云层中穿来穿去,不能降落,遂命机师改飞广州,因为柳州也在下雨。晚七时,在天河机场降落,乘一辆卡车入城,径去东山农林上路六横路白崇禧妻弟马仲孚家。白的夫人马佩璋此时正在这里,夫妇不期而遇,惊喜交集。
晚饭后,白崇禧由李汉魂陪同去看何应钦,邱昌渭来马家向程思远汇报他到粤后一切经过。邱昌渭说,他经过美国使馆顾问、湖南同乡何义均的联系,与美驻粤公使路易士?克拉克谈了多次。后者总结美国在战后的外交政策,在欧洲为推行马歇尔计划,在远东为援助蒋介石,前者十分成功而后者彻底失败。现在美国已对蒋介石失去信心,即将重订对华政策。目前国民党政府要求美国立即援助,情势上实不可能,除非有事实显示:李代总统确实是一个坚强有力的领导者,蒋介石确实不再干预政治,才能逐渐转换美国人的视听。这表明,李宗仁此时已不能对美国抱有任何幻想了,最靠得住的还是靠拢中国共产党。当晚程思远住马家右邻前任中国银行桂林分行经理丁世祺家。
三十日上午八时,白崇禧电话桂林,请李宗仁催张发奎返粤。并向李建议,打算再请居正、吴忠信去上海要求蒋介石把现款、存械和政权交出,让李来粤主持政务。李宗仁说,这是没有希望的,不必有此一举。但白仍为此在广州积极活动。下午,CC骨干分子谷正鼎、张道藩、洪兰友来马仲孚家同白崇禧长谈三小时,誉白为“华南重心所寄”。CC当时的策略是要秉承蒋介石的意旨,利用白崇禧来约束李宗仁,把李绑在蒋介石的“戡乱”战车上。
五月一日上午十一时,程思远去天河机场接张发奎,在那里碰到李汉魂。李对程说:薛伯陵(薛岳)不愿蒋再出,但他不能不受陈辞修(陈诚)的影响,余握奇(余汉谋)为人持重,要他公开反蒋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李宗仁想靠广东军人团结一致以对抗蒋介石也靠不住了。中午,白崇禧、张发奎、程思远三人在马仲孚家午餐。张说:在桂林时曾由李宗仁约李品仙、甘介侯、韦永成、韦贽唐、黄雪村、李新俊、尹述贤等同他会谈两次,由黄雪村记录,最后订定甲乙两案。甲案促蒋出洋,乙案要蒋交出权力来。张强调指出,无论实施甲乙两案中的任何一案,必须清除广州阵营里的CC分子。及张告辞,白对程思远说:蒋介石走开就算了,必欲清除CC,何其示天下以不广也!
当晚白崇禧又去何应钦处谈话,白、何两人认为,李宗仁不愿来广州,是因为他对于“杭州会谈”的结果存有异议,非经第三者居中斡旋,不易弭缝彼此间的歧见。回忆四月间,阎锡山、居正两人曾代表李宗仁去溪口见蒋,现在最好还请他们两位出来调处,以免各走极端。当由何应钦用电话征得阎、居两人同意,并商定次日同白崇禧飞桂。
五月二日上午九时,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郑彦芬打电话给程思远,以马家客人多,谈话不方便,邀程去东山百子路东平里他家一谈。郑对程说,依照总裁指示,中央常会昨晚召集临时会议,推吴铁城、李文范两委员赴桂促请李代总统来粤主持政务,吴因病辞,仅李能去,盼能与白崇禧同行。程允代为安排。
是日下午四时,白崇禧偕居正、阎锡山、李文范以及程思远、邱昌渭从广州飞桂,五时许到桂林,居、阎、李三人被招待于榕湖畔的“桂庐”,白崇禧径去文明路一三〇号向李宗仁汇报他到粤后同各方面接触的情况。然后李、白同去独秀峰下的广西省政府宴会厅,参加黄旭初欢迎居、阎、李三人的宴会。
当晚九时,李宗仁在文明路私邸邀白崇禧、黄旭初、李品仙、程思远、邱昌渭、韦永成、黄雪村、韦贽唐举行会谈。李宗仁说,由于居正、阎锡山、李文范三人来桂,所以他今天已准备好一份书面材料,姑且定名为“备忘录”,以便交居、阎、李三人转送蒋介石。此一备忘录,有个“前言”,自述三个月来他在南京不能有所为的主要关键是因为蒋介石在幕后把持一切;次述蒋介石如仍然不肯放手,何如请他复职,以免彼此牵制,互相抵消;最后说到如蒋介石不愿复职,仍由他担任代总统,则请蒋答应下列的要求:
一、关于军政人事,代总统有权予以调整。
二、移存台湾的金银、外币,应由政府命令运回大陆,以应军政开支。
三、移存台湾的美援军火,应由政府运回大陆,分发各部队使用。
四、所有军队,一律听从国防部指挥调遣。
五、党中央的决策,只能作为建议,不能强制执行。
六、拟请蒋先生出国考察,并设法争取外援。
白崇禧听后,表示完全同意,他说:“同老蒋摊牌,本来就是我的一贯主张。但是现在政府迁到广州,如果德公长期留在桂林,则中央失去了领导重心,恐怕影响是很大的。”言外之意,就是同蒋争权,也要到广州去。对此,李没有立即表态,当晚会谈草草结束。
午夜,大家从李宗仁私邸出来,白崇禧拉着程思远走进他的车里,说:“请你去看看我的新房子。”我们的车子从杉湖东过了阳桥,转入榕湖北路,驶过那耸立湖边的大榕树,在一座新建的两层楼前停下来。马永芳带我们走进一间显得空洞而阴暗的客厅里,等了许久,才摆上茶来。原来白崇禧夫人马佩璋已经挈家迁到广州。
白崇禧忙了一天,有点累了。在壁炉前坐定以后,轻轻吁了一口气。程思远问他:“现在老蒋只顾沿海一些据点的防守了。健公要德公到广州去,试问在军事上有什么把握? ”
“有什么把握,这不过是要对历史有一条交代罢了!”白说得如此坦率,使程思远大吃一惊,从此,后者开始考虑有以自处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