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爝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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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鲁王太傅张名振杀王朝先。初,丁慧生为李长祥牙将,张煌言杀之;人心愤愤,煌言内不自安。朝先为长祥姻家,既杀斌卿,骄矜自大,渐欲吞张、并阮;而长祥又握重兵,煌言心忌之,日谮朝先于名振,谓『朝先本斌卿部将,即图斌卿;此人可与之同卧榻耶』?名振犹豫未决;煌言曰:『斌卿死,虽由上命;其幸舟山,实兄迎驾。斌卿闽人,闽人必疑兄与朝先同谋;万一兴师问罪,兄能敌之否耶』?名振默然。时煌言与名振联宗为兄弟,故称名振兄。煌言又曰:『以愚见,须速杀朝先祭斌卿;声闻于闽中,以为斌卿报仇乃可耳』。名振从之。夜半,帅师围朝先第;朝先单身横刀杀出,无敢阻者。然身被数创,竟死。名振如煌言谋,斩其首以祭斌卿。

冬十月辛巳朔

永明王赠堵胤锡浔国公,谥「文忠」。

钱邦芑「堵文襄公传」云:赠上柱国、中极殿大学士、大傅兼太子太师、镇国公,谥「文襄」;荫一子锦衣卫指挥同知,世袭。

按赠镇国、谥「文襄」,「传」与「史」异。邦芑与胤锡同朝,其撰次必真实可据。

二十九日(己酉)

胡一青、王永祚入桂林分饷,榕江无戍兵;大清兵益深入。

十一月庚戌朔

初二日(辛亥)

大清兵取广州,范承恩降;杜永和奔琼州。

偏将范承恩本淮安皂隶,从李成栋入广。目不识丁,故人以「草包」呼之;派守西外城。十月初十日为帝圣诞,永和会文武官于五层楼拜祝,亦以「草包」呼承恩。承恩以其辱于众中也,恨甚;因潜通于大清帅,决炮台之水,北兵藉薪竟渡。

二十八日,攻西外城;承恩退入里城而炮台陷。至是羊城陷,永和率三司官属航海奔琼州。李建捷突围奔肇庆,陈邦傅亦溃于三水。

广州右卫指挥为马承祖与子宗保、宗仁战死。

都司崔应龙入文庙自缢死(应龙,燕人)。

游击将军郭瑶冠带坐庭酌酒,以待北兵入;奋骂被杀。

昭勇将军施辉然,字儒弘,番禺人,广东全卫世袭指挥;分守西城。巷战,死;家中男妇千余人从死。子祚基才五岁,亦死;从子廷基被俘,不屈死。

总兵苏文光潜兵小舟作农装,往来慕德里巡司,谋袭北兵;北兵遣数骑诱之,文光弃舟追骑。遇大兵,父子同战死。

耿继茂、尚可喜兵入广州,屠戮甚惨;城内居民,几无噍类。其奔出者,急不得渡,挤溺复不可胜计。僧修真募役购薪,聚之于东门隙地焚之,累骸成阜;即于其旁坎地瘗之,名曰「共冢」。乱定后,延侣结坛,设伊蒲之祭;番禺王孝廉有「祭共冢文」(「觚剩」)。

袁彭年首先投诚,捧犒军银八百两,哭诉『当年迫于李成栋之逆犯,不得已归明;后则着着仍为清朝,此亦可表天日』。因求降级实授道判、运判;耿、尚二王挥出之。

黄士俊、何吾驺、杨邦翰、李贞何、吴以连等投诚恐后;士俊年已八十二矣,有嘲之者云:『君王若问臣年纪,为道今年方剃头』!

初五日(甲寅)

桂林陷,留守瞿式耜、总督张同敞被执。

式耜檄赵印选出,不肯行;再趣之,则尽室逃。胡一青及杨国栋、蒲缨、马养麟亦逃去,王永祚迎降。城中无一兵,式耜端坐府中,家人亦散;步将戚良勋请式耜上马速行,式耜坚不听,叱退之。俄,总督张同敞自灵川至,式耜曰:『我为留守,当死此。子无城守责,盍去诸』!同敞正色曰:『昔人耻独为君子,公顾不许我同敞共死乎』?式耜喜,乃相对饮酒,一老兵侍。召中军徐高,付以敕印;嘱驰送王。是夕,两人秉烛危坐。黎明,数骑至,式耜曰:『吾两人待死久矣』!遂与偕行。至则踞坐于地,谕之降,不听;令为僧,亦不从。幽于民舍,两人日赋诗倡和,得百余首。

光禄少卿汪皞投水死。

十月二十九日,胡一青、王永祚俱入城分饷,榕江一带尽为空壁。初五日辰刻,兴安塘报至,知严关诸塘于初四日尽扫;留守檄诸将为城守计,俱已逃窜。致远将军戚良勋邀式耜速出,再为后图;式耜曰:『我去,不过多活几日。自古至今,谁不死者!但须死得明白耳』。张同敞自灵川回,闻知城中止留守在,遂泅水过江,直入府中;曰:『事迫矣!奈何』?留守曰:『皇上以留守命我,我与城存亡。自丁亥三月桂林濒破,已拚一死:今得死所矣,夫复何言』!两人张灯饮酒达旦。有数骑腰刀、挟弓矢执二人;留守曰:『我两人坐待一夕矣,无庸执』!遂与偕行。至靖江王府后门,见大清帅孔有德;有德见二人至,蹲踞于地,举手曰:『谁是瞿阁部先生』?式耜曰:『某是也。城既破,惟求一死耳』!有德霁色慰之曰:『吾在湖南,已知有留守在城中;吾至此,即知有两公不怕死,不去。吾断不杀忠臣,何必求死!今人事如此,天意可知;阁部无自苦!我掌兵马、阁部掌钱粮,一如在前朝可耳』。式耜曰:『我天朝大臣,为皇上供职,岂为汝供职耶』!有德曰:『我居王位,于阁部亦非轻』。式耜曰:『安禄山、朱泚而自以为王,何王之贱也』!有德又曰:『我圣人之裔,势会所迫以至今日;阁部何太执耶』!同敞厉声曰:『尔毋辱先圣!尔不过毛文龙下走耳,乃自以为圣裔耶』?有德怒,叱左右缚之,逼令跪;不屈,折其两臂、伤一目。式耜曰:『是宫詹司马张同敞也;与我同难,应与我同死。乌得辱之』!有德命释其缚,还其衣冠,令坐;式耜曰:『吾中国人,不惯坐,呼椅来』!且曰:『汝何不速杀吾两人!吾两人死,天下事定矣』。有德顾笑,召副将全节护之出,幽于民居,虽异室而声响相达。有德又遣臬司王三元、苍梧道彭爌劝谕之,令薙发,不可;令自请为僧,曰:『为僧,即薙发之渐;发短命长,我不为也』!南冠而囚,赋诗倡和,以明厥志(三元、爌,皆式耜里人也)。

靖江王出走,世子及次子俱缢于宫中。

时在桂林者,吴其靁以单骑奔柳州;吴德操被执不受官,尽其橐中装以免;刘远生、湘客隐迹猺洞中,金堡先期已投茅坪为僧。惟丁时魁乞降,即日补广西学道;不数日,死。

桂林当警报沓至,留守吟啸如常;对诸幕客曰:『今冬、明春我与诸君衣锦还乡,且此地那得有忧』!盖公初奉抚粤之命,湖州山中有松仙者授以锦囊数封,谕临危始发之;发则其事与年月日时皆预定也,依其策行之。如擒亨嘉、守桂林、用焦琏诸事,具有成效。是年庚寅,祗余一封,外标「庚寅元旦」;发之有「扶公荣归」四字,公以「荣归」必锦旋也。予忽心动,恶其「扶」字;将为扶榇乎?且仅一封,亦属可疑。公天性和稚,且深信其术;每当危急之际,辄处之泰然。诸将帅亦服公从容镇静,卒以立功。久之,军心益弛、将益骄,多不用命;而公犹以前事自恃,局外者早忧之矣(钱秉镫)。

有德破广西,获式耜;思楚阳旧德,敬礼之。每日问式耜:『老爷梳洗否』?盖讽之薙发以生全之也。如是数十次,式耜不从;且骂曰:『汝乃圣人后裔,反来劝为不义耶』!有德知不可屈,奏杀之。

永明王以张孝起为右佥都御史,巡抚高、雷、廉、琼四府。

初七日(丙辰)

永明王自梧州奔南宁;陈邦傅在清远飞帆先归,邀劫从官于藤江,杀部郎潘骏观、童英、许王凤等。

帝挽舟梧州城下,闻二省俱陷,梧州适处其中,若合兵而来,则奔窜无路;遂于五鼓发舟,西上南宁。不四、五里,兵弁抢杀遍行。至藤县,分为二队:严起恒、马吉翔等随驾行者,上右江;王化澄等入容县。上右江者未至浔州,兵各溃散,招之不应;入容县者于北流境上,为士冠劫掠一空。

十二日(辛酉)

黄毓祺之子晞,初与父亡命,挈妻周氏匿穷山。偶出,为逻者所获,系县狱;手书与周诀。周大惊,自缢;以婢救,得不死。晞会得解,得释。及毓祺死金陵狱,晞再就逮;家赀籍入官,周亦在籍中。当行,投池水中,再吞金屑;俱不死。及佥解,阴挟利刃诣府厅事,自劓喉垂断,血涌仆地;太守大惊,为上其状于按察司,请免逮。司故尝求贿于毓祺不得,心衔之;逮愈急。卒自经死,年二十有八(晞字仔薪,诸生;周氏,无锡人,晞继室也)。后晞坐没入,输旗下为奴。同乡人醵金赎之南归,布衣终老(邵长蘅「青门剩稿」』。

广西既陷,雒容侯龙韬等固守庆远不下。

陈邦傅邀帝于藤江,将劫而挟之以为重。帝舟冲雨而过,邦傅谋不及发;而百官及卤簿之舟在后者尽为所劫,邦傅以帝卤簿陈列营中。帝及三宫易小舟前行。

十六日(乙丑)

帝至浔州。

二十八日(丁丑)

帝至南宁,仍以府署为行宫。时陈邦傅为李定国所驱,不知所之。

马吉翔、李元胤追从后至,从官稍集,饥冻无人色;括行囊并吉翔所献,得四千金散给之。

赵台因陈邦傅强夺其女,遁入土司;闻警迎扈,易大舡兼程入横州,召忠贞营入卫。高必正闻帝将至,即拔营遁入川中。自此,声闻遂绝。敕陈邦傅守御浔、梧,赵印选、胡一青守御柳、庆,亦无应者。惟阁臣严起恒不忍舍去,同马吉翔、庞天寿三人班荆对泣而已。

十二月庚辰朔

按「明大统历」作闰十一月;此书十二月者,从「大清时宪书」也。

初三日(壬午)

王奔南宁,事势益急。遣编修刘茞封孙可望冀王;可望仍不受。杨畏知曰:『「秦」、「冀」等尔,假何如真』!可望不听。李定国等劝可望遣畏知终其事,可望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