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州乡绅潘士良等杀伪官张问行等九人。先是,署佥事道王世英乘总河南下,出示谕所属从贼;贼至,即以城降。士良等以贼将锁拷追银,人心骇愕;乃约义兵入城,擒贼将傅龙、伪济宁道张问行、伪知州任崇志并刘浚、伊宗衡等九人杀之,解世英南京献俘。义兵头月杨朴、李永和、米继宗等奉士良署总河印、孔当署济宁道、原任朱光仍为知州,而自求札付为中军副总兵等官;士良给与白头札付,朴等遂自以为真官,而士良反逊避不敢任。初,擒贼时约以贼所追银万两输犒军千金,尚靳未饷;朴等率诸头目登门诮让,士良不得已,如数与之。朴又与其党不协,继宗杀朴一家,自为副总兵;无敢异议者。由是目无乡绅,如进士陈扆铭、举人郑与侨、孟瑄等赴选,各营阻其南下,有「倡逃正法」之言。
「核真略」云:初,贼将未至济宁,总河黄希宪以饷银南行;恐绅民为梗,乃先散各官役若干、各绅衿若干、各营兵若干。绅衿之银,仅有其名,多干没于胥役。贼至知有此银,按籍追之,夹副将卢凤鸣及知州朱光,其银尽献。大都畏贼惨酷,各出己财赔补。共得银十三万两,载赴东昌;未及运归而遁,此银遂留东昌。凌駉与诸绅借以招叛将张国勋,粗成恢复之名;东昌诸绅,实未出一钱也。厥后张凤翔等南来,此银尚余八万,为王鳌永所取。
召徐汧为少詹事。汧字九一,长洲人,崇祯元年进士;改庶吉士,迁右庶子,充日讲官。奉使益府,便道旋里。至是闻召,以国破君亡、臣子不当叨位,具疏固辞。且痛宗社之丧亡,由朋党相倾;移书当事,劝以力破异同之见。既就职,疏陈时政七事,惓惓以化恩仇、去偏私为言。
徐汧上当事揭曰:『职忝事先帝讲幄,循资奉差,告病缴节;忧时触绪,沉痾愈深。自揣迂疏,拟请休致。比闻警报,扶掖星驰,鼓枻渡江,而遂有天崩地坼之信矣。职泣血椎心,无颜视息;所以忍死须臾者,止以翘企新朝报仇雪耻。今者,恭遇圣明御宇,天地重开;恢复大猷,指日可待。而临莅之始,国法宜申;职不得不预沥愚忱,自鸣罪状。职荷先帝殊遇,受国家厚恩,而顶踵幸存,涓埃莫补。但知避权要之熏灼,坚卧田间;不思赴君父之急难,偷生牖下。以致国变不与,殉义无从。有臣若此,断当重谴;即欲力疾请命,席藁束身。而哀诏方颁,寝苫伊始;容俟除服之日,匍伏阙下以丽刑章。然处分不早,则纲纪不立;所祈执法正职罪名,以为偷安苟免者之戒。神灵在上,盐此血诚;拊膺呼天,毫无矫饰。至若管见荛言,久郁胸次;此身未死,如鸟哀鸣。未经见朝,不便渎奏。且系正告同侪之语,非以上闻;列款敬陈,幸赐省览。一曰辨人材。夫知人之明不可学,惟当以君国为衡。仁人之爱人、恶人无他,曰「子孙黎民之利、子孙黎民之殆」而已矣。今进一人焉,勿但以其异乎我也,而当明其裨君国者何等;退一人焉,勿但以其异乎我也,而当明其害君国者何等。倘凭意见之睽合、为人才之进退,无论不能收君子之用,抑且无以服小人之心。流弊酿衅,有不可胜言者。惟大君子以人物为心,先以君国为心。竭节在公者,虽仇必登;营私罔上者,虽亲必黜;而一材一艺之士,虽疏贱必甄。职窃以为安内攘外,即在举直措枉之中矣。一曰课职业。今夫职业之不修,非尽其人之惰废也,由于近日习尚以典干经务为迂、以交游声誉为美。一行作吏,日事奔趣;惟恃吹嘘,以成最绩。而其悃愊无华、专心辨治者,顾盼莫及、剪拂无闻;甚有歌颂遍于穷檐,姓名挂于弹墨者。人但见抱功修职者,如此其钝;趋势借援,如彼其利:几何不靡然以从?人心安得不日偷,政事安得不日坏耶?所愿柄国者,抑两及门之后进、秉荐不识面之台官,推而司计诘戎、建牙持斧,专以职业核其僚属,俾之昼考夕省,用志不分。中兴治平之业,端有赖矣。一曰敦寅恭。「书」曰:「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譬之一家之内,主伯亚旅,纷然构争,其家未有不败者。自大臣不能和,而谓之徒者左右分袒,甚而阴阳两端,或曰借某以去某、或曰用某以制某;干戈相寻,心舌交弊。而试问其所为借者、用者、去者、制者,果为国家找茅、为国家脱距否?夫人心止有此精神智略耳;玄黄水火战其中,奔走联络乱其外,虽有殊才异能,奚暇干济国事哉!迄于今,牛、李同膺寇祸,蜀、翔并污贼氛;追思往事,惟有长恸!若不尽湔积习,何以仰佐兴朝!倘云忿憾难忘,视君父之仇孰大?囗曰摧折可惧,则身名之虑何长?凡此肺肠,尽应刮洗。方当枕戈待旦,何忍角立纷争;既已匡弼同心,勿听庶顽谗说。必也畛域对峙之意不存于胸怀、名位相轧之嫌不形于念虑,许身稷、契则交让拜稽,投畀共、驩而不动声色,议论省者事功多,于诸君子有厚望焉。一曰励廉耻。「管子」曰:「礼义廉耻,是为四维」(一作国之四维)。是廉耻不独士节,直关国命。迩年长安风气,所不忍言。媚灶扫门,是何等事?而互相矜诩,故示喧阗。甚者向火椒亲,呈身阍寺;忽而摩肩朝市,掉臂冰山。犬豕鬼蜮,不足为喻。故乃招摇私党,笼络名流;一唱群和,恬不知耻。国家祸变,职是之由;屈膝事仇,又皆此辈。履霜坚冰,可不戒哉!旌恤义节,既奉恩纶;凡有心知,无不感涕。然褒忠殛逆,二者必当并行。凡污受伪职、蒙面全躯者,宜请如唐六等之法,分别定辜;庶足以树厥风声,宣兹震迭:此悚詟人心、奋励士气之一大机也。一曰核名实。先帝励精图治、忧勤十七载而治效未臻者,上以实求、下不以实应也。即如破格用人,以济时艰,然必确核其人之可用,勿使违材易务,有器小任重之虞。增饷练兵,以壮敌忾,然必确核其兵之堪战,勿使冒伍糜财,有棘门灞上之虑。上书言事,以集众思,然必确核其言之有济,勿使谗说震师、无稽荧听,有辨言乱政之忧。推而至于察举按劾、蠲租省刑诸事,无不行以实心求其实效。一诚相感,百务并兴。如此而天下不治,未之有也。一曰纳忠谠。夫子损益之交,所辨者直与佞耳。董允有参署尽言之告,而诸葛亮感其殷勤;苏轼诤差官置局之非,而司马光终为霁纳。盖「勤攻吾阙」,乃名宰相之言;上殿相争,正士君子之节。自顷弥缝浸密,谄佞成风;相媚相蒙,以致祸败。岂惟朝廷之贼子,抑亦朋友之罪人。今欲光赞新谟,尤当广收鯾议。夫法家拂士,必以忠君爱国为心;虚己受规,愈见讨贼复仇之志:药言日进,大业可期矣。一曰破情面。往年谏官痛哭于先帝之前,曾以情面、贿赂为言。二者浸淫膏肓,不可救药。今何时也,创巨痛深,前惩后毖,苞苴筐篚断不容于圣朝;所虑未能尽割者,情面耳。而不知情面之为害,与贿赂等。姻娅门墙,岂无曲误之爱;淫朋比德,皆为攀附之缘。乃至假以羽毛,形之褒叹;司弹劾者,莫敢谁何。遂使贪黩之夫,三窟愈狡;残虐之吏,百足不僵。蠹国殃民,莫大乎是!盍思龙驭升遐,严词并逝;新纶布告,词义凛然。臣子当不有其身何有于婚友(?)。言念及此,不啻吞刀饮炭;固知澄叙必由公涂,汲引弗及私昵矣』。
起吏部主事王重为文选郎中。时铨曹乏员,张慎言以重家在金坛,可立至,故推之。李沾持不可;慎言曰:『仆老矣,须旧铨郎乃解事,又近地;其人贤否,仆自有提衡,不必泥』。沾深言之(?)。
进左懋第兵科都给事中(懋第字萝石,莱阳人;崇祯四年进士,官刑科左给事中)。
以余鲲翔为苏松兵备使者。安抚祁彪佳、按臣周一敬疏称:『其才品识力兼长,三举卓异,挽御着劳;请调兹任,以巩重地』。从之。
兵部职方主事杨廷麟,闻都城失守,恸哭募兵勤王。御史祁彪佳荐召为左庶子,辞不就(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祯四年进士,官职方主事;调外再授职方,未赴)。
命兵部严饬江上防兵逐汛察核,务令昼夜毖防,毋致疏懈。
定京营制如北都故事,侍卫及锦衣诸军悉入伍操练,罢锦衣东西两司房及南北两镇抚司官;从万元吉之请也。元吉疏请减旗尉、罢镇抚,以杜告密、安人心。
奠安二祖御容,遣魏国公徐弘基、安邦侯柳祚昌、南和伯方一元行礼;奠安二后御容,遣太监韩赞周、卢九德行礼。
李自成遣伪制将军董学礼等至宿迁。
十二日(己亥)
福王命御史陈丹衷宣谕江北。
枢密具议:增设文武重臣,经理招讨及派算兵饷事宜。从之。
御史詹兆恒请清辇毂以安内外、挽漕粟以济军需,皆时务之最急者(兆怛,字月如,广信永丰人;崇祯四年进士)。
以总兵官郑鸿逵镇九江、黄蜚镇京口。
召工部侍郎周堪赓为户部尚书、何应瑞为工部右侍郎、刘士桢为通政司、练国事为户部右侍郎。
大学士史可法自请督师江北;诏以便宜行事,诸镇并听节制。可法以士英入,势不两立,故请督师淮扬。
高杰、刘泽清致书可法,请渡江;欲其让士英也。可法遂请督师。
山东衡王重赏军民,擒杀伪官贼兵不留一人;东辅大振(王名常淓,宪宗庶七子衡恭王祜楎五世孙)。
湖广重整蕲、黄二城与创新巴河〈氵厄〉塞成,旧辅姚恭倡输独多;抚臣奏闻,降令旨褒异之。
湖广巡抚何志坚奏武、岳恢复,方国安冒功混报。
宗室朱议漇「身历国难疏」云:『臣系江西乐安府辅国中尉,于崇祯九年叨中乙榜应贡。十年,赴京廷试。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除授四川成都府安县知县。十四年三月二十八日,到任。本年七月二十八日,丁父艰回籍。十六年十月二十八日,服阕,赴京补选。十七年二月十五日,抵京;初八日,见朝。值闯贼渡河,真、保先陷,各城相继失守,昌平叛兵迎贼。在三月十八日以前事,邸报已呈睿览,无复臣赘。独是京城失守十八日以后事,臣目击心伤、身栗胆裂者殆不忍言,又不敢不言,以慰陛下孝思忠愤于万一。三月十八日午时,都城失守。在城之文武勋旧与士民妇女之屠戮淫掳者,极其惨恶,难以悉数;姑举其大要者为我殿下陈之。先帝、先后之灵,臣离都时,尚在东华门之茶庵席棚下,安葬无期;天寿山之烈焰冲天,诸陵渺不可问。伏乞殿下急选死士数十人,分头往探,不容刻缓者也。至本日同先帝〔囗〕难诸臣如范景文、李邦华、马世奇、吴甘来、施邦耀、倪元璐、周凤翘、凌义渠、吴麟征、王家彦、许直、杨汝成、汪伟、刘廷谏、刘理顺、王章、陈纯德、金铉、刘有澜、陈绳治、孟兆祥父子及成德全家等,皆当急于议恤,以安忠魂于九京,不容稍待者也。先帝于三月初三日闻警,守城皆中官董事而文武不与;及十三日贼势益紧,始将误国旧贼张缙彦(一作旧枢张缙彦)召对斥弃,在廷诸臣共推南京兵部职方司郎中万元吉堪任中枢,而恨其晚矣。于考选推知张世溶等俱召对授科道,李遇知、倪元璐等所举候推吴晋昌等俱授兵部主事,本为城守计;及事迫民乱,皆未之及,以至决裂如此。贼未入城之先,中官竟以贼传入琴弦、白绫于先帝之前矣;先帝率劲旅五千余骑出平子门,中官直以炮击回矣。贼既入城,于二十一日伪张榜示,云大小文武官员,俱许报名赴见。不报名者、实时处死;容隐不举者,察出一体杀戮。时臣尚行乞于市,遂见有被捉获者、有得潜逃者;有竟赴囗见为贼用者,若丧心负国之黄国琦等也。祖宗三百年来养士之恩,讵意若辈竟狗彘之不若乎!此皆臣所目击而心伤者。臣一见贼示,遂裂面割须,一刻一迁;延至四月初八日,始从水道得脱虎口。臣出都时,已将内帑金珠宝玉与民间之细软资财席卷车载,志在窜秦。又二日,闻吴三桂联满兵围都城,贼未敢出:此则风闻于途事也。臣自天津至山左,一步一趋,莫非伪官盘诘;万死一生,时与鬼伍。幸渡河至高邮,遥瞻殿下仙鹢,即匍匐追随。于仪征得见天颜,复蒙赐茶温示,悉殉国难,悲愤淋漓,哀泣如雨;一时左右臣工、夹岸庶士,无不悲号动天,皆殿下忠孝所感。朝野归命,中兴雪复在指顾间矣。臣昨见吏部出示招集补授诸臣,皆仰体我殿下用人图治之极思;而臣万不敢具呈报名者,当国家大难,苟活可耻,岂尚借此为功名地耶?况臣母年踰七十,臣祸难余生,相依为命;即愿归田力耕,养母暮年,共乐太平,死亦无憾。臣仰见内外大僚应运而兴者,颇极一时之盛;庸劣小臣,即有一得可采与未尽血衷,亦不敢冒罪遽渎。但臣前于仪征朝见之后,随驾至都,不告而去;于犬马恋主之义,悖谬甚矣!谨将臣难中闻见据事直陈,未敢文词以尘睿览。从此生还,丰草长林,未敢一日忘君父也』。
十三日(庚子)
召兵部尚书张国维以原官回部,协理京营戎政(国维,字玉笥,东阳人;天启二年进士。本年三月,以兵部尚书兼右佥都御史驰赴江南、浙江督练兵输饷诸务,行十日而都城陷)。
起刘宗周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宗周以大仇未报,不敢受职。
召原任刑部尚书徐石麒为都察院右都御史,不至(石麒,字宝摩,嘉兴人;天启二年进士)。
超擢金声为左佥都御史,声坚不起(声,字正希,林宁人;崇祯元年进士,官御史)。
十四日(辛丑)
兵部主事凌駉起兵讨贼。
駉,字龙翰,歙人,祟祯十六年进士;官兵部职方司主事,赞画李建泰军事。建泰溃于保定,駉募兵与贼战,身负重伤,突围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