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快起来!”林如海哪里舍得女儿跪拜,还没等他们二人磕头,便忙离了座位将二人拉起。
黛玉又给慕螓请安,水浛亦给她作揖,口中以姑姑相称。
慕螓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心中多年的惆怅亦烟消云散,这个世界上,相爱的人还是能够牵手一生,白头偕老的。
家宴很热闹,林家的管家作成两席,在下边轮流上来给水浛敬酒。林如海也很高兴,多吃了几杯,话也特别的多。
黛玉怕水浛喝多,便总是拿话替他遮挡,然水浛一时高兴,还是喝了两斤多极品杏花村汾酒。这酒劲儿大,饶是水浛在草原上大碗喝酒的豪爽和海量,此时也被林家的五六个一等管家和十来个二等管家给灌醉了。
原本就是要住下的,慕螓便叫丫头扶着水浛回黛色别馆去歇息,黛玉则扶着醉醺醺的父亲送进了卧室。又亲自端了醒酒汤来给他喝了,叫来两个丫头在边上守着,自己放回房去换衣裳。
水浛在床上睡的呼呼的,黛玉身上亦乏得很,便挨着他躺下,亦迷糊了一会儿。
黛玉小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紫鹃正在屋里掌灯。
“紫鹃,老爷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酒也好多了,王爷还没醒?”紫鹃点了蜡烛,过来扶着黛玉起身,又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
“哎,我从不知道,他还能喝这么多酒。”黛玉回头,看看依然酣睡的水浛,轻声叹道。
“姑娘别生气,王爷原来在草原上生活,听说那里冷的时候极冷,非要喝了酒,才能好些。如今王爷在京城住着,从未见他饮酒的。”紫鹃因怕黛玉为这水浛喝醉的事情烦恼,忙劝道。
“这倒也罢了,今儿原是要高兴地,再架不住那些人都上来灌他,可不就醉了?”黛玉再看一眼水浛,然后同紫鹃道,“你守在这里,瞧着他醒了,给他喝些醒酒汤,再把那醒酒石含在嘴里。我去看看父亲。”
“是。”紫鹃答应着,叫来浅桃几人过来陪黛玉过去。
林如海已经没事,见黛玉过来,因笑问水浛如何,黛玉便嗔道:“都是爹爹纵得他,这会子还醉着。”
“呵呵,没事没事,男人嘛,喝点酒是难免的,你呀,那点都好,就是这上面管的严格些,总不许人吃酒,日子长了,浛儿和受不了。”
“受不了也要受,那酒是什么好东西吗?朋友家人,偶尔聚在一起吃一两杯是无碍的,哪能像他那样尽力的灌,好好地身子也糟蹋了。”黛玉不依,索性连父亲一块说上。
“瞧瞧玉儿这丫头,连爹的不是也编排上了。”林如海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看着已经像个小妇人一般的女儿,心中真是又酸又甜。
“老爷,管家说了,中午大家都吃了酒,晚饭就做些清淡的扬州菜,大家略吃点,喝点粥倒好。”管家婆子进来回道。
“就是这样,听说林信从福州弄来了一些烟花?可是预备着今儿晚上放给小姐看的?”林如海笑问管家婆子。
“正是呢,管家还说,等吃了晚饭,还有一班小戏,原是咱们庄子里的老人闲了自发组织起来的戏班子,虽然唱得不好,但却能讨老爷和姑娘的欢心,请姑娘乐一乐呢。那烟花要等唱一会子小戏,夜深人静的时候放,才好看呢。”
“管家安排的很好,我这几日闷得很了,正要听一听南边的昆曲呢。”黛玉听说有庄子里的家人自发组织起来的戏班,便知他们一定是唱昆曲的。
“如此,奴才便下去准备。”婆子答应着出去。林如海又跟黛玉说了一会子闲话。一时饭好了,黛玉便叫人把水浛叫醒,请过来一起用饭。
所谓的家常便饭,亦有十六道正经的淮扬菜,四样清粥,八个小咸菜。黛玉自然是样样合心,所以多吃了半碗粥。
水浛看着这样,便笑道:“我说娘子这几日在家食欲总是不好,原来是没有可口的饭菜,回头叫他们多寻几个姑苏的厨子来。”
黛玉又嗔他多事,说:“如今家里的厨子就很好,此时只不过在父亲身边,心中高兴,一会儿还要看戏看烟花,所以才多吃了一点。”
一时四人都吃好了,饭菜撤下,然后都去黛色别馆,那里早就搭好了戏台,家人们都准备就绪,单单等着黛玉几人点戏,便开始唱起来。
先是林如海点了一段,后来请慕螓点,慕螓笑道:“我白活了这些年,竟没真正的听过几出戏,好歹还是玉儿点两出好的,咱们听听。”
于是黛玉便点了西厢记里面的一段。
此时明月当空,十五的月亮已经升起来,黛玉和父亲的桌子上都摆了月饼,苹果,西瓜,香梨等点心瓜果,更有新茶和那边煮的滚滚的水。
雪雁因想着天气凉了,黛玉比不得水浛和慕螓有武功的人,自然是要加衣裳的,所以便拿了一件薄丝面的披风过来,给黛玉披上。
黛玉笑道:“哪里就冷到这种地步了?”
雪雁悄声笑道:“姑娘还是披上吧,这会子入夜了,湿气冷气也重了起来。”
黛玉回头,见另有家人已经给林如海也披上了小毛的外衣,于是笑笑。转过头来,却见一个正旦袅袅婷婷的走上戏台,细细的唱起来:
翠被生寒压绣裀,休将兰麝熏;
便将兰麝熏尽,只索自温存。
昨宵个锦囊佳制明勾引,今日个玉堂人物难亲近。
这些时坐又不安,睡又不稳,我欲待登临又不快,闲行又闷。
每日价情思睡昏昏。
水浛便笑道:“玉儿,怎么想起点这个来了?双文也算个好的了,最后还是等来了如意郎君,不过倒是多亏了伶俐的红娘,只是你的身边,正好少这样一个好丫头。”
“怎么?我的紫鹃和雪雁等人还不够好?”黛玉小声回道。
“好是好,就是不能像红娘那样,替我也传个信儿,她们只跟你一条藤儿……”水浛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却把嘴巴贴近了黛玉的耳朵上。
紫鹃在后面开始听见王爷说自己,所以便上了点心,后来索性听不见了,于是笑笑,只一心看戏去了。
黛玉突然笑了,然后在水浛的胳膊上悄悄地拧了一把,水浛笑笑,亦不叫疼。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看戏。
唱了击出,黛玉便有些厌倦了。紫鹃和众丫头们,也都记挂着那些烟花爆竹,于是暗暗的催黛玉,叫他们快些放烟花来。
黛玉便笑道:“我倒还没着急,你们这些人就沉不住气了。”
水浛笑道:“这戏留着慢慢听,回头咱们也买几个唱戏的女孩子来,养在家里,天天的唱给你听。倒是把那烟花爆竹都放了,也该去睡了。”
林如海便同管家说,放烟花。众人便都雀跃起来,十几个小厮,一趟趟将烟花爆竹搬到正房院子里,然后全都排列好了,准备就绪。
其中有一套不同的焰火摆在横杆子上,从二十尺高的木头柱子上伸出来,就像一排帆桁一样。引信的时间和各焰火之间的联系安排的恰好,第一次火花冒完了就自动紧跟着第二次。
在焰火开始之前,那些焰火在横杆子上悬挂着,就像许多纸包和折叠起来的竹框子。不过这些纸包必须排列好,保护好,不要接触火星,免得还不到时候儿就着火燃放起来。
柱子的顶端是一只仙鹤,开始的时候儿,由仙鹤嘴里喷出火焰,高射入天空,然后爆炸,金紫两色的星火,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随之而出现的是接连发射的九只火箭,叫做“九龙入云”。林信在一边解释着说:“这还不算最好的。后头还有猴子打旋儿呢。”
的确不错,忽然从竹框子里猛跳出来一个红猴子,身子被照得通明,由后面火力的推动,飕飕地旋转,从身后放出一圈儿发出嘶嘶声音的火花,所以站在木柱子附近的孩子妇女的脸,突然照得很清楚。
其中一个小厮,兴高采烈地喊:“这叫猴子撒尿!”
再后,是一个大西瓜裂开,火星四散,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声。
黛玉怕得用手堵住耳朵。林信笑着说:“姑娘别怕。这后头是葡萄。”
林信好像把整个的顺序都已记住。等西瓜里最后的那些熔渣消失了,果然掉下一串串又紫又白的葡萄,默默无声地放光,照亮了下面的一切。每个人都为之咋舌喘气,大饱眼福,看着那胶质的东西燃烧,停息之后,掉在地下。
这个以后,是“散仙桃”,有一个轮子,依照火箭原理,自动旋转,随着出现的就是最美一幕。
忽然间,一个四尺长的七层纸塔由框子里跳出来,向下悬垂,每一层里面都有光亮照明。
然后是两三个焰火,有颜色的烟构成浓云向四外散开。再往后是“快开莲”和“慢开莲”。
再后是“窜老鼠”,有颜色的小火球自半空中掉在地上,向各处乱窜,乱抽搐蠕动,在熄灭前,引起靠内一圈儿的人欢呼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