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凤姐儿和平儿二人的车,并没有进英亲王府的大门,而是在后面花园子的角门进来,进园后便被带到了一所僻静的院子里。
婆子将二人到门口,然后说道:“凤姑娘和平姑娘请进去,我们家主子在里面等着二位呢。”
凤姐儿迟疑的看了平儿一眼,然后慢慢的掀起帘子进门,却看见水溶一身龙袍坐在里面的凉塌上,对面的椅子上坐着英亲王。
于是二人吓得腿脚一软,便跪在地上。
“犯妇王熙凤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熙凤对水溶连连磕头,平儿亦跟在她身后磕头不止。
“恩,好了,朕今天叫你们两个来,不是要你们磕头的。”水溶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熙凤,沉默了片刻,慢慢问道:“你如今的日子过得还好吧?跟你们原来那些姐妹相比,你主仆二人算是过着天堂上的生活了吧。恩?”
“是,犯妇幸亏王妃的眷顾,才得以安身之地,此等大恩,从未敢忘。”王熙凤忙回道。
“哦,是吗?可是你那两个姑妈此时却还想着暗害我们的英亲王妃呢,若不是因为她们,王妃也不会早产。不过王妃吉人天相,那些小人未曾得手罢了。”
王熙凤听说此话,不敢答言,只得磕头谢罪。
“不过朕听说你们二人还好,尚未丧尽天良。否则,朕也不容许你们二人有今日。”
“谢皇上恩典。”凤姐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如今呢,倒是有一个机会,或许可免了你们的待罪之身,不知你会不会把握。”
“皇上若有用得着犯妇的地方,王熙凤定当万死不辞。”凤姐儿什么人,自然听得出水溶的话外音。
“很好,今日英亲王府一双儿女的九日宴,朕做主,宴请了各国使节,还有满朝文武,因为王妃尚不能起来照看,所以请了几位亲戚来帮忙。你呢,就作为王妃娘家的奴才进来照应照应。别人倒还罢了,唯有东洋使节那里小觑不得。需你和这位平姑娘过去伺候。然后呢,你要顺便把这个东西悄悄地递给那使节的夫人。他们若问你是谁,你只需回答是王熙凤即可。怎样?”水浛说的很简单,但凤姐儿知道,这件事情绝不简单。
水浛见凤姐儿跪在地上发楞,于是笑道:“怎么?不愿意?”
“愿意,犯妇的性命都是王妃救的,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请皇上和王爷放心就是。”
“很好,招待东洋使节的屋子里,自然有我的人在一侧,你若是敢耍花样,你也摸摸你脖子上长了几颗脑袋。”水溶淡淡的说着,便把一个蜡丸丢进凤姐儿的怀里,“他们若问你话,你只管笑而不答。除了告诉他们你是王熙凤,王子腾的女儿之外。”
“是,犯妇明白。”凤姐儿带着平儿退下,自然有王府的婆子过来带着二人去更衣打扮。
巳时开始,便有客人陆续到来,前面有水浛水溶二人坐镇,后面有筱雨楼和李纨二人张罗,来人虽多,却都很有秩序,客人们都去了主人家给自己安排的位子坐好,边上有丫头婆子伺候茶点,便各自同自己认识的人闲聊着,等着开宴。
七月的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好在后面花园子里通风极好,这日的天又有些阴沉沉的,倒也凉爽,大家都坐在四面通风的凉亭中,自在的赏着这园中的景致。唯独疏影馆一带严密防范,不许任何人打扰。
东洋使节的夫人,被安排在外国使节夫人那一席,却是在一处比较僻静的芭蕉树下。
凤姐儿和平儿二人在一边陪坐说笑,那东洋使节的夫人长得美貌无比,又谦逊有礼,身穿印染着粉色樱花的和服,脚上等着木屐,每每说话,总是点头哈腰的。凤姐儿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那招待周到。
说了会子话,二人便熟络起来,凤姐儿便趁着给那女人倒茶的空儿,把帕子里包着的一个小蜡丸丢在那使节夫人的手中。
女子神情一滞,却被凤姐儿暗暗的一捏。立刻恢复了原来的笑容。
“姐姐娘家是那一家?原本就是跟着这府的家人吗?”使节夫人在天朝呆了多年,语言上是极通的。
“哎,英亲王原是西边来了,这府上只怕没有一个奴才是家生子,奴婢原是贾府中人,因为获罪,被官卖为奴,所以到了这里。”凤姐儿轻叹一声,一脸的无奈。
“哦,原来是这样,不知姐姐在这里可还过得惯?”
“还好吧,王妃比较省事,这英亲王府平时事情也不多,倒是蛮清闲的。”
“可否请教姐姐大名?或者娘家……”使节夫人试探的看着凤姐儿。
“嗨!败落之家,还有什么脸面说呢,我的父亲,原是经营节度使,名讳是子腾二字。”
“哦!原来是王老爷家。”使节夫人浅浅的笑笑,“真是久仰了!”
“嗨,家破人亡了。空叫夫人笑话。夫人慢用茶,奴婢还要到那边招呼客人。”凤姐儿说着,便对使节夫人福了个万福。
“好,请姐姐随意。我们使馆中事多,坐坐就走。”使节夫人忙起身,对这凤姐儿鞠躬。
平儿暗暗的攥了一把汗,扶着凤姐儿慢慢的离开芭蕉树下,便有王府的人过来接着二人离开。凤姐儿又象征性的去别的席位上照应一会儿,才被带到一间静室里。
“凤姑娘和平姑娘先委屈几日,住在这里,我们家主子忙完了前面的事情,自然会来安置二位。”婆子说完之后,便出门将房门反锁,然后走了出去。
“奶奶,我们会不会被灭口……”平儿吓坏了,一下子扑到凤姐儿的怀里,嘤嘤的哭道。
“不知道,君心难测。”凤姐儿倒是平静很多,她每日在牡丹园迎来送往的,已经看透了红尘繁华,想想巧姐儿已经有了好的归宿,这比起探春她们强了很多,做人也应该知足了。
“奶奶,这可怎么好呢……”
“比起那些迎来送往的勾当,我倒是愿意这就死了,倒是干净些。”凤姐儿叹道,可是死却不是那么容易吧?如今看来,王家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已经被皇上发现了,只是如今还需要个反间计吧?凤姐儿做惯了算计之人,怎么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那个秘密是什么,她却不得而知。
平儿跟着凤姐儿,倒也没受什么苦,她原本就是个丫头,从来身不由己,主子说要就要,说扔就扔,原没有谁拿她当人,即便是后来在荣国府帮着凤姐儿管事,那些下人们不过是怕着凤姐儿而已,也没几个真正的把她放在眼里。
在贾琏的心里,她不如尤二姐和秋桐,在凤姐儿的心里,原又时时刻刻防着她。
只是如今到了青楼之中,古嬷嬷待她倒好,一应吃穿用度和凤姐儿没什么两样,也从不逼她接客。可这清静的日子才过了没多久,可是就要到头了吗?
“你且别哭,我想着,林姑娘外表刻薄,实则是个慈善人,只看原来咱们家里怎么待人家,如今人家怎么待咱们就知道了。我们此时既然在她的府上,她未必不久我们。且安心的等过这一日说吧。”凤姐儿不愧为大家出身,此时倒也安心歇息,反正这屋子里有吃有喝,又没人为难自己。
平儿亦渐渐止了哭声,和凤姐儿二人各自靠在榻上或者床上歇息,不提。
却说黛玉躺在疏影馆里,看着外边两个奶妈子分别给龙宇和凤歌喂奶,便觉得很开心。
她的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慕螓每日都在身边给她运功阵痛,紫鹃每日都劝她吃下好多补品,生了一回孩子,她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慕姑姑,我要看看孩子。”黛玉坐在床上,靠着被子,看着外边吃饱了奶的孩子。
“好,紫鹃快去抱过来。”慕螓笑笑,这几日她终于看到了为人母的辛苦和幸福,看着黛玉脸上洋溢的幸福的光泽,她打心眼儿里高兴。
却说水浛送走了众位宾客,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疏影馆,但见黛玉和两个孩子都在睡着,慕螓坐在榻上静心打坐,紫鹃在外间做着针线。四个奶妈子又在东里间悄声的说话。这一副静悄悄的模样,倒真的让他心神一松——有家的感觉,原来就这样的。
紫鹃抬起头,见来人是水浛,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过来问安,然后去打水伺候水浛洗脸。
慕螓亦听见动静,起身下榻,出了里间。
“你悄声些,孩子和玉儿刚睡着。”
“慕姑姑好,玉儿吃饭怎样?”水浛含笑问候。
“还好,就是睡不稳,梦中老是沉吟着浑身痛。”慕螓笑笑,又看着紫鹃另拿了衣裳来伺候水浛换下,“前面都走了?”
“哎!都走了,今儿可真是累啊,我好想睡一会儿。”
“那你到里面凉塌上睡吧,我们到东里间看孩子去。”慕螓看了看紫鹃,紫鹃自端着洗脸水出去,脸上平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