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你且把你的好曲子弹一首来,给我们听听,也就罢了。”黛玉淡淡一笑,近日来闲着无事,要谱一曲紫竹的琴谱,却总没得,这会儿趁便听听这琵琶,或许也不错。
“是。奴婢遵命。”翎月微微颔首,将怀中琵琶调整好,五指一翻,便又碎玉之声。却是一首民俗曲子《龙船》。语调欢快明亮,正是描写端午节龙舟共渡的欢乐场面。
一曲已终,薛蝌先笑道:“刚说了赛龙舟,翎月姑娘今儿就弹了这首曲子来,真是应时应景之曲。”
翎月一边止了琵琶,一边微笑道:“公子既然喜欢,且请多吃一杯酒才好。”
黛玉则笑看着薛蝌,说道:“翎月姑娘叫哥哥多吃一杯呢,哥哥还等什么?”
薛蝌回头笑看黛玉戏虐的笑脸,不好说什么,只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都纷纷称赞翎月的琵琶弹得好,若再得一曲,则更好了。
这里正说笑着劝酒,却听楼下一阵吵嚷,有人骂道:“死娼妇,卖艺不卖身,不过是自己哄自己罢了,既然开了这青楼瓦肆的门,还有谁是什么清白之身,还要立什么贞节牌坊吗?”
黛玉听了这话,不禁眉头一皱,待要发作,又不好怎样。却见翎月已经红了眼圈,暗暗的掉下泪来。
梅无香如今已经在吏部挂职,不过闲散在家罢了,此时听见这话,心中也有气,待要出头辖制,无奈朝中有规定,官员不得招妓聚赌,更不能逛青楼妓院,若是被人揪住了把柄,便会累及家人,于是也暗暗着急。唯有文墨轩淡淡一笑,已经站起身来,转身到二楼栏杆处,看着下边一桌花酒宴席上,一个肥嘟嘟的纨绔子弟正拉着一个姑娘调戏,口口声声非要那姑娘晚上陪他睡觉。
其实这也是寻常之事,青楼里这样的官司每天都有,古妈妈也习以为常,若姑娘自己愿意,她乐得不管,可若姑娘不愿意,她也自有办法调停。只是文墨轩却等不了那么许久,一抬脚便从二楼直接跳到一楼的大厅里,矫健而轻盈的身姿恰如一只白色的大雁,让楼下的几桌纨绔子弟看的眼睛发花。
“这位兄台,这姑娘原是订好了陪我的,今儿我来的迟了一时,便被兄台抢了先,古妈妈实在是不仗义,但她老人家瞧着银子的份上,我也没法计较了。只是这姑娘陪完了你这一桌儿酒,就要到我那边去唱曲儿了,还请兄台见谅。”文墨轩两步走到那边桌子跟前,抬手拉过那姑娘,挺身而上,护住她玲珑的身段,微微一笑,对上了胖胖的纨绔。
“你?”胖胖的纨绔子弟不是别人,正是薛家的大公子薛蟠,此时他仰起脸来,被上面的薛蝌看见,更是气翻了天。
“恩,我。”文墨轩原本就长得俊逸,再加上一点江湖上的邪魅,此时更是有意的温颜款语,却把薛蟠给迷住了。
“哦?呵呵呵……”薛蟠却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抓住了文墨轩的手,一边色迷迷的看着文墨轩,一边慢慢的将脸贴到文墨轩的面前,打起一千层的温存来讨好文墨轩。早就把那位姑娘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文墨轩一边将那姑娘推开,一边淡淡一笑,嘴角露出一抹邪魅之色。抬手握住了薛蟠那白白胖胖如猪蹄一般的大手。
文墨轩嘴角笑意更浓,手上却慢慢用力,直到那一张胖脸痛的扭曲变形,并且伴有嗷嗷的宰猪般的声音时,才保持力道不便,并淡淡的问道:“怎么样?薛大爷,咱们再亲近亲近?”
“好兄弟,是哥哥瞎了眼,你是正经人。哥哥再不敢了。”薛蟠挓挲着另一支手,一边做告饶之状,一边哀求道。
“好兄弟?谁是你的好兄弟?”文墨轩冷冷一哼,手上的力道加了一分。
薛蟠立刻受不住了,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求道:“好兄台,是兄弟错了……”
“呸!瞧你这一脸的肥猪油,谁跟你称兄道弟?”文墨轩本想让薛蟠叫两声“爷爷”。可转念又想到薛蝌,那话便不好出口,但又不愿太便宜了他,毕竟黛玉被暗中下毒之事,原是他母子从中作祟,于是一手将他甩出去,冷声说道:“你以后规规矩矩的,我便饶了你,若再让我遇见一回,瞧我不打断你的腿!我知道你舅舅家,也知道你姨娘家,你不过仗着他们两家的势力,再加上你们家的几个臭钱,便自以为可以横行霸道。殊不知这天子脚下,原也是有法度的?你若不服,只管再来这里作乱,看看顺天府管不管你。”
“不敢了,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那薛蟠原是个弄性尚气的人,此时惧怕文墨轩的手段,自然不肯吃眼前之亏。料想将来也不一定回回都遇见这样的爷,少不得先躲过这一劫算完。于是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身上摔得几处疼痛,更顾不上手腕子已经青紫,便要夺门而去。
“慢着!”文墨轩见薛蟠要走,便大喝一声,“你的酒钱怎么不给?”
“是是是……”薛蟠被吓得一个激灵,忙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银子,约有十两多的样子,转身规规矩矩的放在桌子上,又对着文墨轩作了个揖,唯唯诺诺的退去。随他一起来的那几个纨绔之人见了这般情形,哪里还敢久留,少不得亦跟着薛蟠屁股后面,灰溜溜的走了。
薛蝌在上面早就把楼下的事情经过看的一丝不露,此时他的脸上却有些挂不住,早就听说大哥很不成体统,却没想到这会子丢人丢到了家,林妹妹亦看到了,将来可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姓薛?
梅无香到不在乎什么,因见薛蝌脸上忿忿的样子,只端起酒杯笑道:“你也不用为此事耿耿于怀,你是你,他是他,我们连这一点道理还是明白的,若你只管这样,可不是小瞧了我们几个?”
薛蝌听了这话,心中倍感亲切,于是忙端起酒杯对着梅无香道谢:“梅师兄这番话,倒是叫小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说完便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喟然长叹。
翎月原也是个极有眼色的,见如此这般,便猜着了这位叹气的公子与下边那个龌龊的肥猪有些瓜葛,便嫣然一笑,拿起酒壶给薛蝌斟酒,又笑道:“古话说,龙生九种,各有不同,公子又何必拘泥于此不能释怀?反倒让大家一起跟着扫兴?若公子还只管叹气,奴家就要罚公子三大杯,然后轰出席去斟酒了。”
“翎月姑娘的话很是。”黛玉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道。
“哎,罢了。咱们且吃咱们的酒。”薛蝌只得暂时放下此事,正巧文墨轩已经一步步上了楼来,大家重新斟酒,开怀畅饮。
其中,黛玉借着洗脸的空儿,到了后面一件干净的屋子,古妈妈进来,回了些话,黛玉又吩咐了一些要紧的事情,便复有回到前面来。毕竟黛玉不想让外边的几个公子知道的太多,不好露了破绽。
酒足饭饱,曲子也听了个够,黛玉便看看雪雁,轻声笑道:“去,把账结了,咱们回去睡觉。”
“是。”雪雁忙站起来,跟着妈妈去了楼下。此时牡丹园里已经渐渐热闹起来,那些富家子弟在别处吃了酒,少不得要来这里坐坐,听几支曲子,跟姑娘们磨磨牙,解解闷再回去。
黛玉等人低调的离开牡丹园,上了马车一路往林家老宅走去。梅无香几人看着黛玉进了大门,方转身离开。文墨轩见梅无香和薛蝌走远了,方又转回来,进了林家的大门。家人方才拴好大门,一家人准备歇息。
黛玉已经回了卧室,一边换衣裳一边问雪雁道:“你说,为什么那些男人们都喜欢去那种地方?今儿咱们去坐了坐,我觉得也不过如此,倒不如家里自在些。”
雪雁笑道:“想必是恋着那些漂亮的姑娘们,也未可知。”
“若说漂亮的姑娘,哪家富家子弟不都是三妻四妾的?你看看宝玉,光屋里的丫头就是十几个,那些诸如薛家的人家,虽然不能跟荣国府想比,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有好的姑娘,为何不娶来放到屋里,反而巴巴的跑去那种地方?”
“姑娘这话问的,奴婢可怎么答呢,我们哪里知道这些,少不得等下次百里公子来了,您问他吧。”雪雁被黛玉问住,便冲着黛玉作了个鬼脸,抱着黛玉换下来的衣裳出门去了。
“你这蹄子,不知道便不知道罢了,你若敢跟他透半个字,看我可轻饶你!”黛玉一听雪雁这话,立刻站起来,盯着雪雁的背影骂道。
“呵呵,这话儿说的,奴婢可不敢保证什么,到时候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也是有的,如今先跟姑娘陪个不是,万一真的说出去,还求姑娘别责罚的太重了。呵呵……”雪雁回头,看着黛玉紧张的样子,一边笑着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