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蹦爆米花的来了!”
初六上午十点多,一个很好的暖和天,在刘叔家玩得正高兴的两个丫头,都一下子就从炕上跳了下去,吓得坐在炕上的韩涛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仪彤和二丫就跑出了屋子,风一般的跑到生产队门口。
只见屯子里来了一个满脸漆黑,身材不是很高的人,屯子里已经跑出了四五个孩子,围着他跑来跑去,显然他们对这个大叔很感兴趣。
“这是什么东西?”韩涛跟了过去,他正把一台奇怪的机器从黑不溜秋的网兜里拿出来,之后放到一个燃烧着木材和煤块的简易炉子边上。
“没见过吧,这是蹦爆米花的。”刘叔也跟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笸箩,里面是金黄的玉米粒“比去年来的早了,今年多少钱一锅?”
“自带粮食五分钱一锅,没有粮食一毛五一锅了!”
中年大叔呵呵一笑,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答道。
他的的普通话说得非常生硬,听着应该是江浙一带的人,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跟刘叔家的文龙相仿。
“正好二斤苞米,我去拿钱,你给来两锅。”说完,刘叔就要往回走。
“别麻烦了,我这有,正好给我也来两锅。”韩涛说这掏出五毛钱,递给爆爆米花的南方小伙。
“你还回去拿米吗?要是不拿这钱整好!”
对方接过五毛钱,然后把那台好似大炮筒一样的机器搬了出来,然后从一个箩筐边拿过一个小板凳,随即坐在了地上。
他先是在小炉子里又放些木材和煤块,两分钟后火焰就涨了起来,接着把那个“大炮筒”的盖子打开,在盖口抹了两下后将一缸子苞米倒了进去,随即封上盖子,将这“大炮筒”横在了炉子上面开始不停的转来转去。
“哗啦!哗啦!”
“大炮筒”里面传来了苞米粒的声音,不过两三分钟过后,声音就消失了,这个南方人不停的看着一块闹钟一样的东西,这是压力表,里面的指针不断的提升。
又过了三四分钟,南方人就站了起来,把“大炮筒”从炉子上抬了下来,然后把筒口塞进了那个黑不溜秋的网兜里。
“都走开,都走开,一会儿就响了,小孩子都离远一些呀!”
他把围观的一帮孩子都赶开,一旁的刘叔大声喊道:“都把耳朵捂起来!”
“捂起来?”
小孩子们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一个个把耳朵悟了起来,只有韩涛像傻狍子一样地看着。
“老叔,快捂上!”仪彤看着韩涛,急的恨不得用自己的手把他耳朵捂的严严实实。
“准备,开锅了!”
随着那男子的喊声,紧接着就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动。
“砰!”
那个三米多长瘪瘪地网兜瞬间被什么东西填满。
“唉呀妈呀!”
这声音太大了,简直比天上的炸雷还响,而且就在耳旁,韩涛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一瞬间听不到声音了。
“你这傻小子,我告诉要捂住耳朵,你们看看人家小犊子们多听话?”刘叔笑的前仰后合。
“来,爆米花好了,我这里刚才有一锅,都抓点尝尝!”那男子把网兜掀了起来,黄橙橙的玉米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哎呀,怎么变样了?”
那几个和韩涛一样没见过爆米花的孩子,脸上顿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放进去只是一缸子苞米粒,出来却是这么多的东西,这简直有违他们的世界观呀!
“都别看着,来,帮刘爷爷把爆米花装上!”
刘叔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三角兜子,把网兜里的爆米花倒了进去,满满一兜呀,一颗颗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来,一人在兜里揣点!”
刘叔随手抓了几把递给了其他几个小孩,他们随即放进兜里,然后才一粒粒扔进嘴里。
“太香了,太香了!好吃,好吃!”
几个第一次吃的小屁孩以前都是听其他人说的,所以一个个跳着脚的大喊大叫,纷纷把手伸向网兜里面剩下的那些爆米花,嚷嚷着还要吃。
“你们赶紧回家找爸爸妈妈,让他们拿粮食出来,苞米、大米、高粱米都行,快去快去!”
蹦爆米花的男子一边说道一边伸手拦着这几个孩子,要是等这几个孩子吃饱了,他还怎么赚钱了!
“把剩下的这些给他们分了吧,算是仪彤请大家的。”韩涛看着一脸馋猫样的孩子们,又掏出了五毛钱。
“涛叔就是敞亮,苞米俺们自己出,买他的不合适,两毛钱能爆四锅。”虎子嘿嘿一笑,小九九算的还挺溜。
“好小子,有经济头脑啊,那你们五个一人两锅钱我出了。”韩涛示意爆爆米花的南方小伙,剩下的四毛钱不用找了。
“我回去找我太奶去!”铁蛋一声吆喝,撒腿就跑。
“我也会去找我吗去,一会请涛叔和疯丫头吃粘苞米的爆米花。”另外一个孩子也向家跑去。
“仪彤,过来,下一锅是咱家的!”韩涛向仪彤招了招手。
“嗯!”
农村孩子一年吃不到什么零食,这两年随着改革开放,北方的孩子们才在这两三年见到这种神奇的东西,尤其是一小缸子玉米放进去出来一盆香喷喷的爆米花,这简直就是魔术嘛。
这可不是色香味俱全,而是色香味响俱全,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全都用上了。
韩涛带着仪彤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看着,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出来了一帮人,即便是大人们也对蹦爆米花有说不出的喜欢,一个个拿着苞米和高粱米递给这个男子,他接过钱后笑呵呵地开始摇动起这部“神器”,随着一声巨响,周围的孩子就高声欢呼围了上去,样子比过年还要高兴。
韩涛和大家不同,他想到更多的就是这个南方人竟然会不远万里到北方来蹦爆米花,要知道这可算是私营经济,去年让刘叔带着大家买桃子费了多大劲,最后都借用了程书记才压住他,而现在这个南方人不远千里到东北来做生意。
他可是亲眼看见就在刚刚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这个南方人就崩了十几锅爆米花,按照这种速度,他一天下来恐怕能赚三块多钱,一个月就是将近一百元钱,比松江县里的六级工赚钱还多。
至于说成本,至多就是一些木材和煤块而已,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有,根本就不用钱。
想到此处,韩涛不由佩服起这些南方人,尤其是江浙一带的人,这些人仿佛天生就有做生意的头脑,而且最不怕吃苦,什么样的累活脏话,只要能赚钱就会去做,这种品质绝对值得北方人学习。
要知道,现在一台自行车才140---160元,韩涛手上从国外带回来的瑞士手表也就900元,国产上海手表120元就能买到。结婚三大件中的缝纫机同样也才一百多元,座钟50元,怀表30元。
就更别说粮食蔬菜副食这些东西了,秋天通江公社来清河屯收大白菜1.5分钱一斤,土豆五分钱。三婶子家二舅的猪肉凭票0.7元,不凭票也才1.9元,鲫鱼2 角4分钱,鲤鱼4角2分钱。大米和面粉1角8分5厘,玉米面9厘一斤。供销社里的粗盐1角3分钱,醋1角钱,奶糖2分5厘钱一块。茶叶,龙井茶二两盒装2元,好布鞋4元一双。
接下来的时间里,总会有一些南方人挑着扁担吆喝的走过清河屯,有修鞋修手套的,有焗锅焗盆的,这些清一色的都是南方人,一个个穿戴着埋里埋汰,比要饭的强不了多少。
但韩涛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再过十年二十年,这帮人必定会成为有钱人,即便不是那种大富大贵的人,也定必普通人强出很多,他们都是国家第一代的私营业主,他们的行为已经把东北沉闷的经济体制撬开了一丝缝隙,改革的种子已经开始在东北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了。
而自己也要抓紧机遇带领大家伙搭上这辆富家致富的班车,乃至带动全通江公社,全松江县一起赶上改革开放的步伐。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韩涛的动力,也是内心中最真实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