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天命所终:晚清皇朝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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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锋芒褪尽说八旗(1)

明清鼎革之际,满人夺取天下,不能不说带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以事实论,灭亡明王朝的并非满洲八旗而是天灾及由此蜂起的农民起义军,而在李自成建立大顺王朝,吴三桂勾结清军入关之际,很可能又是一场瘟疫让大顺军丧失了战斗力。从历史偶然性的角度上说,“清取明而代之”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借势而为的机巧之举。

当然,满人的胜利虽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但其入关时不过20万兵力,这说明八旗铁骑确有可畏之处。所谓“八旗”,指的是“正黄、正白、正红、正蓝、镶黄、镶白、镶红、镶蓝”这八旗,其首创于清太祖努尔哈赤。但最初并非“八旗”,而只有四旗,即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创建的“正黄旗、正蓝旗、正白旗、正红旗”。14年后(1615年),因兵力扩张,努尔哈赤在原四旗的基础上增设“镶黄旗、镶蓝旗、镶红旗、镶白旗”(所用旗帜在前四旗军旗上加镶边),合为一般意义上的“八旗”。

“八旗制”很难说是一种创新,因为“兵民合一”的军事组织一向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传统,如蒙古人的“百夫长、万夫长”、女真人的“猛安谋克制”等。如果说创新,努尔哈赤主要在中间层做得更扎实,那就是以女真人的牛录制为基础,每300人为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固山(固山即旗)。从兵力配置上说,一旗即相当于一军,而作为最基本作战单位的牛录相当于一个骑兵营,一个旗由25个牛录组成,中间由甲喇作为连接。

最初的八旗,主要靠兼并其他满洲部落而来,其中也加入了少量归附的蒙古人及汉人。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后,随着其领土的日益扩张,被征服而归顺的人口越来越多,至清太宗天聪九年(即明崇祯八年,1635年)正式建立蒙古八旗,后来又将俘获或归顺的汉人依例建立汉军八旗。由此,八旗实际上是由满、蒙、汉三个民族组成,而所谓“八旗”,实际上应为“二十四旗”。

八旗中,满、蒙、汉的数量比例并不相等,以入关后的京师八旗为例:满洲八旗占53%,汉军八旗占32%,蒙古八旗占15%。如果算上京师之外的八旗,满洲八旗则占到60%以上。由此也清楚地证明,保证满洲八旗的优势地位是历代清朝统治者的既定国策之一。蒙古八旗中,以科尔沁部(孝庄太后即出于此)、察哈尔部加入最早也最为重要,后来又有额鲁特部、巴尔虎部等相继加入。相比汉军旗,蒙古八旗因归顺较早,加上外蒙古与清廷的战略结盟关系,蒙古八旗与清廷的关系更加紧密一些。清朝前期的皇后及王爷福晋大多出自蒙古部落,满蒙通婚既是惯例,也是一种统治手段。

汉军八旗最初是由辽东被虏获的汉人组成。清军入关后,在征战过程中俘获或投降的汉人军队(包括后来“三藩之乱”中的汉兵)也被编为汉军八旗。这些汉人军队,实质上是跟着满人打天下的“从龙之师”,他们在编为汉军八旗后,又很大程度上引领了满人的汉化过程。不过,同样值得关注的是,汉军同时也受到八旗制度及满人习惯的影响,他们在经历了一个“满化”的过程后与普通汉人已有明显差别。在一般汉人看来,他们更像是“旗人”而不是汉人。

除满人、汉人、蒙古人之外,八旗中还有其他民族,如朝鲜人及东北的“新满洲人”。“新满洲人”指的是生活在大兴安岭两侧(东至西伯利亚,西至蒙古大草原一带)的通古斯语族,如赫哲人、库雅喇人,还有混合了蒙古与通古斯语的部落,如索伦、锡伯、鄂伦春、达斡尔人。这些游牧或渔猎部落在归顺清廷后也相继被“满化”,如乾隆年间被调派到新疆戍守的锡伯族人。他们是目前唯一使用满语作为日常语言的少数民族(关于锡伯族人的这段历史,可参考傅查新昌先生所著的小说《秦尼巴克》)。除此之外,八旗中还有俄罗斯人(雅克萨之战后)、回人(平回乱后),清中期时一度还有藏人归入。从脉络上看,八旗的扩张主要与征战相关,但在清廷建立稳固统治之后,八旗不再进行大规模的扩充,因而满、蒙、汉才可以称得上是八旗的主体成员。

八旗中还有一个特殊的群体,即所谓的“包衣”。在满语中,“包衣”的意思为“奴仆”,这部分人主要由历次战争中的俘虏及因犯罪受惩罚的旗人组成,他们在旗籍上被列入另册,且为世袭群体。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的上一代是“包衣”,通常情况下,他们及后代也将一直是“包衣”身份。“包衣”不是八旗中的独立组成部分,而是属于其主人所在的旗。如皇帝的“包衣”属于“上三旗”(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归内务府管理,主要担任皇宫中的各种勤务,而其他王公贵族的“包衣”属于“下五旗”。据《清史稿》的统计,“包衣”佐领共115人,即有115个牛录。

需要指出的是,“包衣”虽然名义难听且其从事的都是琐碎的后勤厮役工作,但他们在一些事务上往往起到重要的“中间人”作用。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人往往比普通旗人更容易获得上升或发财致富的机会。比如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即正白旗“包衣”出身,但他是康熙皇帝的亲信,长期掌管内务府下属的“肥差”——江宁织造。而且,“包衣”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也可以当官。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当上了大学士、总督之类的高官,如康熙朝正白旗下的“包衣”李士桢,后官至广东巡抚;再如同治朝的湖广总督官文和光绪朝的兵部尚书立山,他们都出身于内务府下的“包衣”。不过有一点,无论这些人当上了多大的官,他们与原来的主人之间仍是主仆关系,而且要听候主人的传差。

除“包衣”外,旗人社会中还有一类边缘群体,即“户下人”。户下人通常指八旗宗室或官员的家中奴婢、庄田的庄丁或差丁,他们不属于旗籍而附属于主人名下。这类群体的来源,有些是入关前被掳掠而来的汉人,有些是买卖而来的人口,另一部分是入关后因土地被圈占而投充而来的庄丁等。

从管理上说,每一旗下设立一名都统(满语称“固山额真”,从一品),两名副都统,正副参领(满语称“甲喇额真”)各5人。都统衙门设在京师,满蒙汉八旗共设24处。各省的驻防八旗,凡兵员2000名以上的设立将军衙门,共13处,以满洲王公或亲信大臣兼任(从一品)。八旗中的中级将官为参领(正三品,驻防八旗中则称协领),位在副都统之下,佐领之上,每旗下设5名。驻防八旗除设协领之外,另设独立的城守尉(正三品),其兵员大多在数百人,以负责重要府州防卫(全国共16处)。

参领以下的佐领(正四品),满语称之为“牛录额真”或“牛录章京”,这是八旗中最重要的基层官员。旗人的一切事务包括出征、粮饷、户口、田宅、兵籍、诉讼乃至选秀等均由佐领办理。其战时为领兵官,平时为行政官,有点类似于“大家长”的角色。佐领在各旗中的人数不等,少则七八十人,多则九十多人,其职位多世袭。佐领以下,还设有领催、骁骑校等职,以协助佐领管理旗内事务。

作为军事单位,八旗的主体成员为兵丁,其中包括马甲(即骑兵,又称骁骑)、步甲(步兵)及养育兵等。需特别指出的是,并非所有男性旗人都能披甲当兵,要想吃上这碗饭,尚需长期训练并经过严格的考选。随着人口的不断增长,清末八旗兵丁约占成年男丁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换言之,旗兵比例只有总人数的二十分之一(因兵额基本不变,其比例随着旗内人口的增加而不断下降)。但是,这些人并不是旗人的全部,除了军官和兵丁之外,众多的家属、匠役及行政机构也是八旗的重要组成部分。

清朝坐稳江山后,八旗主要分为两类,一为京师八旗,一为驻防八旗。京戏《梅陇镇》中,风流天子正德皇帝有句台词,“北京是大圈圈套着小圈圈,小圈圈套着黄圈圈”,等到清军进入京城后,原住在内城的汉民均被强令迁至南边的外城,腾出来的房屋分给了八旗官兵及其家属。清初至中期,京师八旗兵力约10万,按驻守范围分别为:正黄旗驻德胜门内一带,镶黄旗驻安定门内一带,正白旗驻东直门内一带,正红旗驻西直门内一带,镶白旗驻朝阳门内一带,镶红旗驻阜成门内一带,正蓝旗驻崇文门内一带,镶蓝旗驻宣武门内一带。大体而言,两黄旗驻扎内城北部,两蓝旗驻扎内城南部,两白旗、两红旗则位于东、西两厢。各旗的驻防区内,满洲八旗驻地靠近皇城,蒙古八旗中间,汉军旗居于外侧。在这样一个布局下,北京内城实际变成了一座层层设防的大兵营。

从兵种上说,京师八旗设有前锋、护军、亲军、步军、火器五营,康熙、乾隆年间又增设了健锐营、相扑营、虎枪营等特种兵部队。就基本职能而言,前锋营担任出征任务;护军营担任扈从护卫任务;亲军营是皇帝亲率,由领侍卫内大臣总管;步军营负责京师防守与治安;火器营是配备有鸟枪等火器的特殊军队。从人数上说,90%的驻京八旗均在内城,只有外三营(即圆明园护军营、外火器营和健锐营)在颐和园及园寝等处。据统计,清末驻京八旗人数约在13万人左右,如果把“包衣”也算进去,大概有15万人。

驻防八旗通常在10万人左右,其主要为满洲八旗及蒙古八旗组成(只有东三省和广州、福州有汉军八旗),其中盛京、西安、荆州三地八旗人数超过5000人,分别为7000、6500、5700人。根据其驻地的重要性,驻防八旗又分为畿辅、东北、西北和其他地区。按《大清会典》,畿辅八旗主要驻扎在京师周围的直隶地区,有25支驻防部队,编为54佐领,共14238人,其中最大的一支为察哈尔都统管辖的蒙古八旗(120佐领,共10800人),其次为驻密云(2100人)及驻木兰围场(1000人,由热河都统统辖)的满洲八旗。另外,两处皇陵(东陵、西陵)由1460人的旗兵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