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灯儿见阴雨下了一周多,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就召集大家开会说,乡亲们,还不知道大雨什么时候能停,也不知道路什么时候能通,大家每人每天三顿饭改成两顿饭,每人每顿一个馒头,一碟咸菜。
有村民抱怨说,完了,这一竿子支到旧社会了。杨春来说,多亏俺娘腌了咸菜,要不你就得吃馒头就咸盐。杨灯儿说,你们是年轻啊,没吃过苦。旧社会还能吃上白面大馒头?说好吃的是地瓜秧加野菜,说不好吃的是高粱壳就着野草根,吃了咽不下去,咽下去拉不出来呀。
大家伙儿纷纷感叹,得亏没活在旧社会啊!
尼娜拿着馒头和咸菜走出饭厅,杨春来心细,知道她惦记着父亲,就悄悄跟了出来,把两个馒头塞给尼娜说:“这是我娘给你的,拿着。”
伊万吃完一个西红柿,望着另外三个西红柿吧嗒着嘴:“多么美味儿的食物,上帝啊,快来救救我吧!”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伊万把西红柿藏进橱柜里然后打开门,尼娜站在门口。
伊万撇撇嘴问:“你又来干什么?是不是没吃的了?”尼娜调侃说:“我们那里有的是吃的,我吃撑了出来走走,不小心走到您这儿。”
伊万满不在乎地说:“我也吃饱了,撑得难受。”说着他跳起舞。尼娜一边看着他表演,一边吃着馒头说:“尝尝吧,可好吃了。”
“我有新鲜的面包。你走吧。”伊万赶走了女儿,虚弱地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喘气。他打开收音机,新闻报道说大雨即将过去,交通马上就要恢复。伊万一下站起来高喊:“上帝呀,这是您送给我的最好礼物,我爱您!”他打开橱柜,把剩余的西红柿狼吞虎咽地吃光了。
杨春来也听到大雨即将结束,交通就要恢复的消息。有人主张可以放开裤腰带吃,杨灯儿不同意,坚持每人每顿一个馒头,一碟咸菜。
雨又下了两天,说是交通正加紧修复,仍迟迟无法通车。
饥肠辘辘、已经虚脱的伊万在躺椅上闭着眼睛,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尼娜走进来掏出馒头放在桌子上,伊万望着她说:“那么难吃的东西还拿出来,看来你们是真没吃的了。”尼娜说:“您别再硬撑着,我知道您没有吃的了。”
“谁说的?我刚吃了两个面包,一根香肠,两个西红柿,一罐酸黄瓜。”伊万说着站起身,哼哼着曲子跳起了舞,他旋转着突然倒在地上。
尼娜把伊万扶到躺椅上,撕着馒头喂他。伊万问:“这是什么东西?真好吃。”尼娜说:“它叫馒头。中国人会做各种各样的面食,有馒头,有花卷,有饼子,还有叫窝窝头的东西,总之可多了。他们还把吃不了的蔬菜腌制成叫咸菜的东西,平时可以吃,到缺少食物的时候,就成了美味。爸爸,您要是喜欢吃,我就跟他们学,学会了做给您吃。”
伊万问:“孩子,你不恨我?”尼娜动情地说:“您是我的父亲啊,我怎么会恨您?”
伊万又问:“他们不恨我?”尼娜说:“您吃的馒头就是灯儿姨和杨春来给的。爸爸,我和春来已经恋爱了。”
伊万点点头:“多么善良的人啊!尼娜,我太自私了,差不多就结婚吧。”
丰收的秋天到了,蔬菜地里长满西红柿,杨灯儿带众村民挎着篮子采摘,一排排装满西红柿的筐立在地头上。
为了庆祝丰收,夜晚,大家伙儿在空地上点燃起篝火,中国农民和俄罗斯农民拉手围着篝火跳舞。伊万擎着酒瓶跳舞,脸上洋溢着笑容;尼娜和杨春来一人抓住杨灯儿的一只手,欢快地跳着舞。在火光的映照下,杨灯儿欢笑的脸上满是幸福。
生活就像是一场戏,意外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这天中午,杨灯儿坐在家里的椅子上打盹儿,一个满头金发、珠光宝气的女人敲了敲门走进来。杨灯儿眯缝着眼睛打量这个女人,她挎着名贵的坤包笑着问:“灯儿,不认得我了?我是乔月。”杨灯儿急忙站起来说:“是乔月啊!除了头发和衣服,你跟当年没啥两样,好年轻!”
“是吗,可能是美国的水土滋润养人吧。你可是见老了。”乔月说着坐在椅子上。杨灯儿问:“你回麦香岭了?”乔月点点头说:“今年开春去过一趟。”杨灯儿又问:“都见着了?”乔月感叹说:“人都老了,可还都是那副脾气。”迂回了半天,杨灯儿想,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于是问道:“乔月呀,你大老远跑来,有事吧?”
乔月说:“灯儿啊,从哪儿说起呢,我先谢谢你当年收养了狗儿。”杨灯儿说:“要说这事儿,我得谢谢你,你给了我一个好儿子。这孩子书念得好,也能吃苦,满脑子都是正经精神头。有这么好的儿子在身边,我知足了。”
乔月感慨地说:“灯儿啊,可说到底他是我的儿子。他小时候我想管他管不上,他长大了,创业遇到困难,我当娘的哪能不管呢!你们租地第一年的租金是我给的伊万。”灯儿恍然大悟道:“我说伊万咋那么大方,白让我们种了一年地呢,原来是你拿的租金。”
乔月这才露底说:“灯儿,我就实话实讲了,我这次来有两件事,一是看看孩子,再就是想让孩子跟我走。他跟我走,过得会比这儿好。”她说着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美元放到桌子上,“这是五年的租金。灯儿啊,你要想在这种地就种,不想挨这个累就拿钱回家,这些钱足够你松松宽宽安度晚年了。你要是嫌少,等我回去再给你寄,想要多少钱我就给你拿多少。”
灯儿脸色不悦地说:“你说得对,狗儿是你儿子,你才是他亲娘,我再怎么养他也只是后娘。三十多年了,我不小心把他长我身上了,成了我身上的肉了,眼下你要把我的肉割下来,我疼。怪就怪我把他当成了亲儿子。孩子你领走吧,这钱你收回去,放在这儿不干净。”
话不投机半句多,乔月和杨灯儿都不说话,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感到难受。这时,杨春来拉着尼娜走进来。杨春来喊了一声娘,乔月和杨灯儿异口同声地答应着。杨春来看都不看乔月,径直走到杨灯儿面前,深情地说:“娘,我这辈子就一个娘,叫灯儿!”杨灯儿心里暖暖的,流下眼泪说:“孩子,谢谢你还能认我这个娘!”
乔月看在眼里,备感失落。她心里始终惦记着这个儿子,可儿子心里早就没她这个娘的位置了。
乔月站起身,悄悄地走了出去。她不想成为多余的人。
杨春来拉着尼娜,在田野间漫步。他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枝玫瑰花,尼娜明知故问:“玫瑰花是送给我的吗?”杨春来摇摇头:“不是送给你的。”尼娜愣住了,大感意外。杨春来动情地说:“这枝红玫瑰是送给最亲爱的尼娜小姐的!”尼娜一下搂住杨春来热烈地亲吻着。缠绵了一会儿,杨春来一本正经地说:“尼娜,咱们的事该跟我爹讲讲了。你见过我爹,他是个倔老头。”
尼娜点点头问:“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你的父亲呢?”杨春来想了想说:“等把蔬菜卖完咱们就过去。对了,我得跟我娘说说卖菜的事。”
尼娜奇怪地问:“我糊涂了,杨春来,你到底有几个娘啊?”杨春来说:“黄头发的是生我的亲娘,黑头发的是我后娘,对我来说,亲娘没后娘亲。”
尼娜叫道:“杨春来,你太幸运了,能有这么多娘照顾你。”
两人正走着,乔月迎面过来。尼娜不想打扰,知趣地走开。乔月走到杨春来面前说:“我溜达了一圈,你们怎么还是人工作业?又费人又费力,效率太低了。我在美国的农场都是机械化,拖拉机满地跑,种这些地用不了几个人。”杨春来说:“我这儿虽然没有拖拉机,可我有装甲车,也是满地跑。”
乔月说:“娘知道眼下你们手紧,娘给你买几台拖拉机。”杨春来摇摇头说:“用不着,没那东西我们照样能开出地种出庄稼,能把钱赚到手。”
乔月感叹地说:“春来啊,娘亏欠你的太多,对不起你。娘这回来,本来想把你带到美国去过好日子,可娘知道现在带不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