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吠陀经》中泰戈尔常常默诵的一段经文大意是:
我们的一切沉思,始于圆满,也终于圆满。我们默诵圆满,我们的思想就满盈着无限圆满的感觉,超脱了狭隘自私的尘世。
大地,晴空,星空。你的思想不得不深入宇宙的心,你不得不彻悟,你诞生于无限,你不只属于大地的某个地方,你也属于整个世界。
没有地球的圆满,没有星空的圆满,哪有我们沉思中的繁星闪烁、月似冰轮的圆满呢?当月光泻地的时候,在遥远的乡间,草房家园中,母亲手摇着一架圆满的纺车的那些夜晚,便成了我们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圆满的记忆。
向着星空的寻求与追问,如果不是为了“关心人的本身”、“造福于人类爱因斯坦语又所为何求呢?21世纪,人类将会看到星空是怎样被污染、强占和宰割的。“星球大战”发出的信息还没有成为历史,日本准备太空移民拟建造月球城的消息屡见报端。当地球上的国界仍屡屡为坦克与大炮轰毁之际,抢夺宇宙的另一场战争实际上早已打响了。
月球上已经有了一面美国国旗。
若干年后,月球上还会升起其他中国人并不陌生的旗子。
俄通社塔斯社莫斯科1997年6月26日消息:美国“进步号”运货飞船与“和平号”空间轨道站在对接时发生碰撞。俄罗斯航天局承认,这是“和平号”轨道站建站11年来发生的一次最严重的事故,迄今为止这个轨道站已发生各种事故1439次。
月球是谁的?星空是谁的?宇宙是准的?当月球是所有人的月球时,当星空是所有人的星空时,当宇宙是所有人的宇宙时,月球、星空、宇宙才是圆满的、美丽的、动人心弦的。它是另外一个世界,它是人类全部心灵的寄托之所在,它是想像的源头。它是不可知,因为不可知,它的魅力便恒久长远,它忽晴忽阴忽风忽雨忽冷忽热。它无所谓历史,它就是历史;它无所谓将来,它就是将来,它是“道”,它是“无”。
人类曾经分割过海洋。
假如有一天星空也被分割,你不要感到奇怪。
到那时,不,从现在开始,为了可能忘却的记忆,我们要重温泰戈尔的话:
繁星的韵律可以在教室里用图表来阐释,而繁星的诗歌只在心灵与心灵相晤的沉寂里,在光明和黑暗的交会处。在那里,无限在有限的额头印下了它的亲吻,在那里,我们能够倾听“伟大的我”的旋律,在庄严的创造的管风琴里,在无穷的簧管里,无限和谐地奏鸣着。
当我的心突然充满了爱,告诉我这世界与我的心灵同在,难道我不会感觉到阳光更明媚,月光更幽静?当我歌唱雨云的来临,淅沥的雨声就在我的歌声里感觉到凄惋。自历史的黎明起,诗人和艺术家们就将他们的心灵的颜色和旋律,倾入了生命的大厦。我深知,大地和晴空织上了人的思想的纤维,人的思想亦是宇宙的思想。假如这不是真实的,那么诗歌就是虚幻,音乐就是欺骗,缄默的世界会把人的心灵驱入绝对的沉寂中。
凡是大地的孩子,都会感到泰戈尔的亲切。他走了,他还在,他静止着,却和光一样来临,他在天上,也在青草丛生的时间的花圃里,他在地上,又像风一样摇晃着树的最高枝。我再一次从我斗室的窗户仰望星空。
无月无星,但有风。我闭目沉思,暂时地拒绝我桌上的和别人窗户里透出的灯光,与夜空的黑色融为一体,沉入它的深邃中。
这个时候,我能看见也能听到。
1997年6月16日深夜脱稿,19日修改,22日再改于北京一苇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