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天那边有颗明亮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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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社区主任(3)

位于阳朔县城外的桃花园,真有点陶渊明笔下的味道。到那里去,要经过阳朔县城,要穿过一段山路。那里,群山怀抱,翠竹青青,景美人乐。走进桃花园,一条清溪环绕山脚哗哗流过,电影《刘三姐》对歌抛绣球的见证物——大榕树尚在,少男少女们穿着民族服饰,鲜艳夺目,河对岸的山峁间不时的传来几声地道的芦笛声。看上去,一切都是自然的、和谐的、无拘无束的,这是我们第二天看到的一幕幕。当时同行中有人建议,乘竹排水上游,于是,我们下河,沿着桃花园的水路划行。在这个过程中,我似乎觉得电影《闪闪的红星》的主题歌“小小竹排江中游,两岸青山侧耳听”又在耳边响起,似乎意识到了自由、超然的奥秘所在。行进间,会看到土家族的男男女女在堤岸的树丛中鸣鼓作歌,并不断地向竹排上的来客打手势问好,又有光背光脚的小孩子在山脊上、树杈上大声吆喝:“苟肉、苟肉”(你好的意见)。一时间,那种少数民族人的野性、强悍精神完全再现。返回时,大榕树又展现在眼前,它那郁郁葱葱的庞大树冠吸引了我,这不由得使我走上前去观个究竟。看来,当地人爱护榕树,已用砖块把树基围了起来,人不能进身,只能站在隔离墙外,榕树的主杆大小已远远超出了当年拍电影时的大小,可以说,枝杆已有桶壮,为了不使榕树养分贫乏,这里的人又在枝杆处稼接了小榕树,以供足够的营养。据南方人说,榕树很有灵性,它可以吸纳周围的灵气,可以使主人兴旺发达。看着大榕树,回想着电影《刘三姐》,清人徐廷铮的词句涌上心来:“江畔榕生久耐冬,早知杨柳不如榕,盘根错节千枝干,古渡穿岩影一重。朝夕乘舟看画景,往来过客园荫浓,自古穿石生灵气,万丈仙藤欲优龙。”

桃花园的不远处,有一架山,山很美,山的上部有一天然园孔,远远望去,犹如月亮挂在了上面,所以,人们叫它月亮山,就是这座山,吸引了无数中外人。美国前总统来此观光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于第二天清晨,携带夫人,专程爬上了月亮山,看了个究竟,心里才有了底儿,并当即对随从人员说:“大自然给予阳朔的太多了!”我们去的时候,是在阳朔县财政局领导和本地乡政府莫书记的陪同下去的,是他们引导我们站在了月亮山前的最佳位置,合影留了照,只是由于时间紧,而未能走进月亮山。

阳朔的“洋人街”,从建筑风格上说,显得古老了点,似乎缺少了一些现代建筑的味儿,街道不宽,仅五、六米,有些店铺看上去脏糊糊的。但是,该街住的洋人确实不少。一随从人员说:“白天看不出,晚上的洋人街,就是洋人的世界。”说实在的,有好几处的夜市场面还是够大的,仅纳凉、用餐的桌子就摆放了一大片。太阳未落,烧烤房就已忙活起来,火炉的上面并排摆放着正在熏烤的鸡,鸡在烧烤架上可以转动,鸡的颜色吗,黄橙橙,油酥酥的,让人看后流口水。

分别前的会餐,算是阳朔人给予我们的最好的、最真诚的礼仪。会餐厅,虽不算阔气,但饭店小间的气氛却很好,情味非常浓。两桌十几个人,无拘无束,象是多年的老友。有人说;“喝酒要有喝酒的艺术,喝酒要有喝酒的味儿。”另有人说,“酒是席中宝,人人离不了,喝多了品少了,就怕你不喝。”餐桌上,一色的桂林菜,地地道道的阳朔风味,一瓶喝干了,又来了几瓶。在这期间,我只是旁观,尽量的避免喝,因为是生地方,怕喝出了麻烦,但克制终究抵挡不住阳朔人的热情大度和一片诚意,便在“人有敬意,须当领之”的言行激励下,接过了第一杯,并喝了个底朝天。这一来,一桌人的茅头全指向了我,于是,一个接一个来了,我继续推辞,可他们却不得罢休,其中一个说:“感情有,一半酒;感情浅,舔一舔;没感情,赏个脸。”另一位接着说:“感情深,一口焖;感情好,酒杯到。”面对情深意浓的攻心酒令,我这个关中汉子确实坐不住了,起身看了看市局领导,随口说:“感谢了!各位,今儿个能与大家同桌共饮,是我此行的一大乐事,请端起酒杯,共祝我们的有缘相会。”“是的,硬叫肠胃穿洞洞,不让弟兄们的感情裂缝缝”。坐在我身旁的同行者补说了一句。又有人说:“今儿个高兴,咱们就喝个痛快。”我接着说:“不怕酒醉,就怕不醉,醉就要醉的开心。”就这样,一直喝了近三个小时。

事后,我体味着阳朔一行,真是难得的一次机遇。特别是漓江那如画的景色,桃花园那相依的山水,阳朔那心底坦诚的人,无不拥有着桂树般的雅俊,桂花般的洁美,桂果一样的富有价值。

二00四年九月二十八日

居住在蚂蟥沟的人

秦岭深山,有个名叫蚂蟥沟的地方。那里,山高坡缓,林木茂盛,溪流清清,方圆上百里的人家都能知道。

公路没开通的当儿,蚂蟥沟是山里人常走的地方,也是当时人们议论的话题中心,公路开通了,蚂蟥沟则成了被人们遗忘的角落。

对于蚂蟥沟地名的来历,我是不大懂的,但是,因我早年在山区工作过,知道此沟寄生着一种名叫蚂蟥的软体动物。这种动物,体积小,二、三公分长,喜水,前进方式类似蚯蚓,极易附着在行人的脚和腿上,特别是在人不留意,况且没有任何知觉的情况下,吸食人血而生存。蚂蟥沟的长度足有2公里,沟的坡度较为平缓,沟底,说是河道,却常常有人通过,说是路,却水流潺潺。

记得在那个时候,也就是三十年前吧,蚂蟥沟的尽头住着一个人,当地人对他的说法是“三间茅草房,两幅铁锅锅,一个火炕炕,白日背山货,夜间熬汤汤。路人湿了脚,他家火边烤,若有遇难者,供吃又供喝。”

一日,我首次从这里经过,因对路的不熟,耽搁了里程,歇在了这个人家。他见我的第一句话是:“山外人吧?”我说:“对了一半。”“不,不,你不是山里人。”他回答。“咋不是!你看我走路。”说话间我咧开了上山行走的架式。“有点像,有点像。”他连连点头。说实在的,那个时候的我,确实是山里化了。因为,进山早,加之,常常在大山沟塄边上上下下,几年的功夫生成了撅撅屁股。况且,语言上也与山里人相合了,就凭这一点,他很快与我友好了。晚上,因为是初秋,他加了把火,把我安排在了土炕上,我说炕潮,不能睡,他说能行,火就没断过。隔壁的灶堂,升腾着炊烟,不大的铁锅里煎熬着糁糁汤。走上前去一瞧,汤里还有四季豆,红红的,并发出叽哩吧啦的响声。用勺子一搅,还有洋芋块,我立即说合胃口。山里人的用菜,多数是野菜和能食用的树叶,这些,我都已习惯,况且吃上了瘾,每到一个地方,第一个点的就是叶叶菜。

深夜的蚂蟥沟尽头,静得出奇,静得使人毛骨悚然,偶尔听到的猿啼声和金鸡鸣叫的刺耳声,不由得会使人打起寒颤。幸亏与他同炕,我总算合上了眼,但不大的功夫又醒了过来,并忽而坐起,又忽而躺下。按理说,从东面的公社驻地到这里,翻过了两座2000多米高的山,该是很累了,可是,翻转来,辗转去,睡不着。于是,我索性叫醒了他,拉起了悄悄话,问:“坐过火车没有?”“见都没见过那玩意,只听说给车上放碗水,衍都不衍。”他好奇的回答。“见过平原吗?”“去过一次叫什么马召的地方,来回走了6天。”“我看你象一个识文家。”我指着他炕边放的书问。“在区上念了几年中学。”他很有自信的回答了我。“现在一个人,孤独吗?你的老婆呢?”我一连串的问他。“咋!问这干啥?想小媳妇咧!”“我连对象都没有,那来个小婆子。”“找一个。”“就咱山里,那来个对得上的。”“你别说,高山出俊样,山窝窝里还真能出个金凤凰呢?你说区上的小琴,咋样?东乡的荷花如何?他们都不是山里人吗!他们那个不是说话一道一道的,走路蛮精神的,谁见不说好。”“那道是,可带缘份的到底有没有!”我这一问,无意中却勾起了他对岁月的回忆,他坦诚地向我道出了一个秘密。“我的身世你是不知道的,我为啥住在这儿你也是不清楚的。”我急于想知道所要说的话,便催促道:“甭绕圈子,直说。”“那是在一九六八年的当儿,阶级斗争的弦在山区绷的很紧,我家对面山上有个姑娘叫小粉,生得水灵灵的,可就是因为家庭是高成份,常常受到人家的歧视。我那时,也算得上是一个公正的人。忽一天,对面两个山坡的人要召开会议,学习上面的什么精神,小粉和我都赶了去,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小粉却被主持会的那个留着八字须的人点名不能参加会议。当时,在场的好心人都朦了,为小粉受到的不公正行为而叹息,还是我冒着被批斗、被挨整的危险,随着小粉走出了会场。”

在弯弯的山道上,我看着小粉渐渐离我而去,可我又不得不凭借良心的驱使,又把小粉唤了回来。并说:“小粉,不参加就不参加,有啥子稀奇的。”小粉见我说出了她心里的话,一时间,泪水夺眶而出,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甭伤心,挺起胸,这个地盘还有我这个当哥的呢,谁再欺负你,我剥他的皮,敲断他的骨。”终于,小粉从怨恨中清醒了过来,急忙说:“别管我,赶快回去,免得连累了你。”

打那以后,小粉与我有了来往。于是,我认识她,她了解我,由此也多了些约会。约会地点吗!不是密密的森林,就是月光下的山坳,说实在的,她对我是很坦诚的。从前,小粉也到过我的家,我的母亲非常喜欢她,并常念道,小粉手巧咧!心灵咧!啥活都能做,咱有个这样的孩子该多好。

那天主持会的那个留八字胡的人,是本地的一个坏家伙,一天说三道四,地里的活不做,十足的懒汉,曾因扒人家的炕边,挨过揍,他娘老子就是因他的行为不正给活活气死的。那年头,上边也不知是谁瞎了眼,重用了这个孬种,在这个深山沟里猖狂到了极点。有一天,小粉给我说,那个人到他家去了,没事找茬,指着小粉说思想改造的怎么样了,同家庭划清界线了没有?小粉一听,就气上脑门,当即给了一句:“我不知道。”那个人见小粉性格倔强,只好变了口气,以假惺惺的面孔对小粉说:“我可以帮助你。”“我不用你管,我不愿见你,给我滚出去。”小粉态度非常强硬,给那个人了个难看,那个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天将黑的时候,有人捎话给小粉说,第二天要开批判小粉的群众大会。小粉一时没有了注意,前来找我,我当时想了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连夜晚把小粉送到了二十里以外的他姨家,第二天的批判会因此而散伙。

一个月后,小粉在他居住的后山畔种地,那个人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小粉面前。色靡靡的对小粉说:“那天,我不是真想开你的批判会,只是想把你吓唬吓唬,你还当真呢?”小粉头迈向一边,一句话不说。那个人见四面无人,一把把小粉抱了起来,并伸出了罪恶的手。此时的小粉,气得火冒三丈,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那个人,并狠狠地打了那个人一个耳光,而那人,怎肯轻易放过,接着又扑了过来,小粉急中生智,顺势躲闪,那个人接连扑空。终于,在小粉不断挣脱和躲闪的当儿,那个人踏绽了脚,摔死在了峭壁悬崖之下。这可怎么办呀!出了人命,小粉在挣脱了恶魔的快意之后,又陷入人命关天的僵局中。是报案,还是一走了之,她捉摸不定,只好又来找我,我说,敢快给政府报案。几天后,县公安局来了人,察看了现场,作了笔录。但令人不可理解的是,小粉却成了主要责任人,被定了莫须有的罪,下了狱。其因是,那个人是“革命”人。当时的那个形势呀,小粉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粉被押送入狱的那天,我对小粉说了许多话,并一直把她护送到了蚂蟥沟口,就是现在这个地方。离别时,小粉哭肿了脸,大声给我说:“我爱你。”这一声,是压抑在小粉心里多年要说而无法说出的话。是她心灵深处爱情火花的崩发。接着,我高声对她说:“别做傻事,你要活着,你要坚强的活着,你要活着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说到这里,他落泪了,片刻后,他又说:“就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她在那个年代所承受的非人一般的难以忍受的压力,是因为我而活着。小粉走后,我没明没夜写诉状,为小粉讨个说法,企盼小粉早日归来。然而,一封一封的状子寄出,没有任何回音。于是,我住扎在了蚂蟥沟口,天天看着小粉离我而去的地方。”

听到这儿,我不由得对我面前的这个人产生了无限的敬佩。

“终于,拨乱反正的春雷震醒了全国,震撼了世界!一切事物都恢复了正常,恢复到了本来的面目,公民的生存权利有了保障,小粉的案子也得以平反昭雪。前天,从区上回来的人说,小粉就要回来了,你说,我心情是个啥样子。”他激动的说。

待我第三天从区里返回时,却不见了蚂蟥沟口的他,但在他的门沿上,我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粉回来了,我送她回家,她答应我,马上嫁给我。”我知道这张条子是留给我的,我细心的把它折叠好,揣在了怀里。

拨散了乌云见青天,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不能不说是一条不可违反的规律,因为,邪恶的东西终将会被历史所践踏,完美的事情终将会被历史所赞颂。

这天,天公也在作美,蚂蟥沟更显得景色迷人,蓝蓝的一线天空,红红的山野,潺潺的小溪,时而有几声鸟鸣。我惊奇的感觉到,蚂蟥沟是美丽的,居住在蚂蟥沟的人更是令人尊敬的。二00四年十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