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卧牛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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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秦杨氏当下就筹齐了款子,让吴富厚和满顺赶着轿车去县城。保安大队这一回倒言而有信,拿了钱就放人。吴富厚让满顺把轿车停在拘留所门口,吴富厚进去接人。拘留所关押着几十号人,乱哄哄的比牢房还糟。那个头目果然对秦盛昌十分关照,把他关在隔壁的一间小屋。

吴富厚扶着秦盛昌出了小屋。秦盛昌不让吴富厚搀扶,下台阶时脚下一绊,幸亏吴富厚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秦盛昌打了个趔趄,身子靠在了吴富厚身上才没有倒。

吴富厚忙问:“老哥,没事吧?”

秦盛昌咳嗽着,摇摇头。满顺见状急奔过来,俩人把秦盛昌扶上轿车。满顺一甩鞭子,红毛骡子长嘶一声,蹄声踏响了街道。

轿车出了县城,在土道上颠簸起来。秦盛昌又咳嗽起来。吴富厚急忙边给他捶背,边对满顺叫道:“满顺,赶慢点。”

满顺慌忙勒了一下缰绳。轿车缓缓而行……

夕阳磨上山尖,轿车进了秦宅大门,在正房台阶前停住。喜梅、碧玉等人簇拥着秦杨氏下了台阶,来到轿车跟前。轿帘挑起,吴富厚和满顺搀扶秦盛昌下来。众人看见秦盛昌的模样都着实吃了一惊。几天工夫,他变得使人不敢相认。

“当家的……”秦杨氏叫了一声,泪水泫然。

“爹!”喜梅和碧玉同声叫道,都泪水盈盈。

“老爷!”菊香也直抹眼泪。

秦盛昌笑着脸:“哭啥哩嘛,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忽然弯腰大声咳嗽起来。

众人皆惊,忙扶秦盛昌进屋,安顿他在炕上躺下。秦杨氏赶紧打发人去请同济堂的崔先生。

不大的工夫,崔先生请来了。崔先生微闭双目给秦盛昌诊脉,秦杨氏、碧玉、喜梅和吴富厚等人侍立一旁。

崔先生诊完脉,拈着胡须笑着说:“秦掌柜,你这是肚里窝着一股气,以致胸闷气短,引起肺燥咳嗽。我给你开个方子,吃上几服,把胸中之气疏导排泄出来,就没啥事了。”

秦盛昌点点头。

崔先生来到客厅,开了个药方给秦杨氏。秦杨氏接过药方,忐忑不安地问:“崔先生,我们当家的病不要紧吧?”

崔先生说:“秦掌柜是个英雄人,受不得羞辱。他这是肚里窝着火窝着气,气火攻心,引起周身不舒。若能平息了火气,自然就无事了。若息不了火气,就有麻烦了……”

“那这药方……”

“药还是要吃的。可这药只治标不治本,关健是要劝秦掌柜想开些。话是开心的钥匙,比药更管用。”

秦杨氏连连点头,随即给女儿说:“喜梅,快给先生谢礼。”

喜梅送上医资。

崔先生接过医资,躬身施礼:“多谢秦太太!”告辞出了秦宅。

吃了崔先生几服药,秦盛昌的咳嗽止住了。秦杨氏又请来崔先生。崔先生换了个方子,让多抓几服。秦杨氏便每日煎药熬汤,侍候在丈夫身边,无话找话给丈夫解闷。

这一日,秦盛昌躺在炕上闭目养神,秦杨氏坐在床边给他轻轻打扇。秦盛昌忽然睁开眼睛:“你去把富厚给我叫来。”

“有紧要事么?”

秦盛昌点点头。秦杨氏看出当家的心事沉重,急忙起身去叫吴富厚。片刻工夫,她回来了,身后紧跟着吴富厚。秦盛昌示意吴富厚坐到他跟前。吴富厚便在炕沿坐下。

“兄弟,我怕是不行了……”

吴富厚大惊,急忙安慰:“老哥,你咋说这话,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吃几服药就没事了。”

秦盛昌苦笑道:“但愿没事就好。”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兄弟,你再辛苦一趟,说啥也要给我把双喜找回来。万一我一口气上不来,要个给我摔孝盆的都没有……”两颗老泪从秦盛昌的眼窝滚落出来。一旁的秦杨氏早已泪水洗面了。

吴富厚赶紧说:“老哥,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我立马就去找双喜。”

秦盛昌点点头:“那崽娃若不肯回来,你就给我把他的腿打断,雇辆车拉回来!”

“双喜他听我的话,一定会回来的。”

赵熊娃把侄儿侄女送到嫂子的娘家安顿停当,带着一伙人上了卧牛岗。见了郭生荣,他双膝跪在脚地大放悲声。郭生荣见此情景,便知他家里出了事,扶他起身,细问根源。熊娃泣声把保安大队禁烟打死兄长,又上门催收罚款,欺辱嫂嫂,嫂子不甘受辱,以死相争,他忍无可忍率众打死那伙团丁之事一勺倒一碗给郭生荣说了一遍。

郭生荣起初咬牙切齿大骂保安大队,后来听到熊娃率众打死了一班团丁,连声叫好。他在熊娃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说道:“干得好,就得给狗日的点儿颜色看看。你说,找叔来干啥?”

“我想跟叔干,混口饭吃。”

郭生荣和赵三老汉是姑表兄弟。他知道表兄是个安分守己的庄稼汉,胆小也怕事。自上山为匪后他不再与表兄往来,怕连累了表兄。此时熊娃来要入伙,他不禁一怔,问道:“你来卧牛岗你爹知道么?”

“就是我爹让我来投靠你的。赵家洼没侄儿的活路了。”

郭生荣不禁喟然长叹:“唉,兔子逼急了也要咬人。好,叔收下你了!”

“侄儿还带了十几个弟兄。”

“叔都收下了,咱卧牛岗正缺人哩。你带来的弟兄们就归你管。”

“叔,侄儿当不当头目都没啥,就想让你替我出出这口窝囊气。”

“你想咋?”

“是保安大队一个叫姜浩成的领人来催款禁烟,都是他造的孽。我要把姓姜的那驴不日的头旋下来当尿壶!还有一个叫史长命的排长,那驴熊是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瞎透了!”

“你知道姓姜的是谁么?他是原先那个姜县长的后人。”

熊娃咬牙切齿道:“他就是蒋委员长的后人,我也要旋他的头当尿壶!”郭生荣捻着胡须,半晌不语。他知道再要擒住姜浩成不是件易事。

就在这时,赵家洼又有人跑上岗来,哭诉姜浩成带人烧了村子,赵三老汉自缢身亡。熊娃闻讯,顿足捶胸,放声大哭:“爹,是我害了你呀……”

其他十几个弟兄也都大放悲声。郭生荣的眼珠子红了,一拳砸在桌子上:“驴不日的姜浩成,这回非熟了他的皮不可!”又劝慰众人:“你们都别难过了,我替你们出这口恶气!”

当下郭生荣就要带人袭击雍原县城,擒拿姜浩成。邱二出来劝阻:“大哥,这事须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郭生荣忿然道:“不给狗日的点儿颜色看看,狗日的还不知道马王爷长的是三只眼!”

邱二说:“刘旭武一伙这些日子正到劲头上,只怕咱占不了便宜哩。”

这话更让郭生荣上火:“我就爱吃硬核桃!吃软蛋柿还让人说我牙口不好。”

秀女也出来劝阻:“当家的,老二的话不无道理。瞅机会咱再报这个冤仇。”

“你们谁也别劝我,不给我表哥报这仇我睡不安稳。”

秀女见劝他不住,便让邱二占上一卦。邱二当即取出他的家什,如法炮制,随后打开小盒,依次取出铜钱排列在桌上。只见第一枚铜钱背面朝上,第二、三、四枚铜钱正面朝上,第五、六枚铜钱背面朝上。秀女急问卦象如何。

邱二捻着焦黄稀疏的胡须说道:“这是推车掉耳之卦,卦象中下。”随即念出几句口诀:“推车掉耳路难行,心有打算力不能。君子占此琐碎卦,纵无灾害也暂穷。”

秀女说:“这么说这个卦不吉利。”

郭生荣道:“老二,再来一回!”

邱二便重占一回,依次排开六枚铜钱,竟然青一色字面朝上。邱二捻着胡须半晌不语。郭生荣忍耐不住,问道:“咋样?”

邱二道:“这是饿虎得食之卦。”随即又念出几句口诀:“肥羊失群入山岗,饿虎碰到把口张。适口充饥真喜欢,君占此卦大吉昌。”

郭生荣大喜,以拳出掌,叫了声:“好卦!”

秀女疑惑道:“那头一回咋不吉呢?”

郭生荣说:“头一回不算数。”

邱二明白,郭生荣决心已下,不好再说啥。恰在这时,吴俊海来了。听说郭生荣要攻打县城,当即请缨要打头阵。上岗以来他寸功未立,心里有点儿不安,此时听说姜浩成如此胡作非为,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郭生荣大喜过望,拍着吴俊海的肩膀说:“有你助我一臂之力,一定能大获全胜!”

这时,熊娃等人都哭着要打头阵。郭生荣说:“你们跟着我打北门,俊海他们打南门。咱们左右夹击,让他们顾头顾不了尾。”

众人都叫“好!”

翌日中午早早地会了一顿餐,饭后一律卧床休息,傍晚时分郭生荣带着人马下了岗。子夜时分偷袭县城的战斗打响了。按预定谋划,郭生荣领一拨儿人马攻打北门,吴俊海一伙攻打南门。守城的团丁仓皇迎敌,刘旭武和孙世清等一伙头头脑脑都慌慌张张登上了城头。他们都看得清楚,来敌攻势十分凶猛,保安大队因无准备,虽居高临下占地势之利,但已露败迹。孙世清从没经见过打仗,见此情景,干搓着手连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刘旭武到底是个行伍出身,心虽惊慌但还没有乱方寸。他爬在城头察看了一会儿,扭头对孙世清说:“孙县长,你出面先稳住匪兵,给我争取半个钟头的时间,我就能保住县城。”

孙世清忙问:“怎样才能稳住匪兵?”

“不管怎样支招,只要能拖住匪兵不攻城就行。”

孙世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即让秘书挑起一块白布,左右摇晃。刘旭武急忙抽身去调兵遣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