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卧牛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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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邱二占卦半生,有准有误,这一卦实实在在地让他占准了。这是刘旭武和吴俊河设的一个圈套。这些日子吴俊河派出好多探子打探消息,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歼灭郭生荣。他得知郭生荣为过冬的棉衣发熬煎,眉头皱了半天,计上心来。他给刘旭武设计,以过冬物资为诱饵,引郭生荣下岗,伺机歼灭。刘旭武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依计而行。郭生荣原本十分狡黠,常常是不见兔子不放鹰。这次他却轻易地上了钩,究其原因:一是卧牛岗上急需过冬的棉衣棉被,二是刘旭武和吴俊河的这个圈套设计得很周密。

省民政厅给雍原县调拨一批过冬物资是确有其事,这是刘旭武亲自去省城找姜仁轩疏通各种关节给雍原县争取来的。物资还真的不少,棉衣棉裤棉被棉鞋什么都有。刘旭武并没有急于派人去省城押运这批物资,而是故意让人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且传出去了好几种消息。他知道郭生荣奸诈狡猾,故意为之,好勾引郭生荣上钩。郭生荣果然上了钩,他下岗后在漆水河桥旁埋下伏兵,想全部劫走这批过冬物资。他万万没有料到他的人马早已落到了刘旭武和吴俊河的埋伏之中。

冬日的后半夜十分寒冷,匪卒们的衣着又十分单薄,冻得瑟瑟发抖。有人要笼起篝火抵御风寒,郭生荣怕暴露目标不许点篝火。匪卒们实在忍受不住寒冷的侵袭,便挤成一堆,用体温温暖别人的同时也获得别人的温暖。

天,终于亮了。匪卒们这才散开来,搓脸揉手活动冻麻木了的肢体。太阳懒懒地升了起来,坡坎下面的官道沿河迤逦通上漆水河桥,道上没有狗大个儿人影。漆水河结上了厚厚的冰凌,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白光。河两岸的芦苇在寒风中抖着,几只水鸟从芦苇深处飞出,在河滩觅食。整个河谷空旷荒凉,只有清晨的寒风在肆虐。有些匪卒忍受不住了,开始骚动起来,不住地跺脚骂娘。郭生荣把一口浓痰砸在冻得如生铁般的脚地上,怒喝道:“都老实点!谁要暴露了目标,我的枪可不认人!”匪卒们这才安定下来。

太阳升到了头顶,驱走了些寒气。虽然暖和了些,可匪卒们的肚子唱开了空城计。下岗时走得太急,谁也没料到会拖这么长时间,大伙谁也没带干粮,此时都感到又冷又饿。有人又开始骂娘了。邱二把裤带往紧系了系,仰脸看着头顶白惨惨的太阳,嘟哝道:“大哥,消息恐怕不可靠吧?”他也有点失去信心。

郭生荣一声不吭,眼睛瞪得像鸡蛋,紧盯着坡坎的官道,额头竟然有豆大的汗珠滚下,钻入毛茸茸的胡须中,忽然沉闷地说了声:“来了!”

众人闪目疾看,只见官道上出现一个驮队,约摸有十五六匹骡马,每头牲口都驮着大驮子,且有一队团丁押运护卫。郭生荣凶凶地一笑,咬牙道:“都把精神拿出来,不要放走一个驮子!”

匪卒们顿时都把精神抖擞起来,瞪圆眼睛盯着驮队。

驮队很快上了木桥,为首的官儿举目四下张望,似乎寻找什么,就在这时,郭生荣发了一声喊:“打狗日的!”手提盒子枪跃身而起,直扑桥头。

众匪卒紧随其后往桥头冲,不知谁的枪走了火,发出一声吓人的响声。桥上那伙押运驮队的团丁听见枪声,并不抵抗,撒腿就跑,转眼间钻进了玉米地不见了踪影。驮队的牲口失去了控制,嘶叫着尥蹶子。因为缰绳串在一起,牲口们挤成了一堆,堵住了道。郭生荣喝令手下的人赶紧拉住牲口,他最怕牲口惊了,把背上的驮子甩到河里。这时就见邱二失急慌忙地奔过来喊道:“大哥,不好了!”

郭生荣急问出了啥事。

“驮子是空的!”邱二的声音都变了调。

郭生荣大惊,一把拽下一个驮子,急急打开,里边装的竟然是麦草、玉米秆。他一下子就傻了眼。

“大哥,咱们上当了!”

郭生荣打了个寒战,疾喊一声:“快撤!”可已经晚了,土坡两边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几挺机关枪封锁住了桥头。郭生荣急了眼,抬手就是一梭子,狂嘶乱跳的牲口倒在血泊之中。郭生荣率着人马踩着牲口的尸体往这边桥头冲,还未到桥头,又有两挺机枪的火力扫过来,冲到前头的匪卒都做了冥间客,后边的匪卒慌忙爬下。

郭生荣又组织了几次冲锋,都被对方的火力打退了。他一双大眼珠子红得往外喷火,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形势十分险恶,谁都看得清楚。伏在他身边的赵熊娃切齿道:“叔,跟狗日的拼了!”

郭生荣不吭声,一双眼睛搜索着对方的疏忽之处。赵熊娃急红了眼:“叔,我给咱杀开一条血胡同!”抱起机枪,猛跳起身,大吼一声:“弟兄们,冲啊!”手中的机枪爆响起来。

一伙人尾随着赵熊娃往外猛冲。对方的轻重火力一起开火,赵熊娃冲出十多米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没有起来。郭生荣急忙伏身在一匹死骡背后,叫了声:“熊娃!”一拳砸在自己的胸脯上。

吴俊河指挥着团丁们冲了过来。郭生荣的眼睛往外喷火,盒子枪弹无虚发,冲在前头的团丁都送了命。弹匣的子弹打光了,郭生荣扔了盒子枪,转身去找枪,却一眼瞧见了邱二。邱二浑身是血,爬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急忙过去,抱起邱二:“老二,你挂彩了!”

邱二沮丧道:“大哥,咱们今儿个算是完了……”

“老二,别怕,我背你冲出去。”

邱二苦笑道:“我怕球哩,头割了不就碗大一个疤么。”

郭生荣把他往紧搂了搂,“好兄弟,不怕就好。有道是‘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咱们干的这营生本来就把脑袋在裤腰带上拴着呢,今儿个掉在这地方也不算个啥。”

邱二说:“我是说咱弟兄们打了一辈子雁,这一回倒叫雁鵮瞎了眼睛。”喘口气又说:“大哥,咱们本来是要干大事的,一时不小心翻在了阴沟里。我不服啊……”

郭生荣苦笑道:“这也许是天意。”

这时两边的伏兵冲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片,数不清有多少人。他们边冲边喊叫:“不要放跑了郭鹞子!”

“活捉郭鹞子!”

郭生荣冷笑一声:“狗日的还想捉活的,只怕牙没长全哩!”他放下邱二,捡起邱二的枪瞄都不瞄就射起来,冲在前头的团丁木桩子似的都栽倒在地上。

吴俊河急忙伏倒在地,咬牙叫道:“机枪!”

机枪手架起了机枪,哒哒哒地扫射起来。郭生荣左肩挨了一枪,咬牙翻身一滚,抬手一枪,机枪哑了。吴俊河红了眼,一把推开机枪手的尸体,抱起了机枪,怒吼道:“郭鹞子拿命来!”就是一阵狂射。

打光了两个弹匣,吴俊河这才歇住了手。桥上没有什么动静了,吴俊河看看左右,两旁的团丁都瞪眼看着他。半晌,一个团丁疑惑道:“都死光了?”

吴俊河扔了机枪,握紧手枪跃身而起:“弟兄们,上!”

团丁们小心谨慎地上了桥头,桥上横七竖八摆满了牲口和人的尸体,殷红的血液肆意流淌着,在白花花的太阳照射下是那样地触目惊心。团丁们望着犹如屠宰场般的桥面,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迟疑着不敢向前。

吴俊河红着眼睛喊:“上啊,看还有没有出气的!”率先踏上了腥红的桥面。